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中妖

魏無羨等人入了客棧之後，發現這裏被人包場了，店小二雖然致歉，卻還是不允許他們繼續呆下去。

江家子弟們嘀嘀咕咕，抱怨鎮上除了這裏就沒有其他地方可以住了，這客棧空蕩蕩的，顯然是可以足夠住人的，且他們是先來的，怎麽就給他人全占去了？想想都覺得不公平。

魏無羨想著怎麽改變這局面，就發現角落裏坐著個人，明顯是散客，便指著那人道：“那她呢？難道也是你所謂大客戶的人嗎？”

顯然不是，能包場的想來是銀鞍白馬春風得意的世家子弟，可那人身上的衣服顏色雖如海棠花般艷麗，但布料無時下流行的華麗織染，一水兒的紅，無家族紋飾，且單膝屈起，足放凳面的不羈姿態，更像是放達四海的浪客。

那人側對著魏無羨，一半的墨發散落在肩頭，看不清臉面。但這造型、氣質倒是深得魏無羨心意，讓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不過當下為師姐和江澄謀取利益更重要些，他只好將炮口對準了那無辜的散客。

“這……”店小二看來更加犯難了，答不上來的樣子像是有難言之隱。

魏無羨天生聰穎，洞察力更是卓然，一眼就看穿了店小二的心思，挑眉笑道：“莫非，你們打不過他，所以只好讓人在那兒？”

店小二支支吾吾，“不是不是……”卻愈發證實了魏無羨的猜測。魏無羨溫暖的笑容生氣幾分微不可見的冰冷，“難道你們覺得打不過他，就能打得過我們了麽？”他握劍的手微微前傾。這時候的魏無羨，鮮衣怒馬，天縱奇才，天不怕地不怕，不信有人打得過他。

“阿羨！”江厭離出言阻止他繼續威脅，抱歉地朝店小二笑了笑，而後扭頭對弟弟和魏無羨說，“還是算了，我們走吧。”

她和江澄是世家子弟，自小經受嚴苛的禮法教育，不可能像坐在那兒的散客那樣蠻橫無理，直接像個土匪那樣強坐著，大刺刺地喝酒。

“可是師姐！”魏無羨不甘地喚道，他可看不得師姐江澄他們被欺負，而且就這麽被擋在客棧門外，多丟臉啊！

那位土匪般的散客終於註意到他們的爭執，轉過頭來，以手支頤，饒有興趣地看著那邊。

魏無羨五感過人，立即察覺到了那視線，下意識扭頭，就見一張夭桃濃李的臉，其人也，膚如凝脂，明眸皓齒，本是清澈之相，偏生眼角飛紅，唇點深絳，透出一股妖魅之氣，艷不可方物，正似笑非笑地看著這邊。

魏無羨心頭一驚，這倒不是心動了。而是世人見到這般擁有震懾力的美色皆會是如此反應，這種美就像是一把帶血的利刃，一下子就刺得人發懵。

魏無羨對上那眼神，心裏嘀咕，那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怎生看著一股邪魔氣質？

這裏是姑蘇藍氏的領地，藍氏子弟能力卓越，聞名於世，當今天下應該沒有邪魔膽如此明目張膽地在這鎮上晃。魏無羨想了想，松了口氣，將註意力轉移開去。

這會兒包場之人的家仆來了，是兩個正值青春的貌美丫頭，看她們身上淺金色的穿著，大家便知道，這包場的是蘭陵金氏了。

魏無羨見了，趕緊追上那兩個丫頭，費了一番口舌，終於給事情創造了轉機，讓自己和師姐江澄兩人得以進入店內休憩。

那邊，紅衣妖顏的散客喝盡了酒，便步履微晃地上了樓，似乎也打算休息。

結果她剛一上樓就見走廊裏停著一堆穿淺金色衣服的人，看來是包場眾跟方才那幾位弱勢的對上了。

散客抱胸靠墻，側著頭看好戲。她似乎喝得有些多，臉頰緋紅，醉眼迷離。

散客見那深藍色錦衣的少年郎懟了金衣公子好些句，那錦衣公子冷容寡言，都是底下人幫忙說話，少年郎終究是寡不敵眾，弱勢人群只好退場。

魏無羨他們走了，散客卻還是沒有走，她身上大紅的衣裳很是醒目，一下就被金家的弟子發現了，“這江家的走了，你一個無名之輩還想賴在這裏不成？”

先前就聽店家說了，有個武力高強的客人不肯離去，怎麽趕都趕不走，這會兒他們金家子弟都來了，還怕一名鄉野村……姑不成？

那散客非常雌雄莫辨，其身形修長，不讓須眉，發飾穿著皆為男兒扮相，廣袖寬袍的甚至有百年前的名士之風，只是那容顏過分妖麗，不管怎麽女扮男裝都不大像——說是喬裝也不對，她整個人和那身衣服的氣質是貼合的，仿佛她生來就應該這般打扮。

那散客咧嘴一笑，“我喝醉了，有些困倦，必須要休息了。”她笑起來的樣子有些傻，好在有絕色之容打底。反倒燦燦爛爛的，如滿樹木棉花開一般迷亂人眼。

金氏子弟們皆楞住，任憑她踩著晃蕩的酒鬼步伐從他們中間穿過，要去走廊盡頭的房間裏去。

金子軒也是楞怔狀態，不過他想著的卻是方才江厭離的眼神，以及她溫柔卻暗藏委屈的語氣，待他回過神，便……

“欸，你們怎麽能這樣！我好歹也是貌美如花的黃花大閨女，你們不知道君子禮節嗎！”

她被金家子弟們合力丟了出來。

雖然她確實實力出眾，但沒想動真格，她真出手可是會死人的，所以只能忍讓著些。

還沒走遠的魏無羨聽到動靜轉過身，就見原本世外高人姿態的紅衣女子正叉腰罵街，模樣跟菜市場的悍婦沒啥區別，不禁撲哧一笑。

那散客本來就氣頭上，聽到這笑聲，立即轉過頭兇悍地瞪著他。

魏無羨哪裏肯忍受陌生人的怒瞪，當即道：“瞪什麽瞪？你被人丟出來，我還不能笑了？”

“不能！”那散客氣勢洶洶地走來，魏無羨以為她沒法拿金家發火要拿自己發火了，趕緊往後退了一步，祭出武器。

結果散客跟魏無羨直接擦肩而過，而後在後面屋前的臺階上坐下。緊接著，靠著門面，眼睛一閉，就開始睡覺。

魏無羨目瞪口呆，其他人也回不過過神。

魏無羨湊到那散客跟前，用袖子扇了扇風，發現毫無反應之後，喃喃道：“這就睡著了？”

江厭離有些擔憂，“她一個姑娘家，就這麽睡在這兒，實在太危險了。”

“欸，管她呢！她自個兒願意睡這就睡這，”魏無羨起身，沒心沒肺地道，“再說了，就算出事兒那也是金家的責任，跟我們沒關系。”

話是這麽說，魏無羨看向那紅衣女子的眼神還是挺擔憂的。

白天就多的是拍花子，待到晚上如何是好？尋常姑娘都有危險，更何況生得如此美艷的？

“我們把她帶上吧。”江厭離說。

“師姐……”

“阿姐，這恐怕不妥吧，我們畢竟是去藍氏聽學的，帶上一名……”江澄看了看那睡在大街上的人，有些遲疑，“來歷不明的女子，萬一她心存歹意，我們怎麽交代啊？”

這女子強坐客棧不說，相貌妖裏妖氣的，怎麽都不像正義端方之輩。

“阿澄，我們只是暫時安置她，等她醒來，我們了解下她是何人，自哪裏來。如果她有地方去的話就隨她去。如果沒有，我們江家也不憚再多一名弟子。”

“師姐，你就是太心善了。”魏無羨感慨，卻也認同江厭離的說法，自覺地蹲下，背起那名女子。他略微一扭頭就聞到了撲面而來的酒氣，馥郁濃香，他努力嗅了嗅，覺得很是醉人，心裏嘀咕：“難道她喝的就是傳說中的天子笑？”

魏無羨心裏癢癢的，來這姑蘇，他最想要嘗試的，就是喝一喝這裏最出名的美酒天子笑了。

「看來也是個懂酒的，有機會坐下來喝一杯的話，說不定還能成為朋友。」魏無羨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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