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祁晉東趕到醫院的時候，看到黑壓壓神情悲戚的一群人，腳步有些踉蹌。

身穿一件普通的白體恤，長長的頭發這時沒有綁起來，松散下直到肩部，眼珠子血紅，臉上胡子拉雜。

他在人群眾搜尋唐風月的身影，飛撲過去，抓住她的袖子，冷著眸子問：“你剛才在電話裏說什麽？”

看了一眼手術室，他又再次重覆，“苒苒出車禍？”

對於他和蘇苒苒之間的苗頭，唐風月早就看出來一些，此刻看到他語無倫次、大受打擊的樣子，不得不點頭。

“有生命危險嗎？”

沈默半晌，最終輕輕搖頭，“我不知道。”

這一句話，徹底將祁晉東激怒，他狠狠地揪起唐風月的衣領，喊道：“那你知道什麽？你守在這裏有什麽用！你說！”

蘇庭沒想到這個胡子拉雜、滿臉狼狽的男人居然有這樣的舉動，急忙過來拉住他，“你不要著急，我們是苒苒的家人，我們才更加著急，但是現在著急沒有用！”

可是，失去理智的男人是不可理喻的，也是無法勸解的。

祁晉東將唐風月放下，自己卻重重一拳向潔白的墻壁打去，瞬間，白墻上濺上幾滴鮮紅的血液。

對於他的激動，蘇家人都表示無法理解。

唐風月只好出面解釋，“他是……是苒苒喜歡的人。”

聽到這話，大家才終於將戒心放下一些，可仍舊表情不好，他們蘇家人，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不顧形象的男人。

“風月，你告訴我，苒苒到底怎麽了？”祁晉東蹲下到唐風月面前，低著頭哀求地問道。

他聲音裏包含的悲戚，只要不是一個聾子，就都可以聽得到。

這個放蕩不羈、不可一世的男人，什麽時候這樣低過頭啊！

至少，在他毅然決定離開祁家，被祁家老爺子打得渾身是傷的時候，也沒有低下過高傲的頭顱，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一下。

經過這麽長時間，盡管心裏還是揪著的，可唐風月已經開始慢慢鎮定下來，她忽然問道：“你們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這幾天忙著案子，也忙著穆齊的晚會，一時忘記關註他們的進展。

看祁晉東的樣子，明顯是窗戶紙已經被挑破。

“我們……”祁晉東索性抱住頭，將身軀靠在墻壁上，不至於讓自己倒下，“前天晚上，她和我告白了。”

這個告白是如此的觸不及防，讓他根本就來不及反應，下意識就用年齡、閱歷這些東西去拒絕。

而聽到她出了車禍的消息，心像是塌了一塊，才明白，他也是喜歡著她的。

但是，真的還來得及嗎？

“然後呢？”告白在唐風月意料中，可後面的事她猜不到。

愛情是一個難題，不是簡單的用經驗就可以去揣測，況且她也沒有什麽經驗。

唯一的一次愛一個人，卻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祁晉東痛苦地閉上眼睛，感覺喝酒的後遺癥開始發作，不但頭、心，就連手腳、身體此刻都在隱隱作痛。

“後來，我拒絕了她。苒苒後來說在樓頂上靜靜，我就走了。”

唐風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即使早就預料到這個結局，但是聽到的時候也不免唏噓。

而旁邊的蘇庭卻是狠狠的一拳打了上來，“就憑你也配拒絕我妹妹！”

想到自己妹妹可能是因為被拒絕，所以開車時候不小心才出的車禍，手下的力氣不由更大，看到男人嘴裏出了血這才暫且停下自己的動作。

而祁晉東卻是硬氣地一聲不吭，根本就沒有反抗，甚至在被打的時候，還隱隱露出一個笑。

他想到自己拒絕蘇苒苒時，她臉上露出的慘淡而悲慟的表情，就覺得自己被打得很值。

是啊，他這樣的一個人，有什麽值得人家喜歡，又怎麽可以去拒絕別人呢？

唐風月看到這單方面的毆打，連忙起身阻止，“現在苒苒生死未蔔，你們可不可以冷靜一下！”

冷靜的聲音終於使兩人的理智回爐，他們對視一眼，終於還是分開足有半米遠。

蘇爸蘇媽是文化人，雖然也不滿意自己的女兒竟然被人拒絕了，可這個時候也沒有多說什麽。

畢竟，現在女兒還處於危險之中，現在說什麽都是虛的。

唐風月隔在兩人之間，臉色很難看，此刻手術時間已經差不多有兩個小時，外面的天色已經逐漸變得黑暗，然而蘇苒苒還是沒有任何的動靜。

時間拖得越久，情況就越是危險。

苒苒啊，你可千萬不要有事！

時間慢慢地又過去半個小時，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

大家不約而同地站起來，眼睛含淚殷切地看著醫生，卻不敢出口問，生怕是不好的回答。

顧勒年將口罩摘下，露出疲憊的臉，他看著病人家屬，忽然深深地掬了一個躬。

場面一下子變得極其寂靜，每個人的表情像是僵硬了一般。

“你、你說什麽？”

最後，是唐風月哆哆嗦嗦著開口，眼淚卻已經忍不住掉了下來，冰冷的淚水將她的臉打濕，整個人冷得發抖。

祁晉東更是完全楞住，瞪大的眼睛幾乎要裂開，可怖的紅色蔓延在眼球裏，分外驚人。

顧勒年無奈地搖搖頭，“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你們現在進去見她最後一面吧。”

“媽！”蘇庭大喊一聲，將承受不住打擊的蘇媽媽扶住，自己的眼淚也爭先恐後地往下掉。

蘇爸爸眼淚縱橫，兩個老人家相互扶住，開始抱頭痛哭起來。

“爸、媽，苒苒還在等著見我們最後一面呢，我們進去，進去。”蘇庭機械而痛苦地說道。

他的心也痛，從小機靈活潑的妹妹就這樣沒了，任是誰都想不到，更不願意承受。

蘇媽媽一邊抹著淚水，一邊將身體的重量壓在蘇爸爸的身上，朝著病床走去。

床上蓋著一張白床單，露出蘇苒苒蒼白毫無血色的一張臉，濃重的血腥味撲面湧來，唐風月無來由地覺得胃裏開始翻滾。

似乎聽到動靜，罩著呼吸罩的蘇苒苒緩緩將眼睛睜開，勉強笑了一聲，虛弱地說道：“你們來了……”

她的嘴唇白得如床單一個眼色，少了平時的那分活潑和快樂。

見了她的模樣，每個人的眼淚又忍不住“唰唰”地往下掉。

首先是蘇庭，拉住她的手，輕聲問道：“妹妹……你……”

蘇苒苒笑了，淺淺的笑意漾在臉上，終於恢覆了平時的三分血氣，然而每個人都在心裏揪緊，這就是傳說中的回光返照啊……

“哥，你從小保護我，疼愛我，還有爸媽，風月，我很慶幸生活在這樣一個家庭裏，我覺得很幸福。謝謝你們。如果……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想跟你們一起生活，然後一起長大，保護你們。”

她吃力地將視線挪向一直死死盯著她的祁晉東，“晉東哥，我也不後悔遇到你，我有自己的工作，也體會過喜歡和戀愛到底是什麽感覺，我知足了。”

蘇爸蘇媽蘇庭齊齊一致，將仇恨的目光投向瞬間傴僂的祁晉東。

祁晉東的聲音像是被沙子磨過，沙啞得不像話，“你不要說了……你好起來，我再帶你去看流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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