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一鳴的視野之中，看不見以河道為營地的修魔者，只能看見火光沖天的房屋。

耳朵裏充斥著火焰吞噬房屋的聲音。

剛剛將周圍的動物們擊退之後，那無端端被人觀察的視線便從自己的身上消失，葉一鳴警惕地看了看身邊，凝神細察，沒有看到別的動靜。

趁著這會兒功夫，他腳下的移動速度奇快，很快來到了濡喜鎮的位置，這才發現整個濡喜鎮如同被陣法凈化過了一般，被控制的百姓們倒地不起，而現在還活動著的便是天茂幫和順昌幫的人。

“魔教右護法，葉一鳴？”一個天茂幫領頭的人過來，不是之前見過一次面的姬恭豹，倒像是他下面的人。

“什麽右護法，現在已經沒有了魔教，不過就是一個喪家犬。”

順昌幫領頭的那個走過來，握緊了劍。他揮手示意，身後便有個人退到一邊點燃了一個信號彈。信號彈在夜空裏發出明亮的光芒，扶搖直上，在高空中炸出一小朵煙花，示意他們已經找到了目標。

“主人，他們沒有被控制。”

小丸子伏在耳邊輕聲說道，周圍沒有突如其來的殺氣，她便撤了防禦罩，但是仍然十分警惕

“嗯，我明白了，蘇櫻的位置在哪裏查到了嗎？”

葉一鳴在心裏默念著，不想暴露給對方聽見。

“嗯，正在濡喜鎮的邊界上，老大爺也在那裏。”

小丸子會意，也通過意念向葉一鳴傳遞著消息。

“那麽，事情就簡單了。”

葉一鳴松了一口氣。

“簡單？主人說的是什麽意思？”小丸子大為不解，疑惑地看著他。

該來的終究會來。

當修魔者從一個沒有名字的NPC口中脫口而出的時候，隱隱有種預感，有什麽東西在不知不覺的重新啟動。

仔細想一想，葉一鳴總以為自己逃脫了劇情，離開了主線，可以進入種田副本的時候，通常緊接著便是被生活狠狠地打臉。

啪啪啪，左右開弓，外加一擊右勾拳。

臉腫得不像話，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忘卻。

有哪一次？哪一次自己是真正的逃離的嗎？

仿佛他不管做什麽決定，冥冥之中自然有一只手牽引著他走上這條路。

葉一鳴想起來，當初跟狩時開黑怎麽都被幹掉的時候，有一陣子跑去單機五子棋下人機對戰。

五子棋中有這麽一種殺招。

執黒先下，白緊跟。每個子都有一定的作用，不可隨手投子，落子必須慎重。攻防之交並不是從三子連星的時候才開始，而是從對方落下的第一顆子便要開始將所有可能的活路絞殺在搖籃裏。

一步的疏忽，便有可能引來四、三，伏四、三和沖四的殺局——不管你堵住哪條路，都有第二條路將你逼上死路。

你以為不過是二重套，實際上，卻有可能是三重、四重乃至更多。只不過當時下棋的自己被敵手引導著從來，沒有發現。

葉一鳴每次對戰都是輸，後來狩時看他很久沒上線呼他，知道他在玩五子棋的時候，曾經這麽說過：

“葉一鳴，不要以為，你所做的選擇真的是你自己做的選擇，有時候，不過是敵手誘導你這麽下法而已。”

這句話現在想起來，何嘗不是在說現在的自己。從一開始離開青衣門，到結識軒轅奇，豐城降魔、珍品廟會、三生秘境、神醫谷際遇、大雲寺救人、再到入了蓮教，闖入逍遙派伏魔殿，而後蓮教解散……這一切的一切，他所作的選擇，難道真的就是自己

的選擇？

如果真的是自己的選擇，那麽每一次選擇的結果，都似乎要跟這個世界某個劇情的路線扯上關系，那麽他又何須瞻前顧後地進行選擇，反正結果都是一樣不是嗎？

如果不是自己的選擇，卻被自己誤以為是自己在主導叫做“葉一鳴”這個角色的命運，那麽，“他”的選擇又有什麽用？

“小丸子，有沒有覺得，我們似乎總逃不開一些東西？”

葉一鳴嘿嘿黑地笑著，看著前面聚在一起，形成一度人墻的天茂幫和順昌幫的人們。

“主、主人說的東西，小丸子不明白。”

小丸子滿臉困惑，她心裏有些愧疚，自己總是跟不上主人的思路，但是當前關頭，似乎比起回答這個問題，前面這些抽出了長劍，氣勢洶洶地圍過來的人，更為重要一些。她警惕地看著他們逼近的動作，按照修為的程度來講，她絕對有自信，能夠在這裏完好地保全自家主人。然而，天茂幫和順昌幫的人無處不在，不只是濡喜鎮這裏存在的十幾人。再加上看見信號彈而從四

面八方趕過來這裏聚集的人的話，恐怕會棘手一些。

另外，喜國的氣息在變化，隱隱從角落裏發出了不詳的令人頭痛的味道。

“不明白也許是種幸福呢，小丸子~~”

葉一鳴勾起嘴角，露出地痞無賴的笑意，朝前走了一步，對著“熱情好客”的水陸兩大貿易幫派的人道：

“我這喪家狗倒是當架構，請問你各路英雄好漢，來喜國不好好貿易，幹起屠殺無辜百姓的勾當了？”

“屠殺無辜百姓？呵呵，魔教的人竟然也配說這種話！”順昌幫領頭的人譏諷道，“若不是為了找你，我們至於費這般功夫？這些人的死，可都是你害得！”

“等等，英雄貴姓？”

葉一鳴伸出左手的小指，挖了挖耳朵，摳出耳屎來，吹了吹。

領頭的原本義憤填膺要一邊罵著一邊沖上來，忽然一打斷，頓時有些不知道怎麽回答，道：

“順昌幫分堂主洛浩天，怎麽了？”

“好名字！好名字！真是非常英雄氣概的名字！”

葉一鳴拍手稱讚，毫不掩飾對這個名字的敬仰，而後再問洛浩天身後人：

“各位其他英雄好漢，不知道尊姓大名？至少打了個照面，供我這條喪家犬、敗類好好敬仰一番。”

原本聽起來應該是好聽的恭維，從這個露著賤賤笑意的灰衣男子身上說出來，卻令人怎麽都不是滋味。

總覺得這話裏頭，含沙射影地在罵自己這邊。

洛浩天一怒道：“少廢話，今天我們要為蓮教一役報仇雪——”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葉一鳴打斷道：“行了行了，這個模式我看小說和電視劇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不用非得講完臺詞嘛~~我都知道你們的意思不就行了~~真是，不就是逮不到其他魔教的餘黨，抓著我出氣嗎？搞這麽大動靜，還把喜國弄成

這樣……”

“你！”

洛浩天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總覺得這個人不按套路來，有些神神經經。

這神神經經也足夠令人火大，那挑釁的態度，似乎完全不將他們放在眼睛裏。

——明明就是魔教餘孽，喪家之犬。

然而下一刻，洛浩天卻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

只見說話之間，葉一鳴身形一動，一眨眼便來到自己的跟前，他的眼神瞇起來，如同毒蛇鎖住了獵物，在四目交接的時候，竟然讓洛浩天脖子上忍不住一涼。

壓迫感。

前所未有的壓迫感從這個前一刻還吊兒郎當的人身上散出來。

“這裏可是我精心……我精心挑選的養老送終的地方……你不知道，我究竟選了多久……我究竟在這個世界裏找了多久……才找到了這裏。”

葉一鳴皺著眉頭，似乎在抱怨，但是語氣冷漠得如同直白的威脅：

“說真的，你們不該摻和進來——”

洛浩天被這壓迫感一鎮，竟然在這個時候說不上話來，只能夠吞咽了自己的口水。

那雙冷冷的眼睛就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卻不敢動一分。

——不敢？

——堂堂分堂主洛浩天不敢動手？

洛浩天終於發現這一個場景的違和之處，明明被四處追趕的人是眼前的灰衣男子，而與修魔者聯手有備而來的是自己這邊，卻在這時候，怎麽就顛倒過來？

他心念一動，想著哪管葉一鳴虛張聲勢，直接殺了一了百了。

在水路上當差當久了，若是有一絲遲疑，貨物就會被盜賊們盜走，還不如兩眼一閉，幹脆砍他個措手不及。

然而這個想法剛在自己的腦海裏閃過，忽然“嘶”地一聲，倒吸了一口冷氣。

洛浩天詭異地發現，自己的雙手雙腳竟然開始麻痹發疼，酸疼不只是皮膚表面的酸痛，更是從經脈四處向心脈而去，由於之前邪笑笑控制術的影響，氣血逆流的副作用沒有那麽明顯。

但是酸麻卻越來越來鮮明。

“你不該讓敵人靠得這麽近——特別是一個，你們都覺得卑鄙無恥只會使用下賤手段的，原、魔、教、右、護、法。”

葉一鳴輕輕伸出手，將洛浩天一推。

洛浩天後退了一步，就這麽一步，一步了斷了自己的性命。

只見洛浩天捂住胸口，臉色發黑，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黑血，轟然倒地。

奇毒，已經散至全身。死亡，正式發出邀請。

“主人！”小丸子擔憂地喊著。

“走來走去的路，總歸都是個殺來殺去的結局。”葉一鳴低頭看著剛出場不久便斷氣的洛浩天，道，“以往我都顧忌有名字的人，這一次，我想試試別的路線。”

——如果是一個真正的反派……——那麽，他一定會毫不猶豫，不是嗎？

281、有時候，只是想發個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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