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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餘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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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歡顏陷在他緊實的懷抱中, 鼻端是清淺的檀香味,夾雜著消毒水味,兩種味道混在一起,卻不難聞, 反倒叫人心安。

明明早上才剛見過, 可再見時她卻覺得好像已經許久沒見過他了, 要是時間可以就此停住就好了。

下一瞬摸到他微濕的衣角時, 林歡顏猝然松開手, 輕拍他後背, 小聲:“程煜,先別抱了,下雨呢。”

她身上尚且還有一件簡陋的一次性雨衣,但他沒有,本就是高強度的工作,再淋雨, 她怕他會吃不消。

程煜順從的松開手, 情緒還未完全穩定,餘光瞥見她身側的人時微微點頭, 算是打過招呼了。

徐揚見他們終於松開,指指一邊的臨時帳篷,“我先去休息了, 咱們明天就這裏碰頭, 成嗎?”

林歡顏沖他點點頭, 看著他離開後拉起程煜的手往他身後的帳篷走,邊走邊問:“手術都結束了嗎?”

程煜任她牽著, 解釋:“暫時結束了,晚點還不知道會不會送過來人。”

“累嗎?”

“還行, 習慣了。”

在醫院的這些年,長時間的手術不是沒有過,他早已習慣。

方才外面很暗,程煜只勉強看見她頭發很亂,碎發耷拉在臉側,等進了帳篷他才發現她身上也很狼狽,褲子上都是泥,褲腳處有小泥點是正常的,畢竟一直在下雨,但是她膝蓋處的泥更多,袖口處也有。

他額角一跳,忙抓過她的手察看,果不其然,掌心擦爛了。

林歡顏見他臉繃得緊,解釋:“就是不小心摔了下,沒什麽大礙。”

程煜蹙著眉頭,從裏面拿了消毒酒精出來,認真給她擦洗,林歡顏很怕痛,傷口被酒精一刺激她就忍不住齜牙咧嘴。

他擡起頭:“很痛?”

她又忍住,搖頭:“沒有沒有。”

程煜沒說話,給她消完毒後拉著她的手輕吹,“吹吹就不疼了。”

林歡顏撲哧一笑:“你這樣特別像我爸,我小時候他就這麽忽悠我的。”

他又擡頭,眉心緊皺著:“沒效果?”

“有的,你再吹吹。”

這麽說著,她將手又伸前一點,而程煜也真就繼續認真地給她吹吹。

一旁的護士見狀不住側頭,議論——

“那是程醫生女朋友?沒聽說他有女朋友啊?”

“消息落後了吧?他早就脫單了,新年還官宣過呢?”

“什麽?!為什麽這樣的大事我不知道?不過他女朋友怎麽也過來了?”

“害,你這消息有點閉塞了,他女朋友是個記者,會過來不奇怪。”

“哎,你看他還給人呼呼,太溫柔了吧?這福氣為什麽不能是我的?”

“別想了,人家這看起來好著呢。”

……

距離隔的不算遠,林歡顏將她們的議論都收入耳中,耳尖開始發紅,程煜卻像是一點沒聽見,仍舊專註地給她呼呼,她臉皮薄,紅著臉縮回手。

“好了,別吹了。”

“不疼了?”

林歡顏擺擺手:“不疼了,本來也就是小傷。”

“行。”

他站起身,坐在她身側,想到什麽,問:“吃了嗎?”

“吃了。”這麽說著,肚子突然響亮的一聲。

林歡顏楞住,臉色迅速漲紅,垂著頭不敢看他。

怎麽每次在他面前說起吃的肚子都會叫?上次在溫泉山莊也是,這不爭氣的肚子啊!

程煜笑笑,起身去給她泡了碗泡面,端到她跟前,“這裏條件比較艱難,先將就著吃,回了北城再給你做好吃的。”

“嗯嗯。”她點點頭,接過他手中的泡面,吃了口後又擡頭問他:“你呢,你吃了嗎?”

程煜剛結束完手術,也還沒吃,但大概是餓久了,反倒沒什麽胃口吃東西。

“沒什麽胃口,你吃吧。”

聞言,她放下泡面,從自己背著的背包裏摸出幾塊巧克力,塞他手心,“那就吃幾塊巧克力補充一下能量,不吃哪有精力呀。”

“行。”

夜已深,手術都已結束,帳篷內無人說話,一時只剩林歡顏吃泡面時的吸溜聲,雖然晚上吃了點東西,但是高強度的工作,肚子還是有些遭不住,一桶面很快就吃完。

程煜將垃圾都扔到垃圾桶後折回來,才想起來問:“顏顏,你過來跟你爸媽他們說了嗎?”

林歡顏眼神有點躲閃,低聲說:“說了。”

他一看她那樣心中就已明了,“他們不同意你過來的是不是?”

她擡眼瞥他一眼,很快又低下頭:“嗯。”

程煜無聲嘆氣,不知該拿她怎麽辦好,看到她時的驚訝過去後他也本能的不希望她出現在這個地方,但她已經過來了,說再多也無濟於事,還會加重她的心理負擔。

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腕上,緩慢磨蹭,摸到腕上的佛牌時動作頓了下。

那塊佛牌很小,由一根紅繩串著,在他手上已經有些年頭了,是他奶奶還在世時去寺廟裏求的,說是找大師開過光,戴著可以保平安,程煜不太信神佛,但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他也便一直戴著。

眼下,他很希望奶奶說的是真的,這塊佛牌真的可以保佩戴者平安。

他卷起自己的袖子,將紅繩解下,而後抓起林歡顏的手,動作細致地將紅繩纏在她的手上。

林歡顏垂著頭看他,好奇問:“你給我戴什麽呀?”

等給她戴好後他才開口解釋:“佛牌,我奶奶在寺廟裏求的,說是可以保護佩戴者平安,你戴著,別解下來。”

“給我了你怎麽辦?”

“我就在這帳篷裏,不會有什麽危險的,倒是你,還要在外面跑。”

林歡顏也不再推脫,舉起手打量那塊小小的佛牌,之前看它露出來還想過還想過是不是佛牌,沒想到還真是。

很小的金屬制品,依稀還殘留著他腕上的溫度,她用拇指摩挲著,嘴角輕揚:“那還要謝謝奶奶。”

聞言,程煜抿了下唇,眼中閃過一絲悲傷,淡聲:“她已經去世了。”

林歡顏沒想到這層,拉過他的手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

他反按住她的手:“沒關系,是我沒說過,我之前回海市就是因為她生病了。”頓了下,他又接著說:“可惜她已經走了,不然她看見你一定會很歡喜的。”

“那下次我跟你一起回海市去見見她,她那麽愛你,我們往墓前一站她肯定就咻地一下就出現了,到時我要告訴她,她的寶貝孫子已經被我拐跑啦!”她故作輕松,去哄他。

他按了按她的手,反駁:“不是你被我拐跑了?”

“都一樣都一樣,我還要跟她說,我會好好愛你的,很愛很愛,把你愛得找不著北那種愛。”

她邊說邊比劃,用手畫了個大大的圈,轉頭笑瞇瞇地看著他。

程煜被她逗笑,很配合地倒在她肩頭:“怎麽辦,已經找不著北了。”

她輕戳他的腦袋,低聲:“沒關系,我會牽著你走的。”

兩人又一起低聲聊了會兒天,中途有傷者送過來,程煜迅速起身,交代林歡顏先去休息。

接下來的幾天林歡顏都只匆匆見了他幾面,兩人沒說幾句話他又進手術室去了,林歡顏看著他眼中的紅血絲一陣心痛,但也不好說些什麽,那是他的工作,她只能全力支持,像過去那些日子他支持她做自己想做的事一樣。

救援工作有條不紊地開展著,越來越多的人被救出,也有不少人生命終結在這年的春天,連綿不斷的春雨像是上天也在痛哭著。

林歡顏在這幾天不知道紅了多少次眼眶,由於物資有限,不少救援人員只能露天休息,冰涼雨水落在臉上,卻澆不滅他們舍己為人的火熱心腸。

到第三日時她跟徐揚在救援隊那邊了解到這邊學校的一些傷亡情況,決定親自去現場一趟,進行一場現場播報。

霖縣希望中學坐落於霖縣縣城中心,是全寄宿學校,由社會人士捐款建成,食宿全免,主要收的是來自周邊鄉鎮家庭困難又成績優異的學生。

一場地震後學校幾乎變成一片廢墟,幾棟教學樓無一幸免,只操場還依稀可以看出往日景象。

鏡頭前,林歡顏面容冷靜,口齒清晰——

“現在在我身後的就是霖縣希望中學,現場我們可以看到,學校教學樓損毀嚴重,據記者了解,學校老師在地震發生之際就立刻組織學生進行逃生,經初步統計,人員傷亡情況……本臺記者林歡顏。”

現場報道結束,徐揚收起工具,林歡顏正準備幫他忙,眼角餘光瞥見教學樓前不知何時多了個小女孩。

她一怔,隨即快步向前,到那小女孩身邊。

小女孩很瘦弱,林歡顏一時分不清她是這個學校的學生還是附近的居民。

她矮下身子跟她講話:“小妹妹,你來這裏幹什麽呀,你的家長呢?這裏很危險的,快點離開吧。”

小女孩仰頭看向她,一張小臉灰撲撲的,眼神清澈,聲音很低:“姐姐,我想找我的朋友,地震的時候我們是一起逃的,可是她被石塊砸中了,這幾天我一直在各處找她,可是都沒找到她,你說她是不是還在裏面?我要把她找出來,她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

小女孩說到最後已經開始哽咽。

林歡顏沒想到竟是這個原因,楞了半晌才重新開口:“那你也不能一個人跑到這麽危險的地方來呀,隨時都有可能發生餘震,你再回去等救援隊的消息吧,或許……”

話未說完,腳下的土地突然開始劇烈晃動,徐揚正收著東西,察覺到危機立即大喊:“歡顏,你們快跑,餘震來了!”

林歡顏擡起頭。

下一瞬,轟隆隆巨響,損毀的教學樓二次坍塌。

程煜剛結束一場手術,還未走出手術室,地面一陣震顫,醫療器械碰撞,發出劇烈聲響,手術室外有人發出尖叫,他穩了穩心神,回頭安撫身後的人。

餘震持續時間不長,幾分鐘後大地又恢覆平靜,周圍的人滿頭冷汗。

十分鐘後,他走出帳篷,遠遠看見有個眼熟的身影向這邊跑來,像是那天跟林歡顏一起過來的攝像,臉上還汨汨流血。

心臟驟然緊縮,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下一瞬他聽見那人焦急地跟帳篷外的救援人員說:“希望,希望中學那裏,剛剛有兩個人被埋了,你們快去!”

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程煜跑向他,焦急地問:“歡顏呢?林歡顏在哪裏?你們……”

徐揚雙眼失神,開口時止不住的哽咽:“歡顏她,她……”

“你快說!她在哪兒?”

“她被埋了。”

徐揚一個眨眼的瞬間,面前的人便已消失不見,白色身影融入灰暗天地間。

天地間所有的聲響都在聽見那人說她被埋了的那瞬沒了,程煜的腦中只剩下陣陣嗡鳴,冰冷雨水拍在他的臉上,耳間是獵獵風聲,他的心被投入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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