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是說給所有人聽的，更是說給南子聽的。南子放在口袋裏的那只手被西島緊緊握住，而她的手正好包裹著槍柄。槍支冷得像一塊冰，南子整個人僵在那裏，過了很久才問：“你是不是看到了些什麽，還是誰對你說了什麽？”

西島眼角一挑，不知是不是說漏了嘴：“我並沒有看到老爹。”

南子不知道剛才達瓦嘉措到底對他說了些什麽，但是話題裏一定提到了老爹。西島對於老爹的不滿是南子一早就知道的，但是就算西島再不待見他，也不至於要求南子在三一幫和老爹之間二者選一。

這次回去的時候，達瓦嘉措走在最後面，他先是給死去的兩個女人念了一場經，祝願她們來世安好，又順著巫醫們離開的方向比劃了個動作才跟上來。

北野退後幾步問他：“老祭司剛才那個動作是什麽意思？”

“巫醫們在這裏下了咒語，如果誰看到這一場殺戮，明天都會被石灰蒙瞎眼睛的。”

東仔笑笑：“嚇唬人吧，哪有這麽厲害的巫醫，幾個動作就能把人咒死的，少在這裏危言聳聽了。”

這幾天被東仔回擊了無數次，達瓦嘉措那點耐心早已經被澆滅了，頓時來了火氣：“剛才就不應該把巫醫的詛咒解除了，就該讓你見識下巫醫的詛咒有多厲害。”

北野連忙打圓場：“老祭司消消氣，他這人天生長了一張賤嘴。”

西島攤開手掌看了一眼，忽然想起達瓦記錯說的，他被人下了詛咒。他原本自然不信，他沒有接觸過任何巫醫蠱師，怎麽可能被人下詛咒。但是想起先前被巫醫們跟蹤，又想起達瓦嘉措說老爹也是撻撻部落的一個巫醫，他覺得倒也不是不能相信。

好吧，那就讓達瓦嘉措看看，老爹到底對他下了什麽詛咒吧。

回到旅館的走廊裏，西島把達瓦嘉措攔了下來，直接伸出左手的手掌給他看。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詛咒，就是讓你淋浴之後高燒不退。”達瓦嘉措抓著他的手把他的手掌心攤平，然後在他手心裏畫了一個圈，頓時起來一種酥酥癢癢的感覺。西島忽然想起去草原之前，達瓦嘉措也在南子手上畫了一個類似的圈，然後南子就開始不安分地撓著手心。

他迅速抽出手，反拽住達瓦嘉措的手腕質問道：“你和花生到底是什麽人？”

達瓦嘉措不防他突如其來的一下，臉上有些不自然，不過並沒有任何心虛的跡象。他掙紮了幾下，可惜西島力氣太大，他根本掙脫不掉，只好說：“孩子，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們我是誰，總之請相信我是一個好人。”

好像花生也說過類似的話，西島輕蔑地笑笑，顯然是不相信他說的鬼話：“那麽花生呢？”

“孩子請相信我，到目前為止我還不能確定他的身份，不過我看得出來，他也是撻撻部落的人。”

花生居然是撻撻部落的人，西島有些意外。

不過這倒也說得通，西島記得第一次見到花生和刀疤賴的時候，就覺得他們同老爹有幾分相像，恐怕這就是撻撻部落長相上的特征吧，大概刀疤賴也是撻撻部落的人吧，他們身上都有相同的特質，那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西島一時間說不上來。

一個撻撻部落的人以一個外族野人的身份蒙混在他們中間，究竟想要做什麽？

西島不自覺地撓了撓手心，達瓦嘉措看在眼裏，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笑。西島覺得那笑容不陰，不冷，也沒有任何惡意。就像是一個失散多年的孫子被祖父找見，卻又不敢相認時，幸運的祖父只能先為此暗自竊笑，但又好像不僅僅如此。

回到房間裏躺在床上的時候，西島把達瓦嘉措說的那個故事細細整理了一遍，那是一個只有開頭，沒有經過和結果的故事。先是外寇們進入缶廬寨，侵占了部落，然後在最富有的桑耶部落埋藏炸藥，之後是一個撻撻部落女人以救世主的身份的出現……

這一切同老爹，同巫醫們又有什麽關系？

故事的開頭同他們無關，故事的經過和結果自然也不會同他們有關。或許就連那些巫醫們也同老爹扯不上半點關系。

恐怕達瓦嘉措口中的故事也好，帶大家去看巫醫的罪行也好，恐怕都是為了同大家饒了一個圈子吧，而繞這個圈子的目的，就是為了阻止他們去尋找《缶廬寨死書》。

大概從他們踏入缶廬寨的那一刻開始，他們所做的一切就已經在達瓦嘉措的步步為營中。無論是熱情善良的馬夫，還是將他們送進精神病院的司機，其實都是達瓦嘉措的人。說不定就連巫醫也是達瓦嘉措的人。

看樣子，《缶廬寨死書》果真是一部奇書，一部無論是外鄉人還是各部落人都想得到的奇書。

這使西島來了興致，從這一刻起，他不僅僅要找出《缶廬寨死書》的秘密，更要弄明白圍繞在身邊的“陌生人”究竟屬於哪一類人。

西島在床上翻來覆去近一個小時都沒有睡著，床頭櫃上的臺燈依舊亮著，南子被燈照著睡不著覺，丟了個枕頭給他，說：“怎麽還不睡，明天一早老祭司還要帶我們去找死書呢。”

隔在中間的布簾子晃動了幾下，西島把簾子扯了扯，頓時沒了動靜，趴在床邊閉著眼不說話。

南子見他不說話，就追問道：“我還沒問你呢，今天老祭司同你說了什麽？你一回來就怪怪的。”

西島“嗯”了一聲，立即沒了下文，南子知道西島這是在敷衍他，聰明的女人不該八婆似的打破砂鍋問到底，他願意說的時候總是會說的。於是關上燈蒙著被子睡覺，沒多久就聽到西島輕淺而又均勻的呼吸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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