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緣將蟹鉗咬的哢哢響。

唉。

人與魚之間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了。

記仇.jpg

江緣腦海中回想之前被戚淵掐住脖子威脅，以及齊響來找他時，早已在房間中埋伏好的將軍……

所以，將軍和蘇管家一直沒提讓他幹活，不全是因為將軍對人魚有偏見，還因為怕江緣和之前那條藍色人魚一樣，是條間諜魚？

唔。

那江緣就能理解對方的行為了。

而且仔細一想，這個誤會也不是不行。

——對鹹魚來說，能快快樂樂多摸一會魚，為什麽不摸？現在雙方各自安好，互不打擾的狀態，對江緣來說非常好。

等以後戚淵知道他只是貪圖鹹魚生活，不是間諜，喊他幹活，他再開始工作好啦。

江緣非常自然地接受了這個設定。

之後，江緣吃飯期間，還被動的零零星星聽到一些對話。

“這次將軍傷的也很重，目前……昏迷狀態，所以你之前說的……婚的事情，我建議還是再往後推一下。”

“我怕夜長夢多。我和將軍商量下吧。”

“將軍會同意？”侍衛長聲音十分詫異。

蘇管家笑了聲：“旁敲側擊麽。”

江緣沒聽懂，也不怎麽想聽懂，他眼眸亮晶晶，專註啃大骨頭。

嗚嗚嗚。

骨髓好香啊！

江緣意猶未盡，又去啃小份排骨。排骨被大廚燉的又香又爛，且沒有任何腥味，軟爛的肉稍微一剔，就從骨頭上完全剝離，唇齒留香，而剩下的骨頭，只要稍微那麽一咬，就會從中溢出汁水，頂端部位更是一口咬碎，能吃進肚子裏。

唔。

廚師很懂嘛。

吃多了海鮮，確實需要再吃點別的肉類調劑一下！

啊，突然想念烤全羊了……

等江緣幹完飯，侍衛長已經走了，蘇管家在一旁愁眉苦臉地算賬，江緣則無憂無慮，尾巴一甩，向一旁的礁石游去。

他趴在石頭上，邊曬太陽邊打開終端。

這次的終端果然沒有進水，是正常開機。

江緣便又想，將軍在某些方面還挺貼心——當然，這個想法並不會影響他將戚淵的名字記在小本本上的行為。

屬實是賞罰分明了。

愉快的時光總是十分短暫。

到了晚飯時間，江緣聞著飯香，最後手指劃了下屏幕，發誓再看最後一個小視頻。

畫面中，只見一名笑容燦爛的男生伸出手，拉下一旁比他高一些的男生的衣領，眼眸彎成月牙的形狀，像是盛了星光。

他對著鏡頭說：“謝謝大家，我已經和室友在一起啦，在此特別鳴謝冒充將軍家人魚的那位大哥，你也算是我們的媒人了吧，哈哈哈哈。”

笑聲過後，他踮起腳，親了下高個子男生。

江緣：“……”

江緣閉眼。

再翻開評論。

「笑死了，這山上的筍都被你給奪完了吧！」

「大哥萬萬沒想到，竟然陰差陽錯促成一樁姻緣，哈哈哈。」

「大哥：我自己都還是單身呢！」

單身多年的江緣：“。”

可惡。

被戳中了！

江緣憤憤關閉終端。

他坐在礁石上沒動，發了會呆。

——以前還是人類時，江緣長得好，性格也還行，三觀屬於女生眼中的“正常人”，因此追他的人很多。

但他當時忙著學習，忙著工作，想著未來的時間還長，等他賺錢買套房，日子安定了，再找個喜歡的伴侶，和對方共度餘生。

不過，沒想到還沒開始找，就突然猝死嗝屁了。

現在來到這個世界，他又變成了一條魚……

唉。

“小少爺？”

蘇管家見江緣沒動，出聲喊道，“晚餐已經備好了。”

江緣回神。

算了算了，想那麽多幹什麽？幹飯才是當務之急。

他游過去，開始用餐。

一旁，蘇管家說：“昨晚將軍精神紊亂後，狀態非常不好……”他試探著問，“小少爺要去看看將軍嗎？”

江緣啃生蠔，心想，老板生病，身為下屬員工，確實需要去探望一下，慰問慰問，至少表面功夫要做足。

而且……江緣看向面前的美食。

吃人嘴短嘛。

他點點頭：“好。”

蘇管家松了口氣，笑道：“那我現在就讓人去準備輪椅。”

——人魚可以脫離水，不過不能太久。

從江緣的水箱到戚淵那，中間只隔了四個房間，距離很近，因此不用再大費周章去擡小水箱，用輪椅即可。

江緣用完餐，夕陽已然西下。

大片的紅色火燒雲，將房間內的光，也染成漂亮的橘。

一名侍從收拾東西，另外兩人則與蘇管家一同，小心翼翼把江緣從水箱裏抱出來，從階梯上走下，放進輪椅裏。

從頭到尾，江緣都十分配合。

待安安穩穩坐進輪椅後，江緣雙手自然搭在扶手上，金色的魚尾順從耷下來。不過人魚的魚尾相對比人類的腿要長上許多，因此，江緣魚尾拱起一些，尾部落在腳踏板上，染了點白的尾鰭又延伸出去，才不至於拖地。

蘇管家見狀，不由蹙眉。

應該很不舒服吧？

而對江緣而言，能出房間，看看外面，也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

——尤其現在坐著輪椅，根本不需要江緣自己動。

一個字，爽。

將軍的這座莊園，內裏的裝修有點類似中世紀的風格，整體色調偏向深色。頭頂的水晶燈，腳下厚重柔軟的地毯，和兩邊墻壁上繁覆漂亮的花紋，以及每隔一段距離就出現的名人畫作，都讓人眼花繚亂。

再一轉，就是將軍的房間。

蘇管家敲門後，幾人魚貫而入。

和江緣想象中完全不同，一進門，屋內窗簾拉著，光線有些昏暗，看不真切，卻給人一種冷冷清清的感覺。

房間內只有一張床和一個床頭櫃，櫃子上幹幹凈凈，什麽東西都沒有放，還不如江緣水箱裏的水草種類豐富。

如果不是被推進房間，江緣完全不覺得這裏會有人居住。

再仔細一看，床角和床頭櫃稍微尖銳的地方，都被人貼心的用海綿包裹，而床上甚至有護欄和約束帶，看痕跡，並不是剛裝上去的。

而戚淵，從始至終，安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整個房間給江緣的感覺都壓抑又沈悶，顯得暮氣沈沈。

魚魚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

“將軍？”蘇管家走上前，輕聲呼喊。

床上的人聞言動了動，猩紅色的眼眸睜開一些，發出一聲悶悶的回應。

“……小少爺來看您了。”

蘇管家說著，回頭使了個眼色，推輪椅的侍從立刻用力。

輪椅再往前，來到戚淵的床前。

江緣還未看清戚淵的臉，情緒已經準備就緒，他露出關懷的表情，說：“將軍，您現在感覺怎麽樣了？頭還疼嗎？身體都是哪裏不舒服？雖然我來晚了，但這是一個遲到的問候，代表了我誠摯的心意。我在這裏衷心地祝願您，能早日戰勝病魔，恢覆健康！”

說完，江緣身體往前探了探，見床上的戚淵唇色蒼白，額頭有汗，眉頭也緊鎖著，確實是非常不舒服的模樣。

嘶。

老板怎麽如此虛弱？

可千萬別死啊！

江緣雖然心中記仇，但還不想失去這份快樂的工作。

他不假思索開口：“祝你平安，哦～祝你平安，讓那快樂，圍繞在你身邊～你永遠都幸福，是我最大的心願～”

不錯。

沒跑調！

而且這首孫悅的《祝你平安》，很符合現在的情境和江緣的心境。

再看戚淵。

戚淵：“……”

江緣：“……”

戚淵閉著眼，啞聲問：“找死？”

江緣：“。”

可惡。

他好心支棱，努力工作，將軍竟然是這種反應！？

這樣的老板——

請多給我一些，我不介意！

不過狀還是要告的。

江緣表情無辜，當即回頭看向蘇管家。

管家叔叔他威脅我！

蘇管家和幾名侍從精神略微恍惚。他們驟然聽到人魚歌唱，還是如此近的距離，親耳傾聽，都有些猝不及防。

而人魚的歌聲，素來能蠱惑人心，令人沈醉其中。

直到蘇管家與江緣的金色眼眸對視，這才猛然反應過來。

他輕咳一聲，下意識說：“小少爺，將軍不是那個意思……”

正要繼續出聲安慰，蘇管家卻突然卡殼，感覺腦中一片空白。

……剛剛將軍說了什麽來著？

一片短暫的沈默中，床上的戚淵再次開口，不耐道：“別圍在我這裏嘰嘰歪歪，滾。”

江緣眼眸一亮。

好耶。

又下班了！

江緣秒回覆：“馬上馬上。”

他回頭看向侍從，侍從看向蘇管家。

蘇管家一頓，只好說：“那將軍好好休息，我們就先走了。”

眾人回房間的一路上，都十分安靜。

臨到門口時，蘇管家不知想到什麽，突然笑起來。

這笑聲爽朗中又帶著一絲釋然。

“小少爺，我知道您突然唱歌，肯定是心疼將軍，想讓將軍早點好起來。”

蘇管家蹲下身，單膝跪地，仰頭看著面前的人魚。

小人魚乖乖坐在輪椅上。

他一頭白色長發散落，長長的眼睫卷而翹，偶爾上下眨動時，如美麗飄逸的蝶翼，他顯然不知道蘇管家為什麽說起這個，金色眼眸裏盡是茫然，再加上那條絢麗的魚尾，瞧著如同神話裏降臨世間，普度眾生的天使。

蘇管家再次笑起來，他表情再認真虔誠不過，語氣溫和說：“謝謝您。”

謝謝您願意在將軍彌留之際，成為一束光，讓他知道，他還沒有完全被世界拋棄……

蘇管家眼眸微微濕潤。

下一秒，面前的小人魚舉手：“我想吃烤全羊！”

蘇管家一楞：“好好好。”

他連連應聲，笑瞇瞇說，“現在時間太晚了，明天中午吃怎麽樣？”

江緣小雞啄米點頭，尾鰭忍不住翹了翹。

好耶——

小人魚心情非常好，回到水箱時，隱約聽到侍從們離開時的對話。

“……這人魚小少爺唱歌，好聽是好聽，但是怎麽總感覺，和之前錄音裏那些空靈的人魚吟唱不一樣啊？”

“少廢話，緣緣小少爺這麽唱，一定有他的深意！”

江緣：“。”

咳。

倒也沒什麽深意。

平平無奇的抱老板大腿行為罷了。

江緣癱進貝殼床裏。

嗚嗚嗚，烤全羊烤全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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