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深夜, 窗外繁星點點，敞開的窗戶有風吹進，將白紗揚起。

浴室門哢噠一聲，被人從裏打開, 林歡顏的頭緩慢自門邊探出, 目光逡巡一圈, 見房間裏沒人, 悄然松了口氣。

程煜進來時屋內呼呼風聲不斷, 浴室門開著, 林歡顏站直身子在吹頭發，身前的鏡面被蒙上一層水霧。

他自身後貼近，身上還帶著剛沐浴過後的熱氣，林歡顏嚇一跳，自鏡中看見模糊身影。他已伸手拿過她手中的吹風機，一手穿進她發間, 動作細致地替她將頭發吹幹。

幾分鐘後, 吹風機關停，耳邊風聲消散, 只餘輕淺呼吸聲。

程煜拍拍她的肩膀：“來，讓讓，我吹個頭發。”

“噢。”林歡顏轉身擡眼看他。

本以為他會等她洗完澡再洗, 這樣她也好在床上裝死, 卻沒成想他已經在外間洗過了, 此刻身上就穿著件深藍色浴袍，前襟微敞, 濕漉頭發被拂起，露出光潔額頭和鋒利眉眼。

有水珠自他發間滴落, 滑過眉眼，滑過高挺鼻梁，滑過凸起的喉結，最後蜿蜒著隱入衣襟。

林歡顏有些口幹舌燥，逃也般離開浴室。

程煜吹完頭發又換了身睡衣，出來時林歡顏已經安分躺在床上，看見他出來又拉高被子，只謹慎地露出一雙眼，視線幾經飄轉，又落在他身上。

他暗自發笑，彎著唇角向她靠近，一條腿抵在床上，雙手撐在她腦袋兩側，目光灼灼地盯著只露出一雙眼的人。

林歡顏心臟撲通撲通狂跳，屬於程煜的味道鋪天蓋地將她籠罩，像是密閉的網。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即將同床共枕，她的腦中飄過一些少兒不宜的東西，剛想再拉高被子好將自己遮蓋，他這樣不加掩飾，眸光炙熱地看著她，總讓她覺得像那砧板上的魚肉，就等著他手起刀落，好將她拆吞入腹。

下一瞬，眼前一暗，臥室的打燈被他關閉，只餘床邊一盞小燈，昏黃的光線罩著她。

一側床墊微陷，隨後被子被拉起，有風鉆入，很快又被溫熱取代。

身旁的人直挺挺地躺著，連她的手指頭都沒碰，沈聲：“睡覺吧，晚安。”

嗯？

就，就睡了？

什麽都不做？

林歡顏試探性地轉過身去看他，就著昏沈光線看到他緊閉的眼，長睫覆下。她緊繃的身子瞬間松懈，自以為悄然地松了口氣，實則氣息深重。

在她看不見的時候，躺在身旁的人唇角輕勾。

程煜在心頭感嘆：真是個傻瓜。

其實他壓根沒打算今晚要跟她發生什麽，林歡顏的手還未完全好，真要發生些什麽，他怕自己情到濃時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弄傷她。

他沒敢離她太近，兩人之間還隔著一段距離，像是隔了條銀河般，林歡顏身上的氣息卻一直鉆進他鼻間，明明兩人用的是同款沐浴露，可在她身上的味道卻不太一樣，好像比他的要香甜些。

程煜被那股氣息搞得有些心浮氣躁，閉著眼睛，心中默念：程煜，當個人……

這是兩人第二次躺在同一張床上，只是上次都沈浸在即將分離的情緒中，悶悶的，連相擁都不帶任何旖旎味道。

可這次不同，沒有離別，也沒有不舍，林歡顏安分躺了會兒又忍不住靠近他，她知道他還沒睡著，呼吸聲克制。

她先叫了聲他的名字，而後輕輕碰了碰他的手。

程煜的眼睛睜開，扭頭看向她，在晦暗中精準地捕捉到她的眼，悶悶地嗯了聲。

林歡顏手指擠入他的掌心，細細摸索，摸到他掌心細微地凸起。他被她弄得喉間發癢，又不好直接拉開她的手。

緊接著，手被她從被子裏拉出，拉至她的眼前。

光線不太好，看不太清，林歡顏伸長手，摸到床邊的開關，燈光乍然亮起，兩人都不適地瞇了下眼。

再睜開時她看見他掌心的粉色疤痕，已經過去一個多月的時間了，疤痕已經變得很淡，要不是他膚色很白，估計連淡粉也看不出。

她又翻翻他的手，手背處有同樣斑駁的痕跡。

一顆心被揪緊，她眼中泛起熱意，忍不住用唇貼貼他的手，珍重地親吻。

有細微電流從掌心流竄至他身體各處，程煜忍不住輕顫，直到看見她微紅的眼眶才意識到她大概是發現了，那些他沒告訴她的事情。

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只是當時被尖銳石塊劃傷了而已，比起她的疼痛來說，他這點小傷算不上什麽。

“疼嗎？”她擡起頭問他。

程煜搖搖頭，勾著她的腰將人拉近，“不疼，早就好了。”

距離拉近，林歡顏額頭抵在他頸窩邊，聲音悶悶的：“可是我心疼，你怎麽什麽都不跟我說？”

唇碰碰她的額發，程煜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她後背給她順氣，低聲：“不是什麽大事，說了你還會難過。你看，現在就要哭鼻子了。”

她沒說話，氣息變重，有輕微啜泣聲溢出。

怕她悶著難受，程煜將她拉起，輕捏她的鼻子，“小哭包。”

林歡顏反駁：“才不是。”

他的手又自她眼下刮過，然後指尖伸到她眼前，說：“那這是什麽？小珍珠？”

她吸吸鼻子，拍開他的手，又埋進他的頸邊。

“你好煩人……”

程煜悶聲笑，心裏卻因林歡顏的哭泣揪成一團。兩人在一起後她好像已經因為他哭過好多回了，以為他腳踏兩條船，她哭，他去災區，她哭，知道他受傷了，又哭，眼淚說掉就掉。

他莫名想到很多從前從未想過的事情，她那麽愛哭，那過往他未曾在意到她的那些時光，她是不是也時常一個人躲起來哭，哭到眼眶紅腫，哭到上氣不接下氣。

眼淚有助於發洩情緒，程煜沒覺得愛掉眼淚有什麽不好的，只是哭起來他聽著有點難受，覺得自己實在是混蛋，總把她弄哭。

他親親她的耳尖，攬在她腰間不斷收緊。

其實還有很多話沒跟她說，沒告訴她他有多怕，從知道她出事至今，他的恐懼未曾消散，夜裏常常夢見她被深埋在幽深建築中，連呼吸都微弱，卻聲聲喊著他的名字，說程煜，救我。

現在她人就陷在他的懷中，他心頭的那些恐懼才稍稍被壓下，至於那些沒和她說的話，也沒不要再說了，她現在是安然無恙的，不就足夠了嗎？

林歡顏埋在他頸邊無聲流了幾滴眼淚後又擡起頭來看他，眼睛濕漉漉的，睫毛上還掛著水珠，尋到他的下巴，嘴唇貼上，蹭到他新長出的胡渣又嘟噥著往上移，尋到他的唇。

一陣子沒親過他，她本就半吊子的吻技又倒退，只是生澀地碾磨著他唇肉，將他磨得心癢，半撐著手臂將人壓在身下，張嘴將她包裹住，探出舌尖與她糾纏。

空氣一下變得燥熱，被窩裏暖烘烘的，靜謐室內密密匝匝的啄吻聲響起，敲擊著兩人的耳膜。

沒親太久，程煜怕自己剎不住車，撤離後仰面躺著喘氣，心口很熱，身下也很熱，他又起身將她剛才打開的大燈關閉。

氣息不穩地說：“睡覺吧。”

親密過後連日來的生疏一掃而空，林歡顏眷戀地往他懷裏鉆，抱著他的手臂，柔聲：“晚安。”

“晚安。”

夜裏很熱，林歡顏手臂纏著他，他的小臂陷入她身上最軟的地方，程煜覺得自己好像睡身處火海，睜開眼，將她拉開，然後直挺挺地躺在她身側，一動不動。

腦海裏有小人在打架，他強迫自己冷靜，又起身灌了幾口冷水，而後回床上睡覺。

剛睡沒一會兒，“梆”地一下，有什麽砸在他的心口，程煜猛地驚醒，大口大口地喘氣，胸口有點痛。

他掀開被子，林歡顏的手橫在他胸膛，手心握成拳，就放在他心口處。

程煜：“……”

睡著覺被女朋友一拳砸醒是正常的嗎？

他皺著眉將她的手拉開，對著天花板懷疑人生。

大概是前一次睡覺時他將她手腳束縛住了，所以她比較安分，現在……

程煜手往下伸，將橫在他腰上的腿挪開。

他有些後悔了，他不應該說想跟她一起睡的，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他現在熱得不行。

第二夜，他睡著睡著，又被“梆”地一下砸醒，他幾乎吐血，看著那麽小的一個人，為什麽睡著了打人這麽痛？

程煜試探性地在耳邊叫她的名字，林歡顏毫無反應，睡得正香。

看來不是趁他睡著故意打他的。

為了防止再被她一拳砸醒，他還是將人抱住，可抱沒一會兒他就覺得渾身燥熱，某些地方反應很強烈，他只能無奈地又將人松開。

結果下半夜他被凍醒，後背涼颼颼的。

已經入了春，屋內沒開暖氣。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身上只餘下一塊被角，虛虛搭在腰間，連一半腰都沒蓋住，其餘的被子全部被林歡顏卷走了，她甚至懷裏還抱著一團……

他動手將被子扯過來，默默給自己蓋上。

第三夜，他又被凍醒，這次，她連一塊被角都沒給他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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