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9章

關燈
身處高檔小區,方感“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之韻。自打冒牌貨出了司家大門,就將饅頭狗塞給了風靜持,他在前帶路,領著風靜持踏上蜿蜒的紅磚小徑,不消時,兩人一狗的身影就隱沒在了灰綠色的小樹林中。

時至元旦,寒意浸人,風靜持抱緊了饅頭狗,一語不發跟在冒牌貨後頭,不時擡眼仰望藏於枝椏間隙的鉛灰天空。他在靜候“司暇”開口的等待中,油然而生異樣之感,待他垂眸一瞧,只見手背上的繃帶已然浸染淺淡的血紅,可見“司暇”的緊急止血技巧果然還是差了火候。

他的體溫又在升高,不由腳步漸飄,像在踩漫無盡頭的棉花田。感覺骨頭裏滲漏絲絲摻了酸楚的微痛,他咬了下唇,騰出一只手摁上臉頰,想為自己火熱的臉降溫——“風靜持。”“司暇”突然駐足,轉身直面風靜持,冷然道:“有些話想跟你說,你認真聽著。”

風靜持垂下同樣高溫的手,點了下頭。而他懷裏的饅頭狗則吃力的昂高了頭顱,以便隨時觀察冒牌貨的動靜,以搶占先機、給風靜持以警示。

“司暇”抿了下唇,唇色倏爾褪下血色,顯出不祥之兆。他說:“我問你答。你對我的喜歡,是男女之情的那種喜歡,對麽?”

風靜持的臉溫又提高了三、兩攝氏度,像鍍了一層鮮亮的紅釉。他還在飄忽視線,卻聽“司暇”道:“算你默認了。我再問你,你會這樣喜歡我多久?就算有人追求你,你也不會考慮,而打算傾心於我一輩子?”

風靜持大為窘迫,平素的淡漠沈靜完全煙消雲散,他支支吾吾,臉頰冒煙,求助般輕喚:“司、暇……”

“司暇”的眉頭跳動一下,他沈著臉扯出笑容:“算了,我不問了。我倆開誠布公吧——請你不要把你的一生押註在我身上,風靜持。”

風靜持訝然擡眸,卻見“司暇”在“開誠布公”後,好似變得輕松而飄然了,像終於抖落了一個大包袱:“我們做兄弟可以,做同性情侶,我絕不接受。若你指望著我‘開竅’,有朝一日能只飲你一瓢水,還是算了吧,我寧可選擇三千弱溪,娶妻生子,組建家庭,兒孫環繞,盡享天倫。”

“司暇”的聲音本就清亮悅耳,他唱誦臺詞般說完,風靜持根本壓不住笑。可吃吃笑中,風靜持的心逐漸冷卻,他那漆黑的眼珠子流露出動搖和失落的情緒。

“司暇”也笑了。他貌似溫和的凝視風靜持,柔聲細語道:“你是沒懂我的意思麽,小瘋子?我看你也只能現在笑了吧。不管你是因為什麽,對我抱有那種感情的,從今往後,請你克制,不要像個妒婦一樣爭風吃醋,明白了麽?”

風靜持幹幹的“啊”了一聲,頭腦一片空白。他看見,“司暇”的笑容已經參雜了微慍的不耐:“我跟誰親近,是我自己的事。或許你覺得我跟穆郁走得近,就是我要變成同性戀的征兆,因此你也有機會摻一腳——別做夢了,風靜持。不管穆郁對我有什麽意思,我可是司覆興的孫兒,註定要走家裏人為我定好的路,你覺得我會因為幾個男人的愛情葬送自己的前途?”

風靜持神色動蕩,啞然無言。他空茫直視“司暇”半晌,嘶聲道:“這樣的話,我尊重你的選擇。我不會成為你的阻礙……至少這點,相信我。”

“司暇”本該暢懷輕松,卻離奇的慍怒了:“你到底有沒有放下,風靜持?!一副甘願付出的口吻,你以為你是誰?是你癡心妄想,夾著尾巴灰溜溜逃走就好,裝什麽施舍者——司暇值得你奉獻一生?蠢貨!快放棄啊你這——”

“司暇”突然按住自己的左太陽穴,神色崩潰,咬牙切齒。風靜持見他竟一副非哭非笑的詭異模樣,脫口而出:“司暇,最近壓力太大了嗎?你的精神很不穩定,最好去看看心理醫生——”

“司暇”猛一揮手,劈下一道勁風。“我沒精神病,有病的是你。”他惡狠狠斷言道,“我冷落你,你寧可自虐也不放手;對你好一點,你更無臉無皮的黏上來,你到底要我做什麽才能另找別人?你是覺得自己的一生很長,長到你足夠等司暇等得不耐煩?我告訴你,司暇給不了你的東西,你快點從別人那裏拿到手!要不然後悔的是你,絕不是別人!”

風靜持幾乎可以肯定“司暇”罹患躁狂癥了。他斟酌詞句,瞪了眼道:“我尊重你,也請你尊重我。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何必管我的想法?以後,我會盡量不讓你感到困擾的……”風靜持心一橫,身一轉就步入風口,擡高了聲音道:“謝你送我,再見了,司暇!”

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再見”究竟是“願再次相見”、還是“願再也不見”。然而他早有預感,司暇會心系前途而棄他於不顧,他勢單力薄,如何與司家、與社會為敵;再者,他倒是鐘情司暇了,司暇呢,風流倜儻玩心重,要真跟他在一起了,指不定也過不長久,到頭來曲終人散,更負心殤。

算了吧,就當是暗戀被扯掉了遮頭布,變成了明戀。司暇走陽關道,他踏上獨木橋,也沒啥不好。反正他早就習慣門不當戶不對遭來的明鄙暗嫌了。

風靜持將饅頭狗的腦袋摁上自己的胸膛,眼眶裏有光色在動搖,可他的心卻緩緩平靜,好像終於了卻一樁塵事,他也該松口氣了。

“風靜持。”後頭突然響起一個沙沙的聲音,可風靜持不駐足。

“你會明白的,自己犯了多大一個錯。”後方的“司暇”將手撐在樹幹上,五指痙攣似的摳挖樹皮,力道狂躁,“你,別到頭來,活該後悔。”

風靜持不扭頭的後瞥“司暇”一眼,露出個一閃即逝的笑,突然就說:“你很可憐。該被同情的人是你,不是我。”不等“司暇”回話,他悶頭沖出了樹林,瘋狂的奔向小區出口,任憑寒風激湧,吹散後方的叫喊:“風——”

他怕懷裏的饅頭狗被顛簸得疼了,便外套一扯,將饅頭狗裹進衣服裏,用纏了繃帶的手替它再擋凜冽的風。跑著跑著,他有點兒想哭,但更想笑,因為他覺得自己很有骨氣,就算失戀了,也坦蕩磊落,甘願不再見、不再賤。

他甘願相信司暇沒有對他撒謊,至少連一個謊言也不奢於給的人,一定是沒有愛的了。“饅頭,司暇不要我了,可我一定能好起來,不去醫院也能好起來。”他宣誓般呢喃,用身體破開風中的甬道,任由預兆高燒的體溫襲躥腦門,也不松懈筆直向前的堅定腳步。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前路,但向前就好,至少他在奔跑,似乎迎著風就能飛翔。

歷經此番挫折,他想回家,他只想回家。到了家裏,大睡一場,醒來繼續討生活,靠一份正當職業養活自己,他也算無愧天地了。

什麽司暇,什麽媽媽,想走的全走吧!求不得,幹脆就別求了,他既然姓風,就該像風一樣,自由自在,隨心適意,活出放蕩不羈的餘生罷!

他既惝恍又迷醉的癡癡笑著,逐漸放慢了腳步,憨態傻態盡現。“回家……”他覺得自己像喝多了,要不然眼前怎麽天旋地轉,忽而黑忽而白呢。

潛意識覺得不妙,該扶住點什麽、撐起身體,可風靜持眼前的黑白猛然轉紅,像是擋風玻璃被潑上了整桶紅油漆,他全身的力氣全被油漆黏住了,四肢倏爾知覺盡失,他不由自主的一頭栽向人行道——

“小心!”

風靜持被某個瘦高個兒硬生生接下,他暫時性休克,根本撐不開眼皮,而他衣下的饅頭狗艱難探出狗腦袋,頭一昂,剛看清來者的臉,就喜極而泣的汪汪叫了:爸!

竟然是他爸顧璘接住了小瘋子,太好了!司暇心想:真是絕處逢生,謝了,老天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