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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玉京溯仙(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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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凡界結廬吧。◎

中天帝返神歸位,成了三界萬年以來最轟動的大事。

起初尚有人質疑,但不久後,幽冥天澗澗底萬魔被一柄從天而降的神刃斬盡的消息,就由幽冥傳入了仙凡兩界。

——

與它的主人一樣,神刃翊天的傳說在凡界與幽冥從未斷絕過。

而能叫翊天從仙界直入幽冥的,想也只有那一人。

幽冥天澗的消息被證實,更是為之前在人間幽冥兩界被說書先生們講得天花亂墜的“中天帝生鎮幽冥化酆都”的故事添上了一筆濃墨重彩的佐證。緊隨其後,大街小巷茶樓書館裏,又流傳起最新的與中天帝有關的盛聞傳說。

仙界,中天帝宮,雲波亭。

“這些凡界的說書先生,倒是很偏心酆業。”

來中天帝宮新辟的宮苑內做客,南蟬給時琉簡言講過凡界如今的動向,頗有些感慨:“昆離即便清醒著,大概也難想到,他苦心編織了上萬年的騙局,卻是這樣機緣巧合就叫凡界的人破了。”

時琉提起煮水的壺,放在紅泥砌起的小爐上。

猶豫了下,她還是坦言:“其實…不是機緣巧合。”

“哦?”南蟬沒在意地回頭,“你是說最早天機閣聖女放出的蔔卦吧?這個我猜到了,除了你,想來也沒人能同時借得了玄門與天機閣的風。”

“是,但不止。”

“?”

南蟬拿起白瓷茶罐的指尖一翹,眼神疑惑地撩起來。

時琉在爐旁坐下:“凡界的說書先生們,都是天機閣的人。準確說,他們在大約十年前,就已經被當時的天機閣聖女雪晚收攏麾下。”

南蟬震撼地停了數息,扭頭:“這是雪晚告訴你的?”

“嗯。”

“她為何要這樣做?”

時琉托著茶壺,往裏鉗了些茶葉,她眉心略蹙地思索了下,才出聲:“她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時琉看向南蟬,“如果你想控制一個人,那應該控制他的什麽。”

南蟬一頓:“神魂?”

時琉搖頭,一邊添茶,一邊給了雪晚的答案:“眼睛,耳朵,嘴巴。”

“……”南蟬:“?”

“她說過,法術修為再無盡的仙人,也不可能同時控制天下人的神魂,但這三樣,卻是可以控制的,哪怕是凡人也能做到。”

思及時琉說得雪晚所為以及今日之況,南蟬莫名有些心驚:“這個聖女雪晚,有些可怕。”

“她說她不想這樣,但有些東西如果明知明見還要放任流入惡人之手,那本身已是為惡。”

時琉說完,輕嘆:“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但這種事是很麻煩的,我不想去想。我只要知道雪晚是很好的人,不會做惡事,這就夠了。”

正在憂思的南蟬一楞。

幾息過後,她兀地靠回椅裏發笑,笑得時琉沒見過的明朗。

時琉被她弄得莫名,不解擡眸:“師姐,你笑什麽。”

“我笑你,不對,笑我自己。”

“嗯?”

南蟬傾身過來,在少女粉顏上一掐——手感極好。

她笑瞇瞇地又摸了摸:“笑我自己之前還覺得你笨,現在發現,你可能才是更聰明的那個。”

時琉:“……?”

不等時琉問及原因,兩人同時聽見雲波亭外,鵝毛大雪飄然落下間,蕩回來一個涼冰冰的比雪融還薄寒的聲音——

“手,拿開。”

“……”

不必回頭,南蟬都知道這個語氣是誰的。

南蟬垂下手,坐回去,停頓了幾息,她到底是未能忍住,支起眼皮盯著那個從雲波亭外飄然掠入的身影:“連我的醋都要吃,中天帝的日子應當過得很辛苦吧?”

酆業淡淡瞥過她就低掃回睫,在時琉另一旁落座,他輕攏神袍,語氣輕飄又像落了層薄霜:“還好。一般不會有人喜歡像你一樣,隔幾天就要去別人家裏一趟。”

“……?”

南蟬面無表情地睖他:“若我說你醒來前,我和你家小石榴一直這般日日來往,親密無間,三百日日日如此,你能氣得回去睡琉璃棺嗎?”

酆業拂攏衣袍的指節兀地停住。

一兩息後,他挑了挑眉,冷淡至極地勾起眸子。

時琉旁觀全程,十分無奈:“好了,兩位小孩,凡界上私塾前的孩子都沒你們這麽幼稚。”

南蟬輕哼了聲,扭開臉。

酆業卻是立刻就被時琉勾走了全部註意力,以及隨之而來的低埋著的郁郁怨念。他從桌下捉住了時琉的手,無視她輕微的掙紮,抵在掌心。用指腹輕勾描感受著她掌心每一道輕淺紋路。

那人力道極輕,像羽毛似的撩撥而過,與其說是親昵,更近一種他人眼目之外的欲意泛濫的撫弄。

時琉被酆業這無聲的調情弄得臉上微燙,她有些惱火地輕睖他,卻只見神明平靜地垂著眸,側顏神容淡然,連神紋都仍是透著聖潔不可侵的威嚴。

時琉:“……”

最先忍無可忍的卻是茶案對面的南蟬。

她微微咬牙:“酆業,你真當我死的是不是。”

“?”

酆業懶靠回椅裏,似乎連眼也不想支擡下,“我親近我的人是本能,習慣,有沒有人在都一樣。你既一定要留,那當沒看到就是了。”

南蟬冷笑,起身。

時琉無奈望著已經向亭外雪中掠去的身影:“師姐,茶要煮好了。”

“欠著——等他不在了我再來。”

雪裏傳回南蟬涼颼颼硬邦邦的聲音。

等到神識裏南蟬的氣息也遠去,時琉無奈地轉回亭內,“師姐只是不喜歡南帝帝宮裏的無趣,之前我們確實是常常相聚的,多是我去南帝帝宮裏找她,她現在也只是順意回訪,你幹嘛要氣走她。”

酆業輕扣住她五指,涼淡起眸:“你再說下去,氣走的就是我了。”

時琉無奈:“你氣什麽。”

“我不在三百日,你和旁人朝夕共處,”神明不緊不慢地,順話音將她一點點拉近自己,於是最後一句已近耳畔廝磨低語,“……你還問我氣什麽?”

時琉被他近得快要熨上耳心的輕啞聲線撩撥得面熱,想掙脫手又被他十指交扣得緊,無奈之下,她只好妥協地偏過臉,在酆業唇角輕吻了下。

一點即離,她趁他出神時抽回手,輕聲哄:“好了,水要沸了,放開。”

“?”

酆業徐徐狹起了眼眸:“你真當我三歲小孩,親一下就算哄?”

時琉沒來得及反應,那人話聲剛落,便俯身將她抱入懷中,讓她驚慌下勾攀著他靠坐到旁邊的石桌上。

石面冰涼,像是亭外飄然的雪。

時琉被涼得心裏一慌,忙擡眸,下意識推身前迫近的胸膛:“這裏是屋外,你……”

“帝宮內又無旁人,”神明俯身,那雙淡金色瞳眸裏如金色的巖漿滾燙,他側首,咬住她頸前一顆極小的衣袍盤扣,“在哪做都一樣。”

“不…不一樣,”時琉叫他呼吸燙得聲音都顫,攥緊了他衣袍輕聲求饒,“別,別在外面。”

那雙瞳眸裏金色晦得更深,他像察覺什麽,怔垂眸望著她,幾息後,近惡劣的欲意拂亂了神明金眸裏的常態,他呼吸也重了些,帶著啞然的笑壓她更近:“是不一樣。”

他貼抱她入懷更緊,吻她紅透的耳垂:“連小石榴都不一樣了。”

“——!”

那日雲波亭的大雪接連下個不停,比過人間一場大雪。

偏雪意之後,春色滿庭,雲波亭外開了許多艷麗的花樹,連石桌旁都綻開極小的碎花,青翠與嫣然欲滴,環著雲波亭好一幅妍麗盛景。

只是那日之後,時琉再也沒在雲波亭裏待過客。

順便,神明被惱羞成怒的少女趕去了內殿外,數十日都沒能親近床榻半步。

從孤枕難眠裏“救”了酆業的,並非時琉氣消,而是界門動蕩。

沒有羅酆石的源力支撐,即便將神刃翊天重新插回界門之下,亦是無用。仙界憂此已久,這次稍有風聲,便惹得不少仙府熱議。

聽聞界門另一頭又有域外天魔來犯的跡象,時琉心驚,當下便趕回中天帝宮,找到了正殿內案首後的酆業。

“界門之事,你要如何處置?”時琉問時,下意識貼他極近,像是怕一不小心他就會從自己面前消失似的。

酆業察覺,索性將時琉抱入懷裏,他的手握緊了她的——涼得像冰,和臉色一樣藏都藏不住的蒼白驚慌。

酆業有些心疼又想笑:“我是帝君,又不是紙糊的,縱使親去也不會有危險,你怕什麽。”

時琉面色更白,慌轉回臉:“你真要去?”

“……”

酆業啞然失笑,“你就只聽到這一句了麽。”

“可是你才剛醒,還沒——”

話未說完,就叫他在唇上輕吻了下:“別怕,我不去了。”

時琉聞言,顧不得他親近的吻,卻是眼神松出劫後餘生似的歡欣,但很快又被遲疑取代:“你若不去,那仙界要如何應對?”

“有人自請贖罪。”

“?”

時琉一怔,下意識望向酆業,瞥見他略冷淡下的金色瞳眸。

於是時琉立刻便想通了:“是…紫瓊仙帝?”

“嗯,”酆業淡聲,“紫瓊說會帶昆離永守界門,再不覆歸。”

時琉一默。

前世做小琉璃妖時,她只隔著很遠很遠見過紫瓊仙帝一眼,而重回仙庭之後,她就更再也沒有見過那位東方女帝了。

在前世的記憶裏,那是一位風評極好為人隨性但和善的仙帝,她並不知萬年前對方為何會參與那場叛亂戰局。

只是事實既定,時琉不能也不想代酆業原諒任何一個加害者。

想過之後,時琉有些默然地仰臉,望了神明幾息。

直到酆業也垂眸:“怎麽了?”

“你是不是,不想這樣放過他們?”時琉猶豫著問。

酆業一怔,隨即失笑:“反了。”

“嗯?”

“昆離神魂裂痕難以修覆,這副癡傻等死的模樣我早已懶得計較,何況於他來說,這樣活著大概比死都難受。”

酆業略微一頓,垂眸望著懷裏少女,“但紫瓊,她與…”

“與什麽?”時琉等了半晌不見下半,不解擡眸。

酆業輕嘆,垂回眸去:“沒什麽。”

“什麽沒什麽。”時琉小聲咕噥,很自然就擡手捂住他要吻下的唇。

少女故作兇相,睖著他一字一頓:“不許心軟。”

酆業略微停頓,任少女手心捂著,他輕一挑眉。

時琉緩了緩,垂首輕聲:“更不許為你之外的人心軟。為我也不行。”

酆業神色怔住。

許久後,直到少女垂下手,才聽得他一聲低嘆:“是我忘了,縱使一時不察,稍餘時日,她又如何瞞得過九竅琉璃心。”

時琉仰頭:“那時候的使婆奶奶…對我很好。可我不能原諒,也不能改變,是她促成了那場殺局。”

“好,那就不原諒。”

酆業垂首,將懷裏少女抱緊。

她靠在他頸旁,很久後輕聲:“界門終究有人要守,千年萬年……便如她所願吧。我想,那也未必不是她最想要的結局。”

“嗯,聽你的。”

“待此間事了,”懷裏少女兀地仰頭,眼眸像濯了春水清透地亮,“我們去凡界結廬吧。”

神明含笑,低頭吻了吻她額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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