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完那條散夥消息, 池樂一直守著手機，等許砳跟她道別。

許砳沒回。

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是正常的男女朋友關系，自然也談不上鄭重分手這個問題。

許砳不回覆, 也算是一種默認。

只要她不去找他，不出現在他面前，靠親密接觸換來的那一丁點感情很快就淡了。

兩個人在一起久了, 經歷過那麽多事，分開多少有點不習慣，許砳不是那種無禮的人，不會失了風度故意不理她, 只是還沒到喜歡的地步。她突然提分開, 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覆, 送別與挽留, 好像都不合適。

沒事，可以理解！

池樂腦補完, 在心裏大方地原諒了對方沒禮貌的行為。

池樂這次沒再拉黑或刪許砳的好友。

她心想，帶著不舍、不甘與眷念的分手，才會害怕面對那個人。他們好聚好散，沒必要老死不相往來。

嗯！

池樂又把自己勸好了。

取消給許砳的備註後, 才發現他的微信名叫“Ll”。

是“李”嗎？他家誰姓李？

“……”她這是在幹嘛？池樂打斷腦子裏好笑的探索欲。

取消了對許砳的置頂。

“寶貝你到了嗎？就等你了！”向奈葉那邊鬧哄哄。

“就來。”

池樂化好妝, 挑了條適合場合的裙子，打車去了酒吧。

高品質音響設備將孤獨的夜震退。

這裏仿佛與世隔絕, 卻又聚集低俗紅塵。

年輕女孩們伴著勁歌熱舞, 孤獨的人借酒澆愁。

向奈葉穿著性感連衣裙，站在五色交錯的光裏, 扶著身邊人的肩, 奮力跳起來大喊：“寶貝, 這裏！”

池樂歪頭，笑著揮了下手，惹來無數愁或不愁的獵艷目光。

等池樂走近，江子硯趕緊拎開向奈葉表忠心：“樂姐，我這可是冒著生命危險來歡送你，我棒不棒？”

混熟以後，向奈葉熱愛跟他互懟：“棒棒棒，你比棒棒雞還棒。”

江子硯敲了下她的腦袋：“我看你比可達鴨還聒噪，一天到晚嘎嘎嘎，當心嫁不出去！”

向奈葉抱住頭：“嫁不出去也比你不敢談戀愛的強！”

“哥那是不想，擔心對象被粉絲網曝，懂？”

看他們鬥嘴，池樂突然很羨慕。

她想吵架，沒人跟她吵。

幾人到卡座坐下。

“下次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面，我們拍幾張合影吧！”

“行啊，用你們的手機吧，我的沒美顏相機。”

“裝吧你就！精修圖比我跟樂兒加起來還多。”向奈葉舉起手機：“樂兒，離我近點。”

池樂腦袋靠過去，攬過向奈葉的肩，對著鏡頭微笑。

江子硯：“唉？我眼花了嗎，樂姐今晚怎麽這麽淑女？”

池樂一把摟過他，揚起下巴：“罵誰淑女呢？”

向奈葉按下快門，定格這一幕。

“哈哈哈這張好，樂兒的眼神非常禦了，堪比女王和她的小鮮肉！”

江子硯：“別瞎說！許砳知道要跟我拼命。”

池樂身材好，披個麻袋都性感，典型的禦姐身段蘿莉臉。那張少女初戀臉被發絲半遮，泛淺紫的頭發在光照下透出溫柔光澤，只看側臉和氣場，確實像小女王。

“放心，他不會找你麻煩。”

“不可能，上次我那牙拔三年我都沒舍得真拔，就是被他打掉的！我敢說許砳要是不喜歡你，我一輩子接不到電視劇拍！”

“你想拍電影是吧？電影咖！”

“艹，被你看出來了。”

池樂以前最愛湊熱鬧，今晚所有的歡笑好像都與她無關。不知道為什麽，身邊越熱鬧，她越是覺得孤單。

她端起雞尾酒，杯盞煙霧繚繞，冰凍蘇打水上飄著兩片鮮綠薄荷。

想到寢室陽臺那盆薄荷，她推開酒杯，重新點了杯伏特加。

喝完，她拿起包去洗手間。

江子硯有所察覺：“我怎麽感覺，樂姐今晚不在狀態？”

“我也覺得，好像一直在發呆，點的還是烈酒。但她發朋友圈說的話好像又挺高興。”

池樂剛才發了條朋友圈，配圖是三個人的合影，比著剪刀手，笑得都很開心。

還配了行看上去很興奮的字：結束啦！明天就去遠航！！

“她今晚這狀態跟這句話也不搭啊。”

“有點裝不在意？”

“對，就是這感覺。”

池樂發完那條朋友圈，底下一群小迷弟給她點讚。

周東睿：恭喜女神畢業！女神來我這玩啊，山城火鍋YYDS！

郭南陌：恭喜學妹，北城見。

張本陸：恭喜學妹脫離苦海，踏上繼承家業的航程！

……

評論很多，池樂找了一會兒，沒有看到某人的痕跡，悻悻地關掉手機。

酒精有點上頭，先前的想法在這一刻被推翻。

許砳不回她信息，一定是覺得終於擺脫她這個麻煩精了！

她那麽使喚他，欺負他，他從前敢怒不敢言，現在她要走了，這人心裏指不定多高興呢。

說不定，他還會記恨她，算計著怎麽欺負回來。

被晾久了，那人所有的好都消失不見，負面劣跡瘋狂發酵。

從洗手間出來，門口站著個醉醺醺的男人，兩眼直勾勾盯著她，故意攔住她的去路。

池樂冷著臉：“你禮貌嗎？”

醉漢哪聽得進去她在說什麽，眼裏只有她那張嬌美的臉：“妹子成年了嗎？來這種地方可要保護好自己，壞人很多的。”

“我看你長得就像壞人，讓開。”

醉漢來勁了，笑得一臉輕浮：“不讓。”說完就要來勾她的肩。

“——滾啊！”池樂舉起包包就往對方臉上一頓亂砸。

向奈葉和江子硯趕來的時候，醉漢已經被池樂打得鼻青臉腫。

“她高中外號‘怪力少女’，鉛球比賽拿過一等獎。”

“難怪。”

“這人會死嗎？”

“應該不會。但保險起見，我送他去醫院。”

“那我打120。”

“OJBK分頭行動。”

離開酒吧，池樂胃裏突然一陣惡心，蹲到垃圾桶邊使勁吐。

向奈葉買來水，擰開蓋子：“漱漱口，漱完再喝一口。”

漱完口，池樂一臉嫌棄：“垃圾堆好臭！我喝不下。”

向奈葉扶她到幹凈的地方：“你是不是跟許砳吵架了啊？”

池樂蹲在路邊，嘴角下垂，肩膀抖了抖，幾秒後突然放聲大哭。

向奈葉嚇了一跳：“怎麽了寶貝，你別哭啊，不開心就跟我說。”

“我有點疼，小葉我疼。”

“哪裏疼啊？池樂你別嚇我。”

“手，手疼。”池樂舉起剛才抓包打醉鬼的手：“指甲都斷了，我剛做的指甲，斷了嗚嗚嗚嗚……”

“斷了就斷了，還有新的會長出來。”向奈葉握著她軟軟的手不停哄：“不哭不哭，你哭的我心都碎了。”

指甲斷了能長出來，兩個人斷了呢？

池樂越哭越兇：“他會報覆我的，他翻身後，第一個要報覆的就是我！嗚嗚嗚……”

“不會，你明天就要去北城了，他不至於追過去，乖，不怕。”

“會！會的。你不了解男人，他們很記仇的，特別是長得好看的男人，自尊心強，最小家子氣！”

向奈葉回想剛才那被池樂打趴下的醉鬼，撓頭：“長得也不好看啊……”

“人為什麽要畢業，為什麽要長大啊。”

池樂從嗷嗷大哭變成小聲啜泣，看上去反而更傷心了：“我不想畢業。”越想心裏越難受：“我想當個腦殘蘿莉，這樣我就能肆無忌憚的吃喝嫖賭！”

向奈葉：“……你，想嫖誰？”

“我不要他了！”池樂像是立刻就想到了誰，突然表情悲憤：“無情無義的白眼狼！”

向奈葉聽得一頭霧水：“誰？許砳？你們分手了啊？！”

“分手？就沒在一起過！”

……

不知道過了多久，池樂哭累了，一言不發，用手指在路面劃圈圈，嘴裏念念有詞。

剛下過雨，路面在霓虹照射下扭曲成斑駁的彩色光影，兩個女孩蹲在路邊，盯著路面自己的影子，各自思緒飄遠。

人好像不是隨著年齡增長變得理性，而是經一事一事日漸成熟。這幾年經歷過一些事，大家都成長了，再不似幾年前剛踏進大學校園那樣無憂無慮。

她們要開始為前途、為將來做打算。

曾經那些明確過的理想、目標，等真正離開校園去實現的時候，反而離得更遠了。

茫然。

池樂安靜了，輪到向奈葉開始哭：“他結婚了。我好不甘心，憑什麽小三都能得到幸福！”

“你還喜歡他？”

“不，不喜歡，就是不甘心。其實我最喜歡的不是他，我第一次心動是初二。可我居然把人家名字忘了，就光記得臉了。昨晚我想了一整夜，連人家姓什麽都想不起來。”向奈葉說：“或許這就是青春，我喜歡的是青春期朦朧的感覺，而不是某個特定的人。但還是好遺憾。”

池樂擡頭望向夜空。

青春的記憶和朦朧的愛意嗎？她也有過。

她是幸運的，還能記得那年驚鴻一瞥的少年叫什麽名字，記得他的容貌，還能與之交流，和他交換彼此所有的第一次。

她的青春沒有遺憾。

深夜。

別墅落地窗前，一道頎長身影煢煢孑立。那人望著窗外，又像是透過窗戶想著某個人。

室內沒有開燈，窗外霓光透過玻璃鍍在他臉上，光影在他鼻梁劈開一道分割線，俊逸分明的輪廓半隱在黑暗中。

他像座沒有生命的冰美人雕像，漆黑的眼睛覆上一層薄霜，面色陰沈，毫無生機。

旁邊的茶幾上放著一只手機，屏幕亮著，停在聊天界面。

——許砳，我們結束吧。

臥室裏漆黑一片，那行字異常刺眼。

許砳從不介意說他破產的傳言。

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是這個謠言的散布者。

在他最需要池樂的時候，她從他的世界消失了。

他以為他會恨她，但當他再次見到她，心裏沒有恨，只有強烈的，想要抓住她的念頭。

池樂想用錢收買他，他就把自己偽裝成獵物，引她入局，以被動的姿態留在她身邊。

他不在意過程，只在意能不能跟她在一起。

可惜失敗了。

他揮手，薄薄的絲制睡袍落地。

身上空無一物，鎖骨處的字母暴露在空氣中。

每一筆都是照他的筆鋒，刀子般刺在皮肉上，在光下折出寒芒。

他擡手，指腹按住右側鎖骨上的名字，指節泛白，起了強奪的心思。

作者有話說：

明天就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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