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人魚！”

“噓， 不要過去打擾對方。”

說是這樣說，但在醫院大廳中，還是有很大一部分人， 都在下意識順著聲音來源的方向尋找，並在瞬間就鎖定那個站起來吟唱的人。

——江緣面龐白皙， 神色平靜， 一頭白色長發被隨意紮起來， 大約因為之前來回的跑動，看起來有些微的淩亂。

他長長的眼睫垂著， 遮蓋了一點金色的眼眸，明明只簡單站在那裏， 卻給人一種充滿了“神性”的感覺。

奇怪， 之前怎麽就沒這種感覺？

歌聲不住流淌， 沁人心脾。

而隨著歌聲給人情緒的轉換， 大廳內的病人們聊的內容也變了，終於不再像是之前那般低氣壓。

“我還不想死……”

“我才在邊緣星服了三年兵役，還有那麽多風景沒看，那麽多美食沒吃，甚至我的私房錢都沒花完！”

“別提了，我也是， 之前用終端打游戲，我特別想要一個角色， 因為太貴了所以放棄了， 如果知道今天會出這事， 我昨天絕對抽爆好吧？”

“？草。”

“我也不想死呢。我要回去首都， 看看我的父母， 再去向那些安穩坐在首都星裏的貴族， 甚至是陛下問問，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麽，他們要什麽理由都不給，就把我們趕盡殺絕！”

“對！找他們問個明白！”

“我們全部都要活下去！”

而在江緣身旁，鄭慢滿臉震撼，久久不能言語。

什、什麽情況？

這道優美，聽起來和人魚歌聲十分相似的吟唱，竟然是從他剛剛認識的這位名叫江緣的青年口中發出來的？

再看擔架上，因精神紊亂而頻頻喊叫出聲的患者們，此時也已經安靜下來。

眾人由震驚引起的竊竊私語聲，很快就在歌聲中消弭。

原本嘈雜的大廳中，只餘下江緣的歌聲。

這確實是只有人魚才能做到的事情。

可是……

人魚怎麽可能會有雙腿呢？

這個問題同時縈繞在很多人的腦海中。

但沒人問出聲。

——他們都不想打斷這首歌，只想靜靜欣賞。

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

源源不斷的，越來越多的紊亂患者被送進醫院，不過剛進入大廳，他們的情緒就迅速被安撫了——大多數人的精神力並不高，因此紊亂的危害等級也不高，聽了小人魚的歌聲，自然很快就冷靜下來。

連送他們過來的後勤部隊人員，精神都不由一震，整個人的狀態煥然一新。

人魚！

邊緣星有人魚！

而且就在他們的醫院裏！！！

很多人立刻反應過來——那肯定是戚上將帶過來的人魚。

“也是，戚上將被賜了一條人魚。”

“雖然早就知道這一點，但我之前從未想過人魚竟然會出現在邊緣星，畢竟這裏的環境這麽惡劣，嬌嫩的人魚肯定受不了。”

“對，而且人魚的歌聲多珍貴啊，之前被賞賜了人魚的將領，也從不讓人魚在別人的面前唱歌……”

“我精神力比較低，有生之年都沒妄想過能享受到人魚歌聲，更別說像現在這樣，直接醫院開整……嗚嗚嗚，死而無憾了！”

“呸呸呸，說什麽不吉利的話呢，有小人魚在，我們絕對不會死！”

“對對對！我們都會好好活著！”

“我懂了！怪不得最近在鋪暖氣管道，原來是這樣！等這一戰結束了，我也要加入工程裏，早點讓小人魚用上暖氣！”

“哈哈哈哈，帶我一個！”

內部通訊裏，愁雲慘淡的氣氛終於消散一些。而許多因為紊亂而有些束手束腳，施展不開的士兵們，頓時也有了足夠的信心，終於不用再害怕紊亂，戰鬥力瞬間翻了個翻。

醫院內。

江緣從跑腿臨時工，榮升成為治療紊亂的魚魚醫生。

所有紊亂的病人都聚集在大廳內，一個個排排坐，沐浴在小人魚的吟唱聲中，要多溫馴有多溫馴，和之前院內收治紊亂病人時，形成鮮明對比。

——要知道，就算是費勁千辛萬苦，好不容易申請到了基地聆聽人魚歌聲的資格，人魚也只唱一首而已。

哪像現在，歌像不要錢一樣往外蹦？

誰能不珍惜呢？

雖然這條魚唱的某些歌，歌詞有些奇奇怪怪，讓人聽不懂，旋律也很魔性，但俗話說得好，音樂無國界嘛，問題不大。

而且，還別說，那些歌挺上頭，聽著聽著都能跟著唱了，而且不知道怎麽的，腦海裏一直都回蕩著那個旋律……

可惡啊！！！

“我在想，要是醫院有小人魚常駐就好了。”一名護士看著此時和諧的場景，面上露出笑意。

一旁有人破冷水：“嗯？想得還挺美。”

“嘿嘿嘿，做人總要有夢想嘛。”

又是一曲畢。

就在江緣搜索自己的曲庫，想著下一首唱什麽的時候，鄭慢給江緣端來一杯水：“要，要休息一下嗎？”

數一數，小人魚竟然連續唱了五首歌！

五首！！！

簡直太震撼了！！！

江緣則擺擺手：“不用。”

這種強度，對曾經去過KTV團建的江緣來說，是小意思啦。

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江緣的終端突然發出一陣“刺啦刺啦”的聲音，他意識到什麽，打開終端，才發現緊急聯絡竟然有消息了。

「0163，請立即發送坐標！」

「請不要害怕，我會想盡一切辦法保護你。」

江緣挑眉。

人魚基地的人？

他飛快將水杯放下，先給對方發了坐標，並揚聲道：“先休息十分鐘。”

“好好好。”

“小人魚確實該休息了，千萬別累著。”

“對對，我們不著急的！”

周圍人七嘴八舌說著。

江緣眼眸彎起，露出一個漂亮的弧度：“我不累。”

他低著頭，邊擺弄終端，邊往窗邊走去。

——那邊信號可能會好一點。

鄭慢餘光看到江緣的終端界面，有些驚訝：“你有信號了？”說話間，他連忙打開自己的終端，但依然鏈接不到任何界面。

皺了皺眉頭，鄭慢嘟囔道，“……奇怪，我的怎麽就不行。”

江緣：“可能因為我的終端不太一樣。”

他猜測，應該是之前科研院的老師們給他的終端升級，以及人魚基地工作人員的努力，使得他的終端繞過了屏蔽，才有了信號。

雖然信號不是很穩定，斷斷續續，消息需要發兩三遍才能成功發出去，但只要能發，對江緣而言，就已經夠用了。

他直接打開星網，進入主頁，點擊開播。

小人魚的賬號向來有很多人蹲守，一看到直播開了，登時有無數人湧入其中，彈幕刷新非常快，幾乎看不清。

「哇哇哇，看我發現了什麽！」

「小人魚竟然開直播了！」

「哈哈哈，這是熬夜福利嗎？不過為什麽淩晨兩點多開播啊？是為了解釋戚上將人體實驗的事情嗎？」

「戚什麽上將啊，官方都石錘他是人體實驗的幕後主使了，還喊什麽上將，他不配好吧？」

「行了，這裏是小人魚的直播間，不是戚淵的，你們要是想吵，就出去吵，別在直播間裏汙染我的眼睛。」

「是我的錯覺嗎？有點卡？」

「你不是一個人。」

「卡卡卡＋1」

江緣的信號本來就不穩，再加上人多，界面也卡頓了很久，他幹脆先將彈幕關閉，等了會，才看到他的大頭出現在了界面中。

江緣皺了皺眉頭。

——這個畫面，已經是一分鐘前的他了。

「嗚嗚嗚絕美小人魚！距離鏡頭這麽近，也沒有任何瑕疵嗚嗚嗚。」

「話說小人魚現在在哪兒啊？怎麽看背景像是在醫院？難道小人魚生病了！？而且我好像聽到什麽在響……」

「戚淵是不是沒照顧好小人魚啊？怎麽都去醫院了？」

「人魚如果生病，那也是去基地，不需要去醫院好伐。」

「好卡，畫面一頓一頓的……」

江緣立於窗邊。

他將鏡頭調整了下，對準外面。

「草，草草草！！！小人魚身後那是什麽登西——」

藍色的保護罩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轟炸，已經變得千瘡百孔，無數盾兵使用精神力撐起的巨大盾牌上，也已經出現數十道裂紋。

看來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撐不住了。

星際軍艦如同遮天蔽日般浮在空中，一道道激光炮和追蹤炮，像是不要命般射擊著由士兵開著的小型軍艦上。

偶爾，則會有威力更強的導彈擊中防護罩。

很顯然，那個龐然大物並不急於摧毀整個星球，而是在逗弄這顆邊緣星上，原本在保家衛國的士兵們。

「戰艦？」

「小人魚到底在哪裏！？」

「外面在下雪！小人魚在邊緣星，且遭到了軍艦襲擊——」

「我是軍事學院的學生，直播畫面裏的艦艇，好像是首都的……呃，我也不是很確定，可能是我看錯了吧。」

「沒看錯。」

「什麽意思？自己人打自己人？」

「啊？？？？」

「不是說戚淵就是人體實驗的幕後推手嗎？所以軍方這是直接打算把戚淵擊殺在邊緣星上？？？」

「但是小人魚還在上面啊？那麽多士兵還在上面啊？不能就這麽直接把一顆星球毀了吧？？？」

所有觀看直播的人，心中都有無盡的疑惑。

到底是怎麽回事？

怎麽突然就打起來了？而且看樣子，是軍方的在圍剿戚淵等人。

但是……

不應該啊。

即便戚淵犯下了罪行，不也應該由最高法院審判嗎？

畫面中，江緣依然一卡一頓。

他說的話斷斷續續，鏡頭畫面也時不時卡死，最重要的是有非常嚴重的延遲。小人魚嘆了口氣，幹脆將目前他經歷的事情都打在了公屏上。

「？？？真的假的？？？」

「信號被擾亂了？」

「這又是為什麽啊？？？就算去圍剿，也跟信號沒關系吧？就好像怕邊緣星的人求救似的，草，好怪啊。」

就在這時，江緣聽到醫院裏有人在喊將軍。

江緣一楞，擡起頭，發現無數人趴在窗戶邊，朝著外面看。

他也立刻轉頭看去。

只見十幾艘戰艦如異軍突起般，行駛速度飛快，直沖著那龐然大物而去，龐然大物似乎察覺到危險，一邊緊急後退拉開距離，一邊使用追蹤炮想將那些戰艦擊落，然而小型戰艦的優點就是更加靈敏。

其中一艘尤為迅速，直沖到那巨大的軍艦前，下一秒，如同慢動作般，以戰艦為中心，精神力鋪天蓋地，將整個軍艦包裹。

不過同時，小型戰艦也停止了移動。

“將軍……”

鄭慢喃喃道，肉眼可見的緊張。

他大概是怕小人魚不懂，主動解釋，“那軍艦實在太大，裏面士兵明顯也不少，且精神等級肯定不會低，戚上將要以一敵百，必須使用大量精神力，他得全神貫註，期間不能有一丁點的失誤，因此不能再操控小型戰艦。如果這個時候，將軍被軍艦的旁支擊中……”

說話間，江緣一手搭在床沿邊。

他緊緊按在上面，指關節都有些泛白。

他金色的眼眸中不可避免地染上了絲擔憂。

而就像是鄭慢說的那般，下一秒，一道稱得上漂亮的，由激光炮射出的金色的光，在一瞬間，飛速刺穿了戚淵所在的小型戰艦。

“將軍！！！”

“將軍——”

醫院裏乍然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叫喊。

江緣也微張著唇。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上面，心跳幾乎都要停止了。

——戰艦被擊中後，不知道是能源出了問題，還是駕駛戰艦的戚淵出了問題，整個戰艦如同廢鐵般砸下來。

高速墜落，使得戰艦快速燃燒起來，像是一顆耀眼的火流星。

「！！！」

「啊？？？」

「發生了什麽？？？戚淵死了？？？？」

下一秒，鏡頭被切斷，直播畫面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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