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

陛下觸及蘇煦澄澈的目光, 嘆口氣，慢吞吞道：“能讓我暢所欲言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個。”

蘇煦恍然：“原來如此。”

提到這個話題, 他頗有些感同身受，“確實，我也認為, 每個人都需要最少擁有一個，可以在他面前傾訴所有的朋友。”

“是。”陛下問, “那你有嗎？”

蘇煦一頓。

他笑了下：“懸浮車來了。”

陛下視線落在蘇煦恰到好處的笑容上, 低低“嗯”了聲。

陛下乘坐的這輛懸浮車並不完全是自動駕駛, 車上還有駕駛員和安全員, 門口坐著兩名目不斜視的士兵, 像門神，旁邊緊挨著一名蘇煦之前就見過的侍衛。

上車後, 侍衛恭敬道：“陛下, 蘇先生。”

蘇煦沖侍衛點頭：“你好。”

他越過幾人, 坐在陛下身旁。

懸浮車內十分安靜，兩人沒再進行對話。

陛下一頭漆黑的長發攏在身後, 表情嚴肅, 終端開放投屏, 直接當著蘇煦的面開始處理工作。

蘇煦離他近，隨意看了眼, 只見擡頭的文件就是關於國內下半年土地規劃的問題。他一楞, 飛快回頭，想了想, 幹脆也打開自己的終端, 繼續看之前池麟發過來的修改文件。

看完其中一部分, 蘇煦擰眉，正思索其中的一些細節問題，身旁的陛下開口：“到了。”

“哦，好。”蘇煦回神，將終端關閉。

這家烤肉店地理位置不錯，門店也大，裏面燈火通明。蘇煦剛下車，就透過店鋪幹凈的落地窗看出裏面生意很好。客人幾乎都坐滿了。正是吃飯的點，人多一些也正常。

老板得到消息，正在門口等。一看到懸浮車，立刻上前，表情恭敬道：“先生，裏面請。”

幾人往裏走。

大廳人多，只餘出一條通往二樓的小路。

蘇煦跟在陛下身後，剛進入門店，就遇到一群學生，五六個人嘰嘰喳喳到前面來取蘸料，說話間還在打鬧，其中一人肩膀撞到蘇煦，但對方正在興頭，甚至沒有察覺。

蘇煦正要往旁邊讓，走在他前面的陛下停住腳步，伸出手，虛虛攏在蘇煦肩頭位置，擋住了那名學生又一輪的碰撞。

蘇煦個頭比陛下要矮一些，再加上路比較窄，靠得有些近，頓時有種正被陛下摟在懷中的怪異感。

他垂下眸，快走兩步，主動避開對方。

而陛下則態度自然，修長的手適時收回。

“讓一讓，請讓一讓。”

老板汗都快下來了，見狀連忙吆喝。他回過頭，不好意思道，“對不住，您今天來的突然，這邊沒怎麽清場……”

陛下神色平靜：“無妨。”

上樓後，客人明顯少上許多，老板推開一間包廂門，打開燈，打算親自服務，陛下卻搖頭說：“不用，你去忙吧。”

老板視線在蘇煦身上飛快掃了眼：“是，我就在外面，您有什麽需求，可以隨時可以喊我。”

說完，老板出去了。

蘇煦坐在陛下對面，客氣道：“抱歉，打亂了您原本的計劃。”

“不用道歉，來這裏本就是我先提出來的。”陛下嗓音低沈悅耳，他拿過清洗幹凈的杯子，“自成年後，我確實喜歡按時間表辦事，但偶爾出現一次意外，也是生活樂趣所在。不是嗎？”

蘇煦笑了下：“您不怪罪就好。”

“怎會。”

這家烤肉店食材新鮮，服務員火候掌握的也非常到位，烤出來的肉外焦裏嫩，新鮮多汁，再加上特意調制的蘸料，口感非常好。

蘇煦變身無情的幹飯人，待吃飽喝足後，便主動說：“陛下，現在時間有點晚了，我要趕緊回家，不然爸媽要擔心，就先走了。”

“嗯。”陛下頷首。

人走後，侍衛進入包廂，微微彎腰：“陛下，您之前在餐廳偶遇的那人叫鐘恒，之前與蘇先生是……”

“我知道。”

陛下坐姿始終端正，明明是在吃飯，瞧著也像在開多端會議，他打斷侍衛的話，面無表情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鐘家最近費了很多力氣，想尋求和我們之間的合作，甚至還想推小兒子進軍部？”

“……是。”

陛下垂下長睫，終端的藍光映照在他金色的眼眸上，交相輝映。他瞳孔微微收縮，整個人瞧著異常冷漠：“一個還算有底蘊的家族，連教導孩子這種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好，想必在其他方面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陛下修長的手指輕輕叩了下桌面，發出脆響，“還有，我以後不想再聽到鐘恒隨意評價他人。”

“既然鐘家不會教兒子，那就找老師幫他教。”

“明白我的全部意思了嗎？”

蘇煦出門打了輛懸浮車，回到家已經是九點半。

他換好鞋，從冰箱裏拎了罐碳酸飲料，一上樓，就見蘇睿身著睡衣，抱著枕頭站在他房間門前。

蘇煦挑眉。

這熟悉的畫面。

蘇睿早先聽到樓下的動靜，就知道蘇煦回來了。他期期艾艾喊：“……哥。”

“又看恐怖片了？”

蘇煦拿出鑰匙，走過去開門，他率先進入其中，順手從口袋中拿出蘇睿的信息素，塞在抽屜裏。

蘇睿緊跟其後，視線落在那瓶信息素上，聲音悶悶道：“嗯。”

蘇煦掃了眼蘇睿，又看向床鋪。

——出去一天，房間已經被機器人重新打掃過，連角落都幹幹凈凈。窗戶閉的緊緊的；桌子上的書籍整理地摞在一起，按照首字母排序；床上的被褥只剩下一床。

“你自己去拿被子。知道在哪兒吧？”蘇煦說，“我先去洗個澡。”

“好。”蘇睿立刻答應。

蘇煦一身烤肉味，他快速洗了個澡，出來時蘇睿已經把被子鋪好了。他換上睡衣，吹幹頭發，打開之前的飲料抿了口，視線一轉，與看著他的蘇睿對視。

蘇煦問：“刷過牙了嗎？”

“沒。”蘇睿說，“我等會兒再去拿洗漱用品。”

蘇煦挑眉。

——這是要常駐的意思？

他沒反駁，而是從小冰箱裏拿出他覺得口味還不錯的零食丟過去：“嘗嘗這個，味道還不錯。”

“碰”的一聲，蘇睿下意識接住，視線落在零食的包裝袋上，他抿了下唇，搖頭說：“這個我不能吃。媽說我身材不好，臉上也有點肉，得控制飲食……你以前不是也不能吃這些嗎？”

蘇煦一怔，瞇起眼：“哦，太久之前的事情了，我都忘了。”

兩人相顧無言。

過了會，蘇煦將喝幹凈的飲料丟進垃圾桶：“去拿你洗漱用品，準備睡覺了。”

鐘恒晚上十二點才到家。

他今天心情不怎麽爽，跟那名Omega吃完飯後，又找兄弟們續了一桌，喝得有點多，醉醺醺的，不過他這類場子比較多，相當於從小喝到大，因此雖然走路不穩，但神智還在。

踉蹌著步伐，鐘恒正準備回房間睡覺，突然耳邊響起一個渾厚的聲音：“鐘恒。”

鐘恒一楞，轉頭尋找聲源，這才發現他父親竟然在客廳。

“爸。”鐘恒露出一個散漫的笑，需要靠在一旁的墻壁上，才勉強站直，“您等我呢？”

“不然呢？”

鐘國朗表情不怒自威，視線打量鐘恒，“又喝了多少？”

“也沒多少。”鐘恒隨口回。

鐘父瞧著鐘恒這幅吊兒郎當的模樣，忍不住蹙起眉頭，他將終端關閉，起身走到鐘恒面前。

離得近了，鐘國朗一下就聞到一股濃重的酒氣，顯然並不是鐘恒口中的“沒喝多少”。

他頓時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自己的小兒子：“你到底怎麽回事？又是因為那個蘇煦？不就是一個長得好看點的Omega麽？整天要死要活的，以後又不是得不到，看你這幅樣子。真是被你媽給養廢了。”

鐘恒眉頭一皺。

想到最近發生的一切，他只覺心中憋屈，嗓門瞬間拔高：“你當初先答應我的——”

但是，大人向來不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

鐘國朗冷聲道：“我能怎麽辦？我這也是為了家族考慮！何況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到底聽見沒？等鐘易一走，蘇煦還是你的，是你的！”

鐘恒：“那不一樣。”

他說完，憋屈地站著，手指摳著身後的墻壁。

從小到大，鐘恒都是鐘家的寶。他才不想要別人用過的東西。

鐘國朗瞧著鐘恒的態度，要被氣死了。

但鐘恒到底是他從小捧在手心裏的小兒子，看著鐘恒閉著眼不說話的模樣，鐘國朗聲音緩和許多：“好好好，這件事確實是我做錯了，但你現在整天在外面吃吃喝喝，當紈絝子弟，也該有個頭了吧？再有半年，你就要畢業了，難道到時候還準備一直啃老？”

又是這個話題。

鐘恒最不耐煩說這些。

他擺手：“知道了，我會去找工作的。”

鐘國朗嘆息：“你啊，要有你哥和鐘易一半上進，我現在也不用到處厚著臉皮給你打點！”

“不用你去找工作了，還記得你陳伯伯嗎？他現在正在軍部任職，回頭我約個時間，你跟你陳伯伯見一面，到時候好好聊聊，知道沒？”

鐘恒一楞：“陳伯伯？”

他眼睛清明許多，站直了身體，問，“是褚上將的那名頂頭上司？”

“是。”鐘國朗點頭，表情無奈，“你還知道褚上將了？我還以為你腦子裏除了酒沒別的了。”

說起褚上將，鐘國朗想到什麽，但按下沒提。

鐘恒眼睛一瞇。

他沒在意鐘國朗的話，點頭說：“知道了，到時候我會好好表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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