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顧家早早就熄了燈，為明天的早起做準備。

但顧澄星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是的，床上。原本他從第二天晚上開始就和弟弟一直睡地上了，但今天晚上謝璟卻執意讓他睡床上去。

雖然他睡姿不怎麽好，但一個人睡的情況下，是絕對不會從床上滾到地上的。

房間裏林安茉早早地就已經睡著了，而謝璟躺在地上呼吸平穩似乎也已經陷入睡眠。就在他已經無聊到數羊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道清冷的聲音。

“睡不著？”

顧澄星一個激靈，立刻看向床下，便恰好和少年冷淡的目光相對，他楞了幾秒，才小聲回道：“嗯，有點擔心。我還以為你早就睡著了，你也擔心他們嗎？”

“不擔心。”謝璟回答得相當無情，順便道，“你也別多想了，早點休息。”

“可是……”顧澄星對自己弟弟心裏有數，倒不怎麽擔心，他只擔心那兩個大少爺。總覺得他們不像是安分的樣子，很有可能出意外。

謝璟自然也知道顧澄星真正擔心的是什麽，直接道：“他們兩個自願要去的，要是沒跟好亂跑，也是自己承擔後果，不需要你一個小孩操心。”

顧澄星微微抿唇，話是這麽說，但人要是真的在山上出了什麽意外，那可不好。

謝璟聽到顧澄星的呼吸聲依舊起伏不平，忽然冷不丁地開口道：“高一語文全部學完了嗎？”

“啊？學完啦。”顧澄星下意識地回答。

“既然睡不著，那就背書吧，將必背篇目全部背一遍。”

背書？顧澄星十分驚訝奇怪地瞪圓眼睛看著床下的少年，但轉念一想，這似乎是個好主意。既可以摒棄雜念，還可以覆習課文。

他規規矩矩地躺好，閉上眼睛小聲地背起來：“壬戌之秋，七月既望……”

“……客喜而笑，洗盞更酌。肴核、既盡，杯、杯盤狼籍……”很快，床上的聲音漸漸小下去，變得磕磕巴巴，到最後完全消失。

謝璟聽到少年的呼吸聲已經變得平穩，好眠地陷入了睡夢中。原本規矩的睡姿都變了，胡亂地趴在床上，一只手都垂到了床下。

謝璟微微起身，將少年的手放回了床上，最後也重新躺下閉上了眼睛，心中默念補充著最後一句：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

顧澄星這一覺睡得十分舒服，整個人恨不得陷在床裏。雖然感到周圍的噪音變大，似乎已經到了該起床的時候，但卻滿是依戀地蹭著床鋪，根本不舍得醒來。

直到他模模糊糊地聽清了其他人交談的聲音，頓時渾身冷汗一冒，猛地睜開雙眼。

屋內依舊昏暗，弟弟正打著手電筒站在屋子裏，林安茉也揉著眼睛醒來坐在了床邊，而謝璟更是一副已經穿戴好的樣子，似乎馬上就要出門。

他根本不用看時鐘，只是瞟一眼外面的天色就知道還沒到該起床的時間，這說明他剛剛聽到的不是幻覺。

果真出意外了，阮邵和趙熠然走散在了山上！

少年的臉色沈下來，一邊利落起身一邊吩咐道：“昊宇，去把爸媽也叫起來，村裏多叫點人。”只有他們這幾個人，在深夜的山間找到那兩個人簡直是天方夜譚。

顧昊宇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頭，臉上滿是焦急，“已經叫了，爸媽他們去找村裏人了。”

謝璟看了看已經起身穿鞋的少年，皺了皺眉道：“你別跟著去了，和林安茉一起在家裏待著吧。”

“沒事，我和你們一起去。”顧澄星快速收拾好自己，還不忘再仔細詢問弟弟，“昊宇，你們是在哪裏走散的？大概走散多久了？”

顧昊宇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弄丟了兩個人急得不行：“就在以前我經常去掏鳥窩的那片，時間差不多有半小時了吧。我明明讓他們就在我身邊不要亂跑的，結果我采完那片的蘑菇一起身，就一個人都沒有了。喊了半天沒人應，又在附近找了一會沒找到，我就趕緊回來找人了。”

顧澄星看到弟弟如此著急心焦，也察覺到了語氣中那一絲的委屈，安慰著：“沒事的，昊宇，不是你的錯。大家一起很快就能把人找到了，別太擔心。”

“嗯。”顧昊宇垂著腦袋蔫蔫地應了聲，但轉瞬又想起什麽，“哥，聽謝璟哥的吧，你別跟著我們一起了。前半夜又下了一會雨，現在山上的路又爛又滑，難走得很。”

“不一起我不放心，走吧，別耽誤了。”顧澄星推著弟弟出了門，還不忘回頭囑托道，“姐姐，你繼續睡吧，我們很快就回來了。”

淩晨，原本徹底暗下去的村莊又亮起了一大半，得知錄節目的兩個嘉賓走散在山上，村裏的大部分青壯年都出動了，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跟在顧昊宇身後打著手電筒上山。

已經睡下的節目組也都很精神地紛紛半夜爬起來，扛著攝像頭跟在後面。

從前倒是也有嘉賓受不了農村的苦偷跑過，但一般也就是他們節目組去把人逮回來，哪裏有過半個村子都出動找人的壯觀場面。

有開了開播通知的觀眾們大半夜地被手機震動鈴聲吵醒，一臉懵逼地打開手機，就看到直播畫面中如此令人震驚的畫面。

【臥靠！什麽情況，他們大半夜不睡是要幹什麽，一起上山采蘑菇嗎？】

【上面的剛醒吧，我是直接沒睡準備看新嘉賓采蘑菇的。然後看著看著，就發現那兩人從直播鏡頭裏消失了，最後就變成這樣了。】

【！！所以這兩個人是走丟了對嗎？嘶，怪不得大半夜的出動這麽多人，原來是找人。】

【真不省心啊！天這麽黑，山這麽大，人能找到嗎？】

【嘖，好好地半夜去采什麽蘑菇，折騰自己也就算了，還折騰別人！】

顧澄星落在了人群最後，因為濕軟的坡路果然很難走，他找了根棍子艱難地往上挪動，速度慢得出奇。

他一邊走，一邊註意著腳下，發現一路走來幾乎都有菌菇被采後留下的痕跡。等來到顧昊宇所說的那個地方，附近已經被踩得亂七八糟的都是腳印，耳邊響徹村民的高聲呼喊，手電筒的光芒匯聚穿梭在林間，竟有一種白晝的感覺。

顧澄星循著那些菌菇采摘的痕跡，朝著一個方向漸漸深入。不知不覺間，周圍就暗了下去，也變得安靜了許多，只有謝璟還陪在他的身邊。

他轉頭看著少年在夜色中依舊冷淡的面龐，想了想安慰道：“不用擔心，我記得路的，等會找不到再按照原路回來就好。不過方向應該沒錯，因為這一路的菌菇都被采得幹幹凈凈了。”

謝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他不知為何面前這個瘦弱的少年會覺得他會害怕，還十分老成地安慰他。但他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好笑地“嗯”了一聲。

顧澄星便放下心來，繼續專註地尋路。很快，他就看到了前方不遠處的一顆枯樹，樹下的菌菇卻並沒有被采摘幹凈。

意識到什麽，他加快了步伐，走到附近時又慢下來。雖然已經許久沒來過山上了，但他記得樹根後面是有一個河溝的。

他小心地往前探身，用手電筒照亮了下面，果然看到了枯樹後面有一個深深的溝澗，底下全是爛泥枯葉還有一條細細的小水溝。

而他們苦尋許久的人正靠坐在坑裏，身上幾乎滾滿了汙泥，看上去可憐又狼狽。

幾乎是手電筒的光一掃，原本已經靠坐在河溝裏睡著的兩人立刻驚醒，眼都還沒睜就激動地大喊：

“餵！上面是不是有人！我們掉到下面去了，快拉我們上去！”

顧澄星一見到阮邵那中氣十足的樣子就松了口氣，還好人沒什麽事。

阮邵也借著亮光看到了上面的人，跟看見救星一樣，簡直快要喜極而泣：“澄星！你們終於來了！靠，老子真是倒黴透了，差點以為要在這下面待一整晚了！”

謝璟也立刻道，“你們等一下，我去找人拉你們上來。”

附近就有村民，他們很快就叫來一群人，順利地將困在坑底的兩人全部救了上來。而一看到他們出來，村長提著的心放下的同時，也忍不住責怪。

“你說說你們，大晚上的非要上山來采什麽蘑菇，還不跟緊了自己亂跑，真是急死我們了！”

阮邵看見了周圍舉著手電筒圍著他們的一大群村民，想到因為他們兩個的任性導致這麽多人半夜睡不了覺，被迫起床來找他們，就感到羞愧地沒臉見人。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金發少年蔫了吧唧的，乖乖道歉。

“對不起。”趙熠然也小聲道，他的臉色不怎麽好，從到了上面就一直沒有擡過頭。

“算了，這次長記性了就好，下次別再任性了。”村長嘆口氣，揮揮手，“走吧，都下山回去上床休息吧。”

村民們打著哈欠下山，各回各家。顧澄星他們這一番折騰卻已經到了該起床為趕集做準備的時間，索性也都不睡了，全部在顧家集合。

趙熠然想著自己出師未捷身先死造成的麻煩，只好找補似的揚了揚手裏裝菌菇的袋子，勉強笑道：“好在我一直牢牢把袋子抓緊了，我們一起把菌菇分類一下吧。”

作者有話要說：

遲到啦，遲到啦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客喜而笑，洗盞更酌。肴核既盡，杯盤狼籍……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蘇軾《赤壁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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