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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林家本家也有人專程前來,又有林黛玉夫妻撐起了喪事的內外,一時間,倒是不如人們想象的那般荒涼。弘歷便是第五日到的,他與林瑛玉少年時便相識,又有北疆戰事的合作之情,來探探倒是不怎麽紮眼。

那日下著大雨,多數人前幾日已然來過了,時辰又是偏晚,林府倒是安靜得很。弘歷一到,老管家便迎了上來,先是請了安,便搖搖晃晃的帶著他向靈堂裏去。弘歷一邊走一邊躊躇,拜祭是件正常事兒,如何能讓人都出去,給自己一個與林瑛玉獨處的時間卻是難事,可沒料到的是,老管家帶著他一進門,那孩子便行了禮,只聽老管家道,“您與家主自來有情誼,怕是有話要說,少爺與老奴便先行回避了。”

說罷,他便扶著那個單薄的孩子緩緩走出了靈堂,甚至,一回身,便將靈堂的大門關了起來,激起的風幽幽地在靈堂裏轉了轉,引得燭火微微晃了晃,還好沒滅。

弘歷站在靈堂中間,因為見多了生死之事,倒是並不害怕,只是自言自語道,“對了,他這人連死都要安排個這般多年,如何會讓我在這等小事上阻了腳步。”想通之後,弘歷便再不耽擱,將早已壓抑不住的回魂珠喚了出來。

紅色的珠子一出現,便有股幽幽的光芒照向了林瑛玉的棺木,不多時,便見有個留著利索短發,穿著格子襯衫的儒雅男子出現,他開始時怕是並不適應,臉上還有些剛剛睡醒似得懵懂迷茫的神情,可隨著他的身形越來越清晰,直到看到了立於他前方不遠的弘歷,他的臉上一時間出現了驚訝,驚喜,乃至大喜的表情變換。

弘歷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對他說道,“你頭上這顆便是收魂珠,等你身形凝實,便會帶著你回歸現代,你會回到你穿越的時候,當然,你不會有這一世的記憶。”

對此,林瑛玉似是並沒有任何可驚訝的,他點點頭,反而問起了弘歷,“當我們最後一個人也被送走,你會怎麽樣?”

這個問題昨日困擾了弘歷整整一夜,也正因為如此,他的回答已經想了千百次,所以自然了很多,“按道理說,當送走你們最後一個人,我也就完成了任務,亦會被回魂珠帶回現代。”

“那你有別的打算?”一句按道理,已然暴露了弘歷太多的心思。

弘歷聽了點點頭,站在原本肅穆的靈堂上,他竟然露出了極為好看的笑容,沖著林瑛玉道,“對,我不準備回去了,那裏對我而言,不過是個方便點的世界,而這裏,我有要相伴一生的人。”

“容易嗎?”林瑛玉並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好,在現代他不過是普通中等人家的孩子,而在這裏,他是皇帝身邊的紅人,有著揮霍一世也用不完的財富,可他依舊選擇回去,有牽掛才會有選擇,沒有心的人怕是永遠都不會明白。

弘歷搖搖頭道,“怕是不容易,不過總要試試吧。”

兩人不過來回問答了幾句,林瑛玉的身體已然越發的凝實,隨著紅光越來越亮,他似是感到了什麽,對著弘歷極為誠懇地說了句,“那祝福你。”隨後,便見收魂珠猛然一閃,滿屋子的紅光霎時被收回珠子中,林瑛玉的身影也完全消失。

這個人不見了,沒有說再見,因為兩個世界的人永不會再見。弘歷摸了摸胸口位置,收魂珠就藏在這裏,然後認認真真地給他上了柱香,方才推開門,走出了靈堂。

靈堂十丈內的人已經完全被清空,便是連吳開來,也站著遠遠地,瞧見他出來,這才小跑著趕了過來,替弘歷披上了大氅。老管家雖然不知道為何主子交代等著弘歷前來上香,一定要讓他單獨呆在靈堂中,可也明白,兩人之間八成有何約定,他牽著小主子的手,跟在弘歷後面,慢慢的送他走出林府,弘歷終究也沒透露出什麽。

林瑛玉雖然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可並不是身居高位的人,所以他的離去,只是讓京中人對少年早逝這件事唏噓了一陣,隨後便拋在了腦後面,畢竟,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每日發生的大事太多了,而對於居住在京中的人們來說,八卦也實在太多了。

最近的,稍微有點身份的勳貴人家,所知的八卦便是皇後娘娘的身體不行了,聽說連請了幾位太醫連番診治,便是自從幾個月前便再也不踏入她宮門半步的聖上,都去瞧了好幾次。

當然,這樣的傳言顯然會引起不同的反應,一邊稍微實誠點的,便認為皇後是真的不行了,你看她幾個月來一直身體不好,如今這個樣子,怕是真不成了。一邊有些政治頭腦的,則是想得多點,他們認為這是皇後的哀兵之計,想以此來引起聖上的憐憫之心,從而收回後宮權力。當然,京中以此種論調為多。

只是身處皇宮中的弘歷知道,她是真的不行了。太醫換了幾波,但說出的話卻沒什麽差別,一是她的身子底子本來就差,平日裏保養也少,二來生育弘嘉時歲數已大,對身體造成的虧損一直未曾養起來,這幾個月又憂思過度,郁結在內,所以便造成了此種癥狀,只是被診治的人雖然已經不再風光,可畢竟是一國之後,他們不敢說準備後事的話,只能嘆著氣開藥吊著罷了。

從谷雨給出的提示中,弘歷早已知道,皇後必定是穿的。若是原先的話,穿越者的回歸是讓他最為高興的事兒,而如今,皇後的病重卻讓他心驚膽寒,他不知道到底還有多少個穿越者,亦不知道這是否會是最後一個。這樣的想法讓他有些驚恐,也讓他對胤禛的需求越發多了起來,並非非要做那些事情,而是他覺得,如果視線內看不到胤禛,自己便會被恐慌而打敗。

他想象不了,當自己被強制送回現代後,從那個破舊的老房子中醒來,忘記了這十幾年的生活,忘記了有那麽一個人與自己曾經心心相映,一切都變得空白,他會按著死鬼老爹的希望,放下屠刀,回歸校園,然後渾渾噩噩的活下去。而胤禛,則會留著他們的記憶,直到死亡。

這是個僅僅想象便讓他心口發疼發悶的事兒,他不能夠過那樣的日子,更不能夠與胤禛分離。

因著如此,弘歷終究是動了那個念頭,他從胸口的貼身荷包中,拿出了個瑩白色的丹藥,窩在手中,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向著皇後的永壽宮走去。

92、晉江原創發表57

從乾西二所到永壽宮有一條狹長的甬道,高高的宮墻,青石鋪就的道路,弘歷從未覺得,有一日走在上面,竟是如此的難捱。那種壓抑的,讓人放松不下的感覺時時刻刻籠罩著他,他捏著手中的丸藥,從未覺得做一件事竟會這般兩處為難。進退兩難形容的便是他此時的心情,冬日的寒風呼呼的吹著,弘歷木著一張臉,只覺得心中無奈的發涼。

弘歷不高興,跟在他身後的吳開來自然也不高興。只是他畢竟不知道弘歷身上有救命仙丹的事兒,只當是弘歷為著宮中的情勢著急。主仆兩個走了不過一刻鐘,快要到永壽宮的時候,吳開來眼睛一亮,瞧見了前面急匆匆走路的蘇培盛。連忙在弘歷耳旁說了句,“爺,蘇公公在前面呢!”

弘歷擡頭一看,可不呢,蘇培盛八成也看到他們了,頓了一下後,便向著他們走來。兩撥人不多時便湊在了一起,蘇培盛行了禮後,這才問道,“王爺這是要去看皇後娘娘?”

“正是。”弘歷瞧著他來的方向,怕是剛從永壽宮中出來,便問,“不知皇額娘如好些了沒有?”

“您卻來得不巧。”蘇培盛答道,“今日一早,皇後娘娘便覺得身體好些了,剛剛還吃了一碗粥兩個小花卷,現今醫正正帶著太醫們在裏面號脈呢,怕是沒時間見您,您要是這時候過去,那邊怕是忙亂的很,也見不到娘娘。”

蘇培盛這話說得卻是體貼入微,弘歷聽了皇後轉危為安,心裏那點左右為難的無奈終於放下了,臉上不禁帶出些如釋重負的表情,不過看著倒像是為了皇後而松了口氣,他接著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再找時間過來請安,多謝蘇公公提點。”

話音畢了,弘歷便利索的帶著吳開來轉頭就走。這邊蘇培盛聽了狠狠地吐了口氣,那邊吳開來卻是不解道,“既是皇後娘娘要好了,主子此時去不是正好?”

這話卻也對,但是弘歷一來並不願意見皇後,不用救她後,自然不想去,二來,蘇培盛明明是有急事要辦,可為何見著他便停了下來,說些他見不見皇後的沒營養的話,弘歷哼了一聲道,“你去問問,聖上這幾日幹什麽?”

吳開來對弘歷與胤禛的事兒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弘歷一聽,便明白了蘇培盛和弘歷的意思,他畢竟還是偏著自己主子的,聽了後也沒多說話,將弘歷送回了乾西二所後,便冒著寒風跑了出去。弘歷倒也不惱,他心中有數,胤禛都多年以政務繁忙為由,不入後宮了,每月初一十五去皇後那裏,也不過是坐坐而已,有何好擔心的?

倒是蘇培盛這般的刻意,讓他覺得有些好笑,他與胤禛之間,是男兒之間的愛戀,總不會因著點小事兒便爭風吃醋,卻是太過看輕他們的感情了。

果不其然,吳開來無外乎打聽到了聖上連著幾日宿在了永壽宮,親自照料皇後的傳言,弘歷並沒將這個消息放在心上,一日夫妻百日恩,皇後再對不住他,但也與胤禛有著結發之情,病入膏肓了,胤禛怎能不去看?反而皇後這幾日越發好了,先是能吃飯了,隨後便能下地了,又過了一日的晌午頭,甚至還在宮門外走了走,看了看風景,這讓他有些驚奇,不知道是這女人命真大,還是用的苦肉計。

無論如何,即便這個女人如今還並未痊愈,也未曾收回手中的權力,但因著胤禛對她的關懷,和那些傳出來夫妻恩愛的傳言,皇後又回到了皇宮的正中心,仿若幾個月前,想要弄死弘歷的,不是她一般。

宮中就是這樣,有人起有人落,有人落了又能再起,可有人落了便再也沒了機會,端的看個人的手段。因此,弘歷覺得皇後是個狠人,無論在現代還是在清朝,能對自己狠的人,總是會出頭的。

皇後無事了,胤禛自然也就回歸了正常的生活秩序,弘歷壓根沒把他照顧皇後的事兒當做事兒,照樣大半夜的偷偷進了屋,冒著寒氣的身子鉆進他的被窩,許是個性所致,胤禛從來都不喜歡靠在弘歷的懷裏,兩人躺在一起,充其量是面對面的側躺著,可這一次,胤禛卻是進了他的懷裏。

弘歷有些驚訝和意外,立馬將人抱緊了,但也同時不解的看著他,“你有心事?”

胤禛似是有些為難,並不願意說,但又想了片刻,方才開口道,“若是有一日,阿瑪先走了,弘歷你要如何是好?”

這八成是被皇後的病惹得,弘歷卻是沒想到一向十分硬朗,並不愛些小情小趣的胤禛竟是問出了個這般少女似得問題,可見心裏將他看得有多重。只是這人卻不知那枚練氣丹的好處,他便是想死都不那麽容易,但他也沒立刻告訴胤禛的想法,只得低頭與他接了個淺淺的吻,省略了他們可能還有的那麽長時光,說道,“那又什麽,黃泉路那麽長,你一個人多孤單,我自是要陪著你一起走才放心。”

胤禛怕是沒想到,弘歷將死亡說得這般容易,可不得不說,即便是男人,在聽到可以陪你去死這樣的情話時,即便舍不得對方那般做,也是歡喜的。他伸手拉住了弘歷的前襟,將人狠狠拽了過來,又吻在了一起,一時間,屋內春光自不必提。

皇後既然病好了,她畢竟是胤禛的結發妻子,又經歷了一次鬼門關,雖然胤禛並沒有讓貴妃和熹妃將宮務還給他,但開著大門的永壽宮,無疑是對外說,皇後的禁閉算是結束了。

弘歷作為兒子,雖然兩方相互有齷蹉,但也得日日請安。兄弟幾個下了學碰上便一起來,皇後依舊是出事前的樣子,端莊大氣,即便是病還未痊愈,依舊化了妝換了衣服才肯見他們,有時會問問他們功課,有時會聊聊天氣,弘歷瞧著,精神頭不錯,怕是真要好了。

這一日,弘晝出宮辦事兒,壓根沒來上課,弘嘉則被夫子留下了抄寫一本書,弘歷只得獨自一人先去永壽宮請安,吳開來帶著抱著書的小太監跟在他身後,建議道,“要不要等待五阿哥一起?”

裕妃的生辰要到了,皇子們都窮得很,弘晝又沒有辦差,有點好東西都是聖上、裕妃、熹妃和他給的,都是過了眼的,再拿出來送裕妃一是不合適,二是不應景,三是表達不了孝心,弘晝昨個便去撒潑打滾的跟胤禛求了個假來,說是要替他額娘買壽禮。

弘歷想了想,依著弘晝那般愛玩的性子,壽禮又要多番尋找,便搖搖頭道,“他還不定什麽時候回來呢,若是晚了,總歸是不敬,還是此時去吧。”

到了永壽宮,門口的丫鬟通報後,弘歷低聲吩咐了吳開來一句,便依著規矩獨自進了門,便碰見了皇後身邊的張嬤嬤愁眉苦臉的往外走,怕是想著入迷了,甚至直楞楞的沖著弘歷過來。一旁的一個丫鬟連忙去扶了一下,將張嬤嬤攙住了,玩笑道,“您這是怎麽了,小心點。”

張嬤嬤一擡頭,竟是露出了一雙紅眼睛,隨後又立刻低了頭下來,才對著弘歷道,“寶親王來了,您快些進去吧。娘娘今日又犯了病,怕是起不來見您了。”

弘歷聽了不禁皺了皺眉頭,昨日中午請安的時候,他猶記得皇後還瞧著不錯,談笑間極為自在,這不過是短短一日,怎的又起了變化?他作為兒子,自然是有資格問的,那邊張嬤嬤聽了,到也不隱瞞,嘆道,“還不是昨日傍晚,娘娘覺得爽利多了,非要出去轉轉,走了有那麽一刻鐘,夜裏就發起了熱,如今卻是還未下去。”

這倒是自找苦吃,可這話弘歷不能說,也不願意皇後就這般去了,他倒是私心裏就想讓她這般老實就成。又問了幾句,知道皇後此時醒著呢,弘歷便直接帶著人進去了。

一進屋,便聞見了一股濃濃的中藥湯子味兒,熏得人立刻發昏。這還不算,他剛站穩,便瞧見皇後將一個丫鬟送的藥碗怕的一聲響打在了地上,那丫頭嚇得要命,立刻請了罪低頭用手去撿,雖然,皇後的目光便看向了他這裏。

弘歷立刻上前請了個禮,皇後對他還不錯,並沒有將剛才的脾氣沖著他發,反而道,“原是寶親王來了,今日怎的就你一個?”

竟是要拉著他長談的樣子。弘歷本想打個圈就走,但顯然這事兒不可能了,他便上前一步,給皇後行了禮,然後才將那兄弟倆的事情告訴了她。皇後聽了,仿佛忘記了兩人之間的利益糾葛,沖著他揮揮手道,“既是如此,那你陪我說說話。”

那邊侍女已然將地上的瓷片撿了幹凈,又拿了東西過來將地上的水清理了。弘歷環顧四周看了看,竟然發現除了這個女孩,屋子內竟沒有一個人。而張嬤嬤之類在潛邸十分得重用的婆子,反而在外行走。

弘歷心中警惕,上前進了兩步,但並沒接觸床上,更是在走的時候,刻意走到了皇後腳底的位置,與她面對面。皇後怎會看不出弘歷的意圖,瞧見了便笑道,“你這是不信任皇額娘了嗎?你小時候,還不過一臂長的時候,一見我就笑。長大了點後,偶爾跟著你額娘來請安,也喜歡呆在我身邊。”

這簡直是個壞的不能再壞的話題,因為穿越人士弘歷記著他小時候所有的事情,所以對於皇後這半假半真的話,一點都沒相信。何況,就算那時候如此,現在敵我陣營,這些舊又有何好敘的?他恭敬的回答,“那是因著皇額娘可親。”倒是將自己惡心了半死。

皇後並不在意這些,反而起了談興,就這樣一個躺著,一個站著,皇後竟是說起了許多弘歷小時候的事情,尤其是,在他抓周毒案出現之前,也就是他一歲前的事情。皇後說因著熹妃當年年紀小,他生下了並不強壯,還是多番調理下才有了今日。他還說,因著他是胤禛唯一的一個滿人格格生下的孩子,因此一出生身份就高過了弘時,也辦了個極為熱鬧的抓周毒案。誰料到,竟是中了毒。、

皇後說到這裏,便停了下來,那名宮女又端了碗藥走在一旁,受傷還有剛剛瓷片割破的手指頭,小心翼翼的說,“娘娘,藥熬好了,您多少吃點吧。”

怕是因著剛剛的皇後實在太過癲狂,這丫頭仿佛被嚇傻了一樣,手一直哆嗦,藥碗與托盤撞擊在一起,發出輕微的撞擊聲,顯然她緊張的很。皇後倒是沒為難她,點了點頭。

那丫鬟一瞧,立刻將自己手中的托盤放在了一邊,又從一旁的櫃子裏抱出床被子,放在了皇後的身後,讓她做起來,然後才端著那只碗,準備一口口餵他。只是第一口,她手一哆嗦,便灑在了自己身上,皇後的臉色立刻變了,慌忙跪下給皇後賠罪。

這卻是一出皇後發飆的好戲,弘歷在一旁看在眼裏,但並未出聲,他沒有立場為個丫鬟求情,而且依著他與皇後之間的嫌隙,他若是開了口,這丫鬟怕是才倒黴呢。只是,他轉了轉頭,發現不大的屋子裏,不知為何,就這丫鬟一個人伺候,連個替換的人手都沒有。

弘歷正楞著,那邊皇後卻想起了他,哼道,“既然你做不好,就別做了,弘歷,你來餵我。”

這要求奇怪的很,雖然皇後如今病著,躺在床上並不適宜起身,但他餵,總還是感覺怪異了點,想著,弘歷便起身道,“外面好多嬤嬤和姐姐,兒子不如叫他們進來,省得笨手笨腳,反而讓皇額娘不舒服。”

這話說得明白,就是想走的意思。可皇後哪裏肯放過他,竟是突然變了臉色,一手拉了他的衣衫,冷冷道,“皇額娘的話還沒說完,怎的就受不了了。”

這話變得太快,弘歷還來不及反應,只見皇後竟是揮揮手,那丫頭竟站了起來,臉色煞白,手顫抖著將那藥碗遞給了皇後,剛剛還有氣無力的皇後,此時卻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用著那閑著的手,竟是拿著藥碗一喝而盡。

藥入了肚,皇後卻是沖著他微微笑了,十分陰狠地道,“弘歷,別怪皇額娘心狠,你如此強大,又與聖上不清不白,弘嘉落在你手中只有死路一條。我的弘暉去了,我不能讓弘嘉再去了?”

這話說著,皇後的嘴邊竟然開始流血,隨著她的說話,胸腹中仿若有無盡的血液,還在向上湧。弘歷見了大驚,他頓時明白了,這是個局,皇後竟是心狠至此,她竟是要用自己的命換得別人一命。當年武則天,不就是殺了自己的女兒,扳下了王皇後?可那是別人的命啊!

弘歷連忙想要離開,皇後自然料得他會走,那只捉著他的手卻是一點都不肯松懈,非但如此,她嘴裏還喊了句,“弘歷,你竟害我!”

這話音一落,仿若是排練好的一般,那本來關著的大門砰的一聲被撞了開,弘歷猛然擡頭向那兒看去,弘嘉第一個沖了進來,當看清了屋內的情形,當即喊了一聲,“額娘。”說著就撲了上來,抱住了皇後。

他的身後跟著的,不是別人,正是胤禛。而此時,弘歷低頭再看看,那個丫鬟不知何時,已然躺在了地上,看樣子,像是暈倒了。

呵,這一出戲果真熱鬧。

93、晉江原創發表58

那毒藥顯然是事先調配好了的,皇後雖然吐血吐得厲害,但人竟是神志清楚,沒有半分要暈倒的樣子,被弘嘉抱在了懷裏,剛剛還是一副惡毒模樣的皇後竟是變得可憐而又無辜,她擡著胳膊,顫巍巍的用食指指著弘歷,嘴巴裏時斷時續地說,“弘……歷,我……已……命……不……久……矣,你……何……苦……害……我!”

這話仿若導火索,話音一落,弘嘉便放開了皇後,飛身向著弘歷撲來,嘴巴裏喊著,“你竟敢害我額娘,我要殺了你。”

他如今才十一歲,縱然也跟著騎射師父學些騎馬射箭的功夫,但終究只是強身健體,與弘歷這幾年八極拳的穩紮穩打相比,那不過是個花拳繡腿罷了。他不過只有弘歷的肩膀高,撲在了弘歷的身上,便用拳頭招呼著弘歷的要害位置,看著倒是架勢嚇人。

吳開來被留在了外面,不知為何,此時卻是沒跟著人進來,屋子裏倒是弘嘉的貼身太監王權和劉武在,皇後怕是做樣子你,沖著兩個奴才慌忙喊著,“攔……攔著他。”這兩個奴才聽了,哪裏敢不動彈,只是撲上來時,卻是撲在了弘歷身上。

弘嘉不過是個孩子,手頭上沒有多大力氣,弘歷想要看看他們還有什麽戲,所以按捺著沒有制止他,可這兩個太監,如今都已經十七八了,平日吃的不錯,長得倒是結實,若是要真碰上了,雖不至於傷到,但疼卻也會疼一疼的。

弘歷瞧準了兩人來的路線,正巧弘嘉一個拳頭沖著弘歷的腹部打來,弘歷便向後踉蹌了一下,拽著弘嘉退了一大步,恰恰好將弘嘉拽到了他原本的位置上。兩個奴才收不及身形,當即便與弘嘉撞到一起,弘歷似是被嚇著一般,又向後退了一步,那三人便全趴在地上了。

這一切發生的卻是快得很,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倒是讓人沒個準備時間。皇後一見這種情況下,弘嘉竟還是吃了虧,當即便喊了句孽子,便氣得再也說不出話來,躺在床上直喘氣。

而胤禛此時才剛剛擡腳進屋,身後只是跟著蘇培盛,瞧見弘歷看他,胤禛卻沒做多餘的表情,早已有人去請了太醫,他只是先是上前看了皇後,皇後怕是委屈極了,打著血嗝沖著他道,“聖上,我……我真要走了!”

畢竟是多年的夫妻,皇後嘴邊掛血,臉色憔悴,看樣子便堅持不了許久,胤禛縱然鐵石心腸,對今日這場戲有諸多疑點,可也狠不下心說她什麽,只是拍著她的手安慰道,“莫急,太醫馬上就到了。”

皇後似是並不相信太醫能救她,只是微微的搖搖頭,十分吃力地說,“咳……咳咳……我本就不行了,這毒藥怕是解不了了。聖上,我一點都害怕,我要去見弘暉了,我想了他好多年了。可您還記得他嗎?”

弘暉是皇後與胤禛的第一個孩子,在生前也是胤禛最寵愛的孩子,直到弘歷的出現。若是他還活著,此時已然是三十餘歲的人了,依著他年少時的優秀,不知會是怎樣個樣子。弘暉的死是夫妻兩人心頭上的痛,皇後在彌留之際提到了他,胤禛如何肯不傷感,“怎會不記得?他都去了二十多年了。”

皇後聽了哀苦的看著胤禛,求道,“他孤單了二十多年,我這個做額娘的,終是能去照顧他了,可聖上,弘嘉卻孤零零的了。我知道四阿哥恨我,”她的目光變得十分的慷慨與大度,穿過了床邊坐著的胤禛,與弘歷對視,然後接著面不改色地說道,“他以為當年他出征之時,紀成斌裝病不肯支援糧草是我所為,所以對我誤解頗深。那事兒是我爹爹辦錯了,他怨我,出手對付我,我不怪他,可聖上,弘嘉還小,我放心不下啊!”

其實這時候,夫妻兩個最後辭別,看起來無論如何也是出悲情戲,旁邊的人就算不摸個眼淚,也要沈下臉色才是。可弘歷此時卻如看笑話一般,皇後端的是厲害,分明是她自己喊出了一句弘歷害我,讓所有都聽見了,可弘嘉要出氣的時候,她還裝模作樣讓太監攔住他,此時又是擺出一副我沒做過,清者自清的模樣,將已經坐實的罪名一筆勾銷不說,還用弘嘉說嘴來影射他,真可謂心機深沈。

為何不放心弘嘉?不就是因為他嗎!皇後的意思無外乎是我自己被他毒死了,可我做事坦蕩,為人大度,雖是他錯了,可我不計較。但我的小兒子卻是危險了,皇上,你看要怎麽處理四阿哥才好?

這裏誰都不是傻子,皇後的意思明了,甚至弘歷還覺得她有些學著聖祖的仁孝皇後,想用死替弘嘉博個準話。只是,這可能嗎?

胤禛果然為難了,他用極為覆雜的眼光看著皇後,如果說在弘歷出征北疆之前,他對皇後卻是極為敬重,但在那次之後,他看清了皇後的真面目,這事兒雖然似是發生在眼前,可所有人只是聽到了皇後的一句話,他們進來時,皇後已然這樣了。最重要的是,日日與他相伴的弘歷並沒有必要除掉皇後,這事兒顯然並不是眼見為實那麽簡單。

所以,他回頭瞧了蘇培盛一眼,這邊主子們都在敘舊,可那邊蘇培盛已然領著兩個小公公,將剛剛皇後喝藥用的碗收了起來,與請太醫的人一起,一塊送過去了。這時,胤禛才道,“我自是會讓人嚴查此事,給你個公平。”

這話模棱兩可,皇後如何滿意?只是她還未開口,弘嘉此時已然在地上爬了起來,他畢竟還是個孩子,便是平日裏再狡猾,這種場合卻是沒遇到過,皇額娘被毒的吐了血,皇阿瑪進門後,卻並未出言責罰四阿哥一句,便是對皇額娘也不過這樣一句安慰罷了,他忍不住喊道,“皇阿瑪,是四哥下的毒,皇阿瑪你要替皇額娘做主啊。”

這話仿若是戳到了皇後的痛點,她竟是無聲的流起了淚,沖著胤禛喊道,“聖上,聖上!”卻是只喊了兩句便沒了聲音,那股子淒涼勁兒,端的是讓人辛酸淚流。

弘歷看了出大戲,又對胤禛再也不似小時那般,一有事兒先是懷疑他而感到滿意。瞧著皇後也演得差不多了,這才收了心思,竟是這在關頭笑了起來。

他這笑聲實在不合時宜,不說弘嘉怒視著他,皇後被驚得忘了哭泣,便是胤禛也不讚同。可弘歷卻是不管,反而挑著一雙十分英挺的眉,沖著皇後道,“皇額娘卻是好演技,兒子竟是不知道,自己竟這般沒用,好容易給人下次毒,竟是選了個樣子貨,這血也吐了好多了,皇額娘這般羸弱的身子卻不耽誤說話呢。”

這的確是個疑點,下毒要不就潤物細無聲,讓你不知不覺中死去,要不就立時斃命,哪裏有這般吐血卻活蹦亂跳的。皇後當日選了這毒藥,自然是為了演出苦情戲給皇帝看,誰料卻被弘歷抓到了把柄,皇後倒是處亂不驚,哼道,“你……你這是盼我死嗎?”

卻是又將一頂大帽子扣了回來。弘嘉更是目露兇光,恨不得撕了他一般。弘歷卻並未當回事,接著道,“當時屋子裏就母後,婢女和我三人,除我之外,都是母後的人,自是母後說什麽是什麽,您果然是女中豪傑,心狠手辣連自己也不放過,怕是因著您的病情已然無藥可治,才拿出命來放手一搏吧。”

弘嘉聽了立刻反駁道,“胡扯,皇額娘明明已然快好了,昨日都在外面溜達了許久。”

弘歷聽了哼道,“那不過是做樣子吧。皇額娘一直用王太醫診脈,前些日子大病,皇額娘不過是好容易熬過來罷了,身體已然沒有轉好的可能,平日裏開得藥看似越來越輕,實際上怕是用的都是虎狼之藥,為的便是做成日漸好轉的假象,目的卻也簡單,不過是要扯我下水,替弘嘉讓道罷了。”

這話說得卻是誅心,何況,這等大事,誰又敢認下?皇後當即你你你的說不出話來,弘嘉也跳了腳,“你血口噴人!”

弘歷聽了嘖嘖嘖了幾聲,這才沖著弘嘉道,“六弟這些年卻是未長進,若是沒證據,我何敢如此說?恰巧,我手上有份王太醫的醫案,將皇後的病情記錄的異常詳細,六弟要不要看看?”

六阿哥哪裏會想到弘歷手中竟是有這些東西,他有些迷茫的回過了頭,去看皇後的表情。弘歷這才心裏明白,怕是皇後害怕臟了六阿哥的手,壓根就沒告訴他吧,今日進門這出巧合,怕是也是讓奴才安排的。

只是,無論是否無辜,皇後卻是不能留了,弘歷接著拋下了一個大炸彈,沖著胤禛到,“阿瑪,至於今日下毒這事兒,不巧,除了屋中三人外,卻是有個人也瞧了個全場,此人說的話,想必皇阿瑪不會不相信。”

竟是有其他人看見?這下子皇後、胤禛和弘嘉三人臉上表情各不相一,皇後是有些心虛,皇帝是臉上有些如釋重負,弘嘉則是一片迷茫。這時候,胤禛方道,“是誰?”

94、晉江原創發表59

是誰?

此人的人選自是要珍重才是。

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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