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認真地註視著面前的陌生少女, 對其恐怖的外表視而不見。

啊，仔細看…仔細感覺得話，好像, 真的, 的確……他先是在心裏罵了一句故意混淆他判斷的不知名混蛋, 然後揚起驚喜的笑容朝少女張開雙手, 準備來個久經離別的擁抱。

“月醬~”

男人拉長了聲音撒嬌道, 妄圖把事情糊弄過去。

“禁止。”我擡手摁在他的胸膛上, 阻攔了他的動作。“悟。”緩慢的拉長語調，我一字一句的問。

“還沒有告訴我，想用愛來詛咒誰？”

你的愛, 難道不是只屬於我的嗎？我略微收緊手指, 抓住了他的領口……白色的襯衣褶皺握在手中, 卻沒什麽實感。悟現在的狀態、是靈魂？

簡單替換一下, 其實還是你嘛。

雖然很想這樣對老婆說, 但是面前什麽都不知道的月醬反而讓他升起了奇怪的憐愛之心。真是可愛，真是令人憐惜不已。

千年前你是作為人類而存在著，也是因為人類而死亡這件事……你知道嗎？月醬~五條悟握住抵在自己胸口的手, 笑瞇瞇地想。

“當然是你哦，月醬。”

他可沒有說謊。

如果恢覆記憶, 會更加的依靠他吧？

我有點懷疑, 但是悟的語氣太真誠了, 沒有說謊。微微皺眉：“是、是嗎？那是我剛才……聽錯了嗎？”

他毫不遲疑的點頭：“恩恩！”

……

安倍晴明饒有興致的看著眼前的一幕，真是想不到, 未來的小月亮原來是這種性格？看著女孩在青年的解釋下逐漸緩和的樣子，他不禁搖頭：一如既往的很好騙呢。

不過，沒有這方面的記憶嗎？陰陽師的視線往下, 看見了直勾勾看著他的年幼姬君。哦呀，還有一只小小的月亮。

來自未來的未來的客人和與之結緣的月亮，還有殘缺的碎片，以及剛才陰陽師報告的關於平民是如何被邪氣入侵邪神蠱惑，將守護他們的巫女推出結界這件事……

一塊塊碎片在腦海中拼湊，晴明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真是的，總是這樣的話，就算是他也會懷疑……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有沒有意義的。

“小月亮，過來。”最終，陰陽師將紛亂的思緒暫且按壓下去，向著看他的姬君招手道。

我本能的叫出這個昵稱的人看去——晴明？咦？他以前有這麽親密的叫過我嗎？

“晴明！”就在我遲疑要不要回應的時候，身邊的小孩蹬蹬蹬的跑了過去，抱住了陰陽師的腰。“我長大之後，會變成笨蛋嗎？”女孩子頭埋在陰陽師腰上，悶聲悶氣的說。

錯覺嗎……總覺得這孩子說的話意有所指。我單手推開悟的臉，這個身體可不是我的，也是遲早要丟掉的，給我保持距離啊！

晴明對於這個問題思考了一瞬，最終，他不太確定道：“愛會使人遲鈍？嘛嘛，畢竟是[你]的選擇啦。”他摸了摸女孩的頭，溫聲詢問。

“恢覆了嗎？”

“……看到那張臉還想不起來的話，我不也就是笨蛋了嗎？”年幼的姬君擡起頭來，微微皺眉說道。她不快的嘟著嘴巴，小聲自語。“早知道，剛才同意就好了……”

我不太懂這兩人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但是心底從剛才開始，就有一種微妙的感覺了。而且，身體越來越難以使用自如了……快要到極限了嗎？本來就是已經死去的身體，又被各種不幹凈的氣息浸染，撐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

但是，身體不能用了的我，我的靈魂又會怎麽樣……回到自己的身體中嗎？

來不及思考了，再次搖晃了一下，我驟然面朝下的倒下。

極限了——笨蛋悟、不許抱，這個身體已經沒用了！

沈重的身體轟然倒地，但是我預想中摔在地面的感覺卻沒有，我茫然的動了動，發現自己似乎……被捧在手心？悟的……手心？

啊，三日月君會在意嗎……畢竟是自己主公的身體，但是好像已經破破爛爛的了。我看見了地上的那具屍體，露在外面的肌膚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啊……頭發好像也掉了很多。難怪剛才會嚇到別人，悟也沒認出我。

“哇，是軟的。跟我剛才的狀態一樣嗎？”身體被戳了戳，思緒被打斷，我的視線看向悟。偌大一張帥臉填充了我所有的視野，我立即就想起了交流會上變小被這家夥為所欲為的時候！

“嗚哇！”我想也不想的逃掉了！然後迅速找了個地方藏起來。

而在其他人眼中，銀色的小球從青年手心跳了出來，直接就飛到了騰蛇的頭上。整個團子都在微微發抖，試圖用神將的頭發把自己埋起來。

“哦？”五條悟歪了歪頭，視線落到騰蛇身上。“剛才忘記說了……你有點眼熟呢。”跟那個騙了他的小動物一模一樣的氣息。

人類的嫉妒……騰蛇看了五條悟一眼，然後看向晴明：“時間不多了，晴明。不要耽誤了。”

完全無視！

“也是呢。”晴明拍了拍抱著自己的小月亮，女孩乖巧的松了手。她看向騰蛇頭上的銀團子，別人可能看不見，但是在她的眼裏，上面缺失的一小塊猶如黑暗中的燭火一樣顯眼。

想起來了……當初死掉之後，在兄長還有晴明甚至是月神大人的詛咒之下，她得以重生。以咒靈的身份…那時候，因為如果抱有對人類的怨恨的話，成為咒靈之後說不定會變得殘忍冷酷以殺害人類為樂。

那樣的話，會帶給大家困擾的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被分離了出來。悄悄地撕掉的一小塊靈魂，然後將作為人類的記憶超負荷的塞進去……

不過那時候可沒有那個白頭發的男人，也沒有未來的自己出現……現在會變成什麽樣子，她可不知道。

年幼的姬君小大人似的嘆口氣——恩雖然外表是小孩子，但是從記憶來說她也是大人了啦。分開了那麽久那麽久，現在得回去了。

因為現在的自己，已經能夠面對了吧。

……但是到底是為什麽會選擇那種輕浮的討厭鬼類型啊？

帶著最後的疑問，她閉上了眼睛。下一秒，身體猶如水面上的月影被攪動一般破碎了……一點銀芒飛向了騰蛇的頭頂，不顧銀團子炸毛想飛的動作直直的撲了上去。

晴明抱起騰蛇懷中的巫女，看著銀色的神紋再一次的浮現在她的額頭。“博雅。”他頭也不回，就已經感覺到了慢一步趕來的朋友。

“抱歉。”

“……不，不必道歉。是我，是我太過沒用，到最後……都要這孩子來保護。”源博雅走上前去，略微低頭，看見了妹妹的臉。他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妹妹的時候，對方已經十歲了。嬌小的怯弱的，完全不像是源氏的貴女……如果不是天生就擁有純凈的靈力，這孩子或許不會活著出現在他面前。

源博雅很清楚，自己的那位父親到底是個什麽脾性。血統在他的眼裏，是最重要的。

而且……現在對她而言，說不定是一件好事。

他的妹妹……天上的月亮，就應該永遠的自由，光明，不受任何拘束。

……

頭好痛！可惡最近總是在痛來痛去……這難道是水逆嗎？

沒能躲開突然撲上來的光點，我頓時被腦子裏多出來的東西搞得頭痛不已。話說，我應該還是有頭這個東西的吧？

再然後，大量的記憶一閃而過。

我僵住了……

詛咒是從負面情緒中誕生的，而負面情緒又是人心所產生的。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是因為人類誕生的沒錯……但是、是從人類轉化的咒靈是什麽鬼？

十六年的人類記憶和我如今擁有的作為咒靈而存在的千年的記憶相比如同滄海一粟般不值一提。但是因為那相當於我的本源存在一樣的記憶，所以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啊，那……博雅公子是哥哥？

回憶起自己作為咒靈待在晴明身邊，每次見到是對方的反應……怎麽說，普通的感覺？普通的溫柔，普通的問候…呀，那時候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果然是因為我吧？

我有氣無力地趴在毛茸茸的座駕上，有點困擾。突然知道了自己的過去什麽的……太猝不及防了吧？

而且好潦草啊，感覺什麽都沒經歷就多了一段記憶。啊，還有回來的一小片靈魂。微妙的感覺……平時沒註意，但是被填滿之後就發現了，現在的自己更圓滿一些。

咦？這個記憶？

悟你？？

我暈暈乎乎的飛起來，然後醉酒一樣糊到了白發咒術師臉上，“悟！”

“恩？”他笑瞇瞇的捧住我，發出疑惑的鼻音。

“你更喜歡年紀小一點的嗎？”我問他。我知道他一定知道我問的是什麽……失去記憶陷入記憶之潮中的[我]編織的幻夢中，那時候可是對面貌還有氣息都跟現在的我完全不同的碎片產生了了不得的興趣啊。

“當然不是，因為那是月醬。就算不記得了，也會不由自主地牽動我的註意。”五條悟將臉上的團子小心翼翼的拿下來。“好啦，還有最後一點事情做完，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他的話音落下之後，相應的咒力也到了他身上。

“源雅月。”悟突然鄭重其事的叫了我的人類名字。他說。“我要詛咒你了。”

……

對了……那名巫女，就是我啊。

在八岐大蛇動亂的那一天，死在不設防的後背上的我……

“……恩，好啊。”

最後看一眼晴明，還有博雅公子——比起不過短短五六年的兄長這樣的稱呼，我還是更習慣叫他博雅公子，以看待晴明的友人的身份去看待他。

“名字的話，是指月。”

我向他們說道。

晴明朝我露出了熟悉的狐貍笑容，揮了揮手：“我記住了哦。”

博雅沈默的看著我，然後對我笑了笑：“恩。”

把人類變成咒靈…雖然死去了也是人類哦。那是不好的事情……所以我很討厭真人的術式。但是，如果最開始的詛咒是因為愛的話……

我關閉了感知，任由悟將我放進自己的胸膛——字面意義那種放。

然後，聽到了他的聲音。

與之相對的是沈重的，無邊無際一樣的咒力……我釋放出屬於我的力量，與之纏繞，回應，然後悉數被詛咒的載體所吸收。

[……]

我愛你。

我也是。

作為咒靈誕生的那一晚，陪伴在晴明身邊所經歷的時光，為了維持自身不自覺在人世中尋找能夠供養自己的力量…因為潛意識討厭普通人而不自覺遠離，和遇到的許許多多的有著特別的力量的孩子…千年的時光一閃而逝。

最後定格的是。

在甜品店時初見的，白發的咒術師。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