酒吧裏燈光很暗。

蘇煦剛進入其中, 眼睛無法立刻適應，當即一片黑暗。他下意識停住腳步，伸手攥住褚襲舟的手腕：“我看不見了。”

蘇煦閉了閉眼睛。

褚襲舟主動扶住蘇煦：“小心臺階。”

酒吧隔音效果很好, 往裏走幾步後, 就像是進入另外一個世界內，音樂聲震耳欲聾, 還有很多人喝酒的吆喝聲。

“開, 快開——”

“二二二！”

“哈哈哈, 是六，你快喝，哈哈哈哈。”

蘇煦抿了下唇。

兩人一路走到偏僻的角落。

為了營造氛圍感, 周圍的燈光本來就暗, 在這個角落更像是全被吸走般, 是那種有人路過，都不會多看一眼的座位。

蘇煦坐在更靠裏的位置。

褚襲舟落座後, 拿起菜單，菜單擡起，散發出微微的光亮，他先遞給蘇煦，問：“你要喝嗎？”

蘇煦回：“我不怎麽會喝酒, 但可以陪你喝一點點。”

他對酒了解的不是很多, 點單從來都是看哪個酒長得好看。刷刷刷勾出幾杯酒, 蘇煦又點了油炸的小食。

待看到其中一杯燃燒著藍色火焰的酒，蘇煦眼眸一彎, 指著上面的圖對褚襲舟說：“這個我之前喝過誒, 味道還不錯。給你點一杯？”

褚襲舟：“好。”

蘇煦點完後, 將菜單遞回給褚襲舟。

褚襲舟視線一掃, 看到蘇煦剛剛說的那杯酒：“我還以為你之前說的是沒來過酒吧。”

“酒吧還是去過的。”蘇煦眼眸彎起，“是沒來過這家。”

“……跟誰去的？”褚襲舟貌似不經意問。

“男朋友啊。”蘇煦坦蕩道。

褚襲舟聞言，握著菜單的手一緊，半晌才“嗯”了聲：“這次分化，也是跟他一起度過的吧？”

他唇角扯了扯，露出個並不好看的笑來，“恭喜你。”

蘇煦視線落在褚襲舟臉上。

他唇角勾起：“謝謝。”

褚襲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低下頭，一言不發，將菜單上所有的酒品全部都勾選上，並點擊確定。

不多時，一名Beta出現。

他身著酒吧的統一工作服，來到兩人身旁後，微微彎腰，表情恭敬說：“客人您好，抱歉冒昧打擾你們了，我想再確認一遍，這是您的點單嗎？”他手指滑動，顯示出一排的酒。

那菜單滑的十分順暢，半晌都沒有到頭，蘇煦一楞：“這麽多？”

Beta撓撓頭，有些尷尬地笑笑。

其實這也是他來這一趟的主要原因——客人只有兩個，點的卻這麽多，他有點怕是系統出故障，不小心點錯了。

不過，面前的褚襲舟卻說：“是我點的，上吧。”

蘇煦眨眨眼。

能喝得完嗎？

他原本想問，但在觸及褚襲舟視線後，沒再開口。

過了會，調酒師滿頭是汗，邀請兩人到前面的吧臺坐，方便看他調酒，但褚襲舟沒同意，只神色冷淡道：“沒關系，我們不想要被打擾，你調完酒讓他們送來就行。”

調酒師沒法，只得答應了。

接下來，褚襲舟就像是個悶葫蘆。

自第一杯酒上來後，他便開始悶聲不吭，往自己的肚子裏灌。調酒師調酒的速度，甚至還不如他喝的快。

而之前那名Beta服務員，來回穿梭幾次後，索性多等待一段時間，一口氣端來三四杯。

蘇煦沒勸，而是托腮，安靜看面前的褚襲舟喝。

對方大約七八杯下肚後，蘇煦問：“你有心事？”

褚襲舟擡眼。

幾種酒混合著喝，本就容易醉，再加上褚襲舟是帝國軍人，常年需要長時間操控機甲，使得他永遠保持清醒狀態，因此他的酒量並不是很好，此時他已經有些微醺。

煙灰色的眼眸漸漸蒙上一層水霧，褚襲舟看著蘇煦，點頭說：“當然。”他緩慢開口，“我當然有心事。”

蘇煦：“要對我傾訴嗎？”

褚襲舟沒吭聲。

他眼眸始終盯著面前的蘇煦，憋了半天，才終於開口，“你的信息素。”褚襲舟停頓許久，接上了下半句話，“真的很好聞。”

蘇煦眨眨眼。

啊？

就只是想說這個嗎？

蘇煦“嗯”了聲：“好像是很好聞。”

“上次見面時，你還對我說，擔心劣等Omega的信息素不好聞，不會有Alpha喜歡你。”

褚襲舟平日裏話少，喜怒也不形於色，整個人瞧著十分冷淡，但此時喝醉了，倒流露出幾分少有的委屈來。

他眼尾泛紅，慢慢說：“恭喜你啊。”

“不會有Alpha不喜歡你的。不會有。”

之後，褚襲舟又開始一杯杯的喝悶酒。

蘇煦心想，這已經是褚襲舟第二次說“恭喜”了，而他現在這副模樣，倒有點與陳霆奕等人緩慢重疊了。

真不愧是同一個人。

蘇煦大致能猜到褚襲舟的想法。

他眼眸一彎，叮囑說：“你少喝點。”

褚襲舟將空了的酒杯放在桌上，他看向蘇煦，有些迷茫地問：“失戀了不就應該喝醉嗎？”

“酩酊大醉那種。”

“如果喝的少了，不醉怎麽辦？”

蘇煦噗嗤一聲笑出來：“是是是，不過你這算是失戀嗎？”

褚襲舟反問：“怎麽不算？”

蘇煦聳肩：“好吧，勉強算是。但你喝醉之前，先把家裏的地址給我？我等下好送你回去。”

“……不用。”

褚襲舟說，“我自己回去。”

原本他是不打算解釋的，但大約是有些喝醉了，因此話比平日裏要稍微多一些，他說：“你有男朋友，讓他知道了不好。”

蘇煦啞然失笑。

他愉悅道：“放心，我男朋友不會生氣的。”

褚襲舟卻不信。

蘇煦沒解釋，只是漫不經心地想，對方不但不會生氣，甚至連這次見面，都是他先提出來的。

酒上了大半，蘇煦選中一杯靛青色的酒，與褚襲舟同飲。

兩人誰也沒說話，但周遭的氣氛卻並不僵硬。

反而有種怡然的感覺。

不知道過去多久，臺上換了位唱情歌的歌手，聲音低沈富有磁性，輕聲呢喃道：“暗戀你，暗戀你，喜歡你，非常喜歡你，但鼓足的勇氣就像氣球，輕而易舉，被放氣後飛向天際……”

酒吧裏有人在表白。

“答應他！快答應他！”

“好浪漫啊……”

“停！大家先別起哄，讓我來說。其實他喜歡你好多年了，只是一直都是暗戀，你不知道。聽說你在游戲裏出事，他立刻就登錄進裏世界救你了，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如果你不願意，也沒關系的，說出你的真實想法就好。”

酒酸酸甜甜，並不難喝。

等蘇煦回過神來，才發現一杯酒竟然都被喝光了。

他一手托腮，瞧著不遠處的告白，輕輕晃了晃腿，腳尖不小心碰到坐在對面的褚襲舟。

褚襲舟突然起身：“已經十點了，該回去睡覺了。”

蘇煦：“嗯？”

恰好Beta服務員過來上酒，蘇煦掃了眼托盤：“還有很多沒喝完，要退掉嗎？”

褚襲舟直接刷卡，之後指了指表白那桌：“剩下的都送那邊吧。”

Beta：“好的好的。您慢走。”

褚襲舟站起來時還算端正，瞧著似乎根本沒喝多，但走路的時候就開始不穩，歪歪斜斜，差點撞到隔壁一桌小情侶。

蘇煦哭笑不得，只得上前，主動攙扶住褚襲舟。

褚襲舟低頭，視線落在蘇煦挽著他手臂的手，抿了抿唇。

他沒掙脫開。

褚襲舟心想，他發誓，這真的是他最後一次放縱了。

今夜之後，他將與蘇煦再無任何瓜葛。

其實。

只要看著蘇煦過得好，過得幸福，那也足夠了吧？

兩人一同出酒吧門。

夜已經深，美食一條街卻依舊熱鬧。每家店鋪門口都亮起五顏六色的燈牌，一閃一閃，整條路都仿若由色塊拼接。來來往往的學生不少，穿著各異，嘻嘻哈哈聲不絕於耳。

蘇煦扶著褚襲舟來到路口，攔了輛懸浮車。

見褚襲舟並沒有將地址告知的想法，且一言不發，盯著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隨時隨地都像是要直接睡過去般，蘇煦無法，只好打開終端，給陛下發了條消息。

蘇煦：「褚襲舟喝醉了，我送他回家，你有地址嗎？」

不多時，一條地址發來。

陛下又問：「晚上還回來嗎？」

蘇煦臉一熱。

這話問的……

蘇煦試探性打字：「那我……不回了？」

陛下：「嗯。」

蘇煦看著對方的回覆，嘀咕道：“竟然真的不生氣嗎？”

不過蘇煦覺得，他不是陛下，且並沒有擁有多的人格，不能理解陛下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或許對陛下而言，朝夕相處的多個人格，就像是他的家人，他確實願意共享，因此當然不介意蘇煦是不是在其他人格那邊過夜。

蘇煦沒多在意，登上懸浮車後，去設定好地址，而一旁，褚襲舟坐在凳子上，安安靜靜，也不說話。

蘇煦走過去，伸手揮了揮：“褚襲舟？”

對方像是樹懶，半晌才睜開眼，看向蘇煦：“嗯？”

蘇煦笑了下。

看來褚襲舟是真的喝醉了。

抵達目的地後，褚襲舟沒動，蘇煦一個人搬不動這位高大的Alpha，索性叫來機器人幫忙。

指紋驗證，房間門打開。

蘇煦頭一次進褚襲舟的房間。

褚襲舟的住處有些冷清。他的裝修風格是那種流水線式的簡約風格，裏面幾乎沒什麽東西。

很整潔，但也很寥落。

蘇煦問：“哪間是你的臥室？”

褚襲舟沒答。

蘇煦回頭，發現對方已經睡過去了。

他無法，只好看了看周圍，見其中一間房的門口，褚襲舟的家用機器人立在一旁，閃著紅光，似乎是壞了。

他似有所感，走過去打開門。

這間房明顯是褚襲舟正在居住的房間，與客廳不同，裏面的東西擺放的較多，瞧著滿滿當當的，但是——

滿墻壁貼的照片，桌面上散落著，床上鋪著的……

全部都是蘇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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