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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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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世間有三大恐怖之地,神界的斬神臺,鬼界的無間地獄,以及魔界的熔淵,三處都是神見神怕、鬼見鬼愁的兇煞極刑之地,從未有任何神魔能在三個地方存活超過七日。

但比這三處更可怕的,是一個叫謝雪臣的人。

他只是個凡人,但是卻在熔淵遭受了七日極刑,而且沒有死。

非但沒死,他還逃出來了。

不,確切地說,謝雪臣不是逃出來的,他是一人一劍大搖大擺、驚天動地地殺出來的!

魔界的血月仿佛更紅了,血月下的魔都亂成了一片,眾妖魔驚慌奔走,滿臉懼色,往誅神宮的方向湧去。

然而群魔之後,只是一個渾身浴血、衣衫襤褸的人族劍修。他手執鈞天劍,劍身散發出淡金色劍芒,劍氣如虹,飛舞著形成誅邪劍陣,收割了無數妖魔的性命,但凡被鈞天劍碰到的魔族,都化為一股黑色魔氣,歸於混沌。

“魔尊大人救命啊——”

“謝雪臣殺瘋了——”

數不清的妖魔擠在了誅神宮前大聲哀嚎,只見大門從裏面打開,一個曼妙的紫色身影緩緩走了出來,不緊不慢打了個呵欠,瞇著眼懶懶道:“魔尊閉關呢,你們這麽喧嘩,不怕死嗎?”

少女的出現讓現場頓時靜了一剎,另一種恐懼撲面而來。

那只是一個有著傾國艷色的少女,她身著絳紫色霓裳,纖腰盈盈一握,身姿裊娜風流,長裙垂至腳踝,被風輕輕一吹,便露出了一雙雪白玉足。她雖未著羅襪,赤足上卻不染纖塵,瑩潤而白嫩,宛如孩童一般。而裸露的腳踝上,還系著一個花苞狀的白色骨鈴,伴隨著她的腳步發出清脆卻又飄渺的鈴聲,讓人不自覺失了神,甚至忘了去看她美得讓人心蕩神馳的容貌。

那是世間罕見的姿容,宛如午夜蘭花一般,皎潔卻又妖魅,一雙桃花眼似乎無時無刻不盈著笑意,眼波流轉,有意無意地撩動他人的心神,只被她看上一眼,便有種被深愛的錯覺。但若想起她的名號與事跡來,那些癡迷的眼神便會立刻化成恐懼。

她是暮懸鈴,是大祭司的親傳弟子,魔族聖女,她執掌魔界刑律,殺過的魔族,恐怕不比謝雪臣少!

“聖、聖女,謝雪臣殺過來了!”有魔族壯著膽子開口道。

這話現在說有些遲了,因為謝雪臣已經殺到了誅神宮門口了。

擁擠的妖魔大軍被殺出了一個缺口,白衣劍修手執鈞天劍,所到之處,諸邪退散,死傷無數。他微微仰起頭,露出俊美如神,卻冷如霜雪的容顏。

他遍體鱗傷,白色長衫上血跡斑斑,撕裂出許多傷口,玉石般的胸膛錯落著一道道鞭痕,鞭痕處仍有紫黑之氣游走,分明是重傷之身,卻爆發出了法相修士的巔峰氣息,震懾得群魔退避三舍,瑟瑟發抖。

謝雪臣揚起劍眉,眉心一點朱紅因激蕩的靈力而越發奪目,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倒映出誅神宮赤紅的大門,還有門前嬌小的紫色身影。

劍尖擡起,指向少女,謝雪臣清冷而沙啞的聲音緩緩道:“魔尊何在?”

少女凝望著謝雪臣,面上全然不見懼色。見謝雪臣發問,她嫣然一笑,道:“不愧是謝雪臣,被魔尊和大祭司打傷,受刑七日,竟還有如此本事。”

謝雪臣聽到她的聲音,瞳孔一縮,握劍的手一緊,他目光下移,落在少女的纖足上,便看到那纖細白嫩的腳踝處系著一個花苞般的鈴鐺。

“是你……”謝雪臣目光越發冰冷。

少女察覺了謝雪臣的目光,她笑吟吟地往前走了幾步,腳踝處的鈴鐺發出清脆悅耳的鈴聲。

“嗯?謝宗主認出我了嗎?”少女笑著道,“我雖見過你,你卻還是初次見到我。魔族聖女暮懸鈴,還請謝宗主多多指教。”

暮懸鈴話音剛落,謝雪臣的劍氣便橫掃而來。淡金色劍氣劃出半月之形,直沖暮懸鈴腰間劈去。暮懸鈴神色一凜,雙手翻飛結印,一息之間張開十重結界,抵擋劍氣的進攻。十重結界被銳利的劍氣一一劈碎,而暮懸鈴的身影卻已化為青煙,消失在原地。

一只白嫩的小手自身後搭在謝雪臣的肩頭,軟糯的聲音傳來:“人族常道,一夜夫妻百日恩,我親了謝宗主一下,那多少也有十天半月的恩情,謝宗主出手竟全然不留情面呢。”

沒等她話說完,謝雪臣已經抓住她的手,一劍向後刺去。

然而刺中的只是一道虛影。

暮懸鈴真身浮於半空,笑盈盈地俯視謝雪臣:“謝宗主,你怎麽恩將仇報呢?”

謝雪臣絲毫不理會她的言語幹擾,靈力洶湧而出,雲袖鼓蕩,鈞天劍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劍身一顫,化成了漫天劍影。

此乃天下第一劍修的劍陣,玉闕天破,魔尊和大祭司都是在這個劍陣之下受到重創。

暮懸鈴神色也嚴肅了起來,沈聲道:“你們全都退開!”

本就沒打算出手相助的高階魔族,一看到玉闕天破陣,無不心膽俱震,修為差的當場就腿軟跪下了,能逃走的還算是修為高的。

暮懸鈴看著那些跑得比她說得還快的妖魔,暗罵了一句——沒人性的東西!

暮懸鈴脫下身後的黑色鬥篷,向上一拋,鬥篷逐漸變大,遮天蔽月一般將暮懸鈴籠罩起來。

魔族法器——湮天,傳聞可以抵擋天仙一擊,之前在圍剿謝雪臣時,也曾救過大祭司一命,擋住了玉闕天破的全力一擊。

如今這個半殘的法器,還能不能擋住謝雪臣的劍,沒有人知道。

所有妖魔都遠遠的註視著半空中的神魔之戰。

湮天擋住了兩個人的身影,鈞天劍發出刺目的強光,如烈日當空一般,讓妖魔不敢直視。

只聽到陣陣刀劍鏘鳴之聲自陣中傳出,兩人不留餘地的廝殺讓見者驚心。

“魔尊大人和大祭司怎麽還不出關啊?”

“聽說七日前圍剿謝雪臣,受了重傷,必須閉關十日!”

“那三魔神呢?”

“也是一樣情況。”

“謝雪臣一人,竟然能抵擋住魔尊大人和大祭司,還有三魔神的圍攻?”

“他可是天道之子,人族最強劍修,連熔淵都不能將他煉化,還有誰能奈何得了他?”

“那……那聖女豈不是危險了?”

話音剛落,便見湮天結界被無數劍光撕裂,血月光輝重新灑落了下來,照著無數張絕望的臉龐。

白衣劍修如天神一般傲然立於虛空,將魔族聖女鉗制於懷中。

暮懸鈴雙手被反折於身後,周身經脈被封印,再不能施展出任何魔功。謝雪臣一手控制住暮懸鈴,另一只手執劍橫於暮懸鈴頸間,銳利的劍意威脅著她的性命。

謝雪臣冷聲道:“帶我離開魔界。”

魔界出入口有三百大陣,若沒有知悉陣法的高階魔族指引,根本不可能走出。

暮懸鈴小臉蒼白,冷哼一聲道:“謝宗主本事那麽大,自己走出去啊!”

回應她的,是逼近細頸的劍鋒。

細嫩纖細的脖頸上頓時滲出了一絲紅意。

暮懸鈴身子一僵,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浮上一層水霧,泫然欲泣道:“劍修果然不會憐香惜玉。”

人族修道,有千萬條路,而劍修的路,便是直。

直來直往,無情無欲,一劍破萬法。

謝雪臣抓緊了她的手臂,再次重覆了一遍:“帶路。”

暮懸鈴幽怨地掃了他一眼,道:“我帶路就是了。”

無數妖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謝雪臣挾持暮懸鈴離開。

魔界之中,魔尊地位最為崇高,大祭司次之,三魔神與聖女難分上下。如今諸位大人重傷,聖女又被擄走,魔界群魔無首,登時亂做了一團。

“糟糕了,糟糕了,聖女被抓走了!”

“聖女被抓走了……好像也不是一件壞事。”

“而且謝雪臣也走了。”

“那我們是不是不用死了?”

“對啊,那我們趕緊慶祝一下吧!”

“晚上加餐,吃個人吧!”

眾所周知,魔,是一種誕生於虛空海的,不老不死的,靈智低下的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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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雪臣押著暮懸鈴,穿梭在殺機無數的魔界大陣中,絲毫不敢大意。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終於離開了魔界大陣,出現在眼前的終於不再是血月,而是一輪明日,一片屬於人族的青天。

謝雪臣松了一口氣,放開了對暮懸鈴的鉗制,強撐許久的身體微微一晃,勉強拄著鈞天劍方才站穩。

暮懸鈴動彈不得,只有一雙眼睛骨碌碌轉著,對謝雪臣喊道:“謝宗主,如今離開魔界了,你也該放了我了吧。”

謝雪臣眼皮微掀,看向暮懸鈴,卻沒有解開封印的意思。

“放了你?”他眉頭一皺,仿佛聽到了一個可笑而無理的要求,眼神驟然冰冷了幾分,“你是魔族聖女,作惡多端,我豈能放你。”

暮懸鈴瞪大了眼睛,嗔怒道:“謝宗主這般過河拆橋,那可太不講武德了,你我不但有露水之緣,我於你還有救命之恩呢!救命之恩就算不以身相許,也沒有恩將仇報的道理啊!”

聽了暮懸鈴這話,謝雪臣非但不領情,反而臉色更難看了。他提著劍逼近暮懸鈴,眼中湧現殺機。

他隱隱感覺到靈力枯竭,一旦失去意識,只怕會落入魔女之手,前功盡棄,他必須先殺了她……

暮懸鈴從謝雪臣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冰冷殺意,驚慌喊道:“謝雪臣,你不能殺我!我……”

暮懸鈴話未說完,謝雪臣的長劍已然向她刺出,暮懸鈴的瞳孔中映出鈞天劍淡金色的劍芒,然而就在即將刺中她之時,金色劍芒驟然消失,謝雪臣身上懾人的氣勢也消弭於無形,他高大的身形猛地一僵,仿佛被瞬間抽空了所有力氣,血色自臉上褪去,劇痛洶湧而來,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再無力氣支撐身體,長劍自手中脫落,人也向前傾倒,撞在了暮懸鈴身上。

暮懸鈴被封住經脈,動彈不得,被謝雪臣一撞,整個人順勢倒在了地上,兩個人倒在了一起。謝雪臣的身體無力地壓在她身上,腦袋枕在她頸間,氣息與生機在不斷削弱。

暮懸鈴一驚,顧不得身上被撞傷的疼痛,連忙喊道:“餵餵,謝宗主,謝雪臣,你要暈倒前也先放了我啊!萬一等下來了壞人可怎麽辦?”

她還有臉說別人是壞人——謝雪臣意識模糊地想。

他用盡了力氣,卻無論如何也睜不開眼,只感覺到自己躺在溫軟之處,渾身劇痛如被石磨寸寸碾壓,一口鮮血溢出唇角,思緒陷入了黑暗之中。

無邊的黑暗裏,遠遠傳來暮懸鈴的喊聲:“謝雪臣——謝雪臣——”

第 2 章

“謝宗主,你剛才昏睡時,喊了我的名字哦,果然是對我念念不忘呢。”

謝雪臣一睜開眼,便看到暮懸鈴半跪在他床前,一手支著下巴,笑吟吟地對他說。

謝雪臣渾身劇痛,提不起反抗的力氣,體內靈力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此刻的他,恐怕比凡人還不如,更遑論是暮懸鈴的對手了。

謝雪臣心中湧起強烈的危機感,緊緊盯著暮懸鈴的眼睛,啞聲問道:“你如何解開了封印?”

他封印她的經脈之時用了全力,絕不是輕易能解開的,除非有修為高深之人相助。謝雪臣心有疑慮,唯恐魔尊或者大祭司親至,自己又落入魔族手中。

暮懸鈴笑了笑,似是看穿了他的疑慮,安撫道:“魔尊和大祭司尚在閉關,沒有追來,此地只有你我二人。”

謝雪臣剛要松口氣,便聽暮懸鈴又笑瞇瞇道:“你便是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的。”

謝雪臣:“……”

謝雪臣目如寒星,冷冷地看著暮懸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暮懸鈴的唇上。

暮懸鈴生得極其美艷,朱唇小巧卻又豐滿,如花瓣一般嬌嫩,惹人遐思,只是如今這唇上卻有幾點齒痕,而始作俑者,便是謝雪臣本人。

謝雪臣立刻便想起了熔淵發生的那一幕。當時他雙目被封,不能視物,卻無比清晰地聽到了清脆的鈴鐺聲,還有少女貼身時勾魂的幽香。當時他正猜測著對方的身份,卻沒料到對方竟會對他做出輕薄之舉,欺身強吻,撬開他的唇齒。

謝雪臣修道二十幾年,生性淡漠,喜怒不形於色,唯有那一刻,震驚得忘了反抗。便在那時,少女柔軟的舌尖推了一顆丹藥進他口中,強迫他咽了下去。

當時謝雪臣以為是毒藥,自然是抵死不從,而暮懸鈴唇上的咬痕,便是謝雪臣反抗時留下的。

然而服下丹藥一個時辰後,謝雪臣驚覺靈力節節攀升,竟然恢覆到了巔峰之境,他趁機殺出熔淵。本想借此機會殺進誅神宮,將重傷的魔尊和大祭司斬盡殺絕,但在誅神宮前,他明顯感覺到了身體狀況有異,氣息節節敗退,恐怕無法支撐到與魔尊對決。權衡之下,他決定捉住暮懸鈴,離開魔界再做打算。

之所以當時不殺她,也是因為懷疑,暮懸鈴是有意救他。

但是,她是魔族聖女,祭司親傳,半妖之身,為什麽救他?

謝雪臣鳳眸之中星輝流轉,暮懸鈴一看便知道他心中猜疑,單手支著下巴,笑吟吟地問謝雪臣:“謝宗主可是想起了什麽?”

謝雪臣聲音微微沙啞,問道:“你餵我吃了什麽?”

暮懸鈴幽幽一嘆:“我還以為你是想起咱們之間的纏綿呢,為了救人,我可是連清白都賠上了……”

呵,魔族妖女,荒唐無恥。

謝雪臣雖不說話,但種族歧視都寫在了臉上。

“謝宗主何必視我如敵寇?”暮懸鈴嘆息道,“我還以為,在誅神宮前謝宗主手下留情,挾持我離開魔界,是與我心有靈犀呢,原來是我深情錯付了,浪費了我一顆絕世神丹呢。”

暮懸鈴娓娓解釋道:“那顆藥叫做‘半日芳華’,是我的獨門秘方。”

謝雪臣皺了下眉頭,領悟到了半日二字的意思。難怪他巔峰狀態僅僅持續了半日,便被打回原形。

暮懸鈴道:“服用此藥,一個時辰後便能恢覆到全盛之時,只是僅有半日效果,便會失去效果,之後七日便陷入極其虛弱的狀態。不過我想半日時間,足夠謝宗主挾持一個魔族,問出陣法逃出魔界了,想不到你謝宗主行事如此囂張,竟然直接殺到誅神宮。當時我便想,謝宗主定然是對我一吻鐘情,念念不忘,想帶我一起走了。”

暮懸鈴眉眼含情,艷色照人,謝雪臣冷眼看著,不為所動。

“但是我也不得不留一手,便是擔心謝宗主冷血無情,翻臉不認人,所以在你封印我之前,我早已用魔功護住經脈,只要花些時間,便可自行解開封印。只是我也料不到謝宗主如此絕情,竟真的要殺我。”暮懸鈴唉聲嘆氣。

“你為何救我,有何企圖?”謝雪臣逼問道。

“自然是圖謝宗主的人啊。我雖在魔界,卻對謝宗主仰慕已久,喜歡得不得了,為了你背叛魔族,在所不惜啊。”暮懸鈴笑吟吟地看著謝雪臣,眼神滾燙,情話綿綿,若是旁人聽了,恐怕早已動心,但謝雪臣絕非普通人,他是一塊千年寒冰。

謝雪臣一臉冷漠地回應暮懸鈴深情的凝眸,似乎在審視她甜言蜜語背後的真實意圖。

與暮懸鈴說話之時,他一直嘗試深入神竅,調動靈力,然而神竅卻始終一片寂然,不興波瀾。

想到暮懸鈴說服用“半日芳華”後會陷入七日虛弱期,謝雪臣一顆心便沈了下去。逃出熔淵,卻又落入暮懸鈴之手,這恐怕不是什麽好事,他的劫難還未結束,唯一的好消息,便是他確實已經離開魔界。魔界魔氣磅礴,於修道之士而言無異於劇毒,傷害極大,只要在人界,他便能汲取靈力,緩慢恢覆修為。

“謝宗主,我已經說了心悅你了,你覺得我怎麽樣呢?”暮懸鈴捧著自己的臉,俏臉浮上紅暈,“聽三魔神說,三界中長得像我這麽好看的女子可極其少見,欲魔老想和我雙修,但我喜歡的是謝宗主這樣的神仙哥哥,謝宗主,我能當你的道侶嗎?”

謝雪臣冷冷道:“道不同。”

人有人道,妖有妖途,人與妖尚且不能同道修行,更何況暮懸鈴是半妖。半妖是人族與妖族結合的後代,生下來便有修為在身,然而沒有人族的神竅,也沒有妖族的妖丹,半妖無法修行,被人族與妖族所厭棄,在三界之中地位最低。然而數百年前,一個半妖另辟蹊徑,修習了魔族功法,竟然不斷晉升,功力直逼人族法相。他便是如今的魔族大祭司——桑岐。

桑岐集結了一支半妖魔軍,因為他的輔佐,魔族勢力越發強大,而身為桑岐親傳弟子的暮懸鈴,毫無疑問也是一個半妖。謝雪臣如今靈力全失,無法分辨暮懸鈴的氣息,但先前在誅神宮前便已確認,暮懸鈴身上有妖氣,使用的又是魔功,能修習魔功的除了魔族,便只有半妖了。

如此半人半妖半魔之體,兩人種族不同,功法相左,怎麽可能雙修?

暮懸鈴恍然點點頭:“我就知道,謝宗主拒絕我只是因為道不同,而不是因為不喜歡我。”

謝雪臣眉頭一皺,覺得她這話說得好像沒錯,又好像哪裏不對。

“更何況我們已有肌膚之親,按你們人族的說法,是不是你該對我負責?”見謝雪臣面色變冷,暮懸鈴立刻改口,“我對你負責也行。”

謝雪臣只覺瘀滯氣悶,卻又靈力全失,打不過眼前這個妖女,只能捂著心口幹咳。

他咳了兩聲,忽覺異常——他身上穿的並非之前的衣服,而是一套粗布麻衣。

“我身上的傷……”謝雪臣猶疑著問道。

他在熔淵受傷極重,衣衫半毀,如今衣服換過了,連傷口也上過藥了。

暮懸鈴支著下巴笑吟吟道:“自然是我幫謝宗主上了藥換了衣服。謝宗主果然偉岸不凡,天賦異稟。”

謝雪臣呼吸一窒,激憤之下,下意識便伸手襲向暮懸鈴。劍修煉體無雙,哪怕此刻神竅空虛,靈力衰竭,謝雪臣依然出手疾如閃電。暮懸鈴似乎早有防備,她怕傷到謝雪臣,竟也不用魔功,僅以手上功夫見招拆招,十幾個回合後,還是極度虛弱的謝雪臣落了下風,雙手被暮懸鈴制住,按在了身體兩側。

暮懸鈴半跪在謝雪臣身側,俯身迫近謝雪臣,幾縷青絲垂落,劃過謝雪臣蒼白的臉頰。

兩人一上一下,姿勢暧昧,眼看著暮懸鈴的逼近,謝雪臣心上一緊,下意識閉緊了雙唇,預想中的強吻卻沒有落下。

暮懸鈴俯身望著謝雪臣,眉眼彎彎,盈滿了笑意。

“謝宗主明知不敵,卻還要出手,難道是欲擒故縱?”

謝雪臣雙目冰冷,不置一詞。

暮懸鈴唇角一勾,緩緩迫近謝雪臣的雙唇,後者的呼吸隨著暮懸鈴的靠近而逐漸凝滯沈重。謝雪臣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逼近。

他雙拳攥緊,指節發白,卻無力掙脫暮懸鈴的鉗制。

就在鼻尖相觸之際,門外響起了腳步聲,隨之便是輕輕的敲門聲。

凝滯的空氣被不合時宜的聲音打散,暮懸鈴也擡起身,松開了對謝雪臣的鉗制,朝謝雪臣輕輕一笑,翩然轉身而去。她踩著愉悅輕快的步子,腳下發出清脆的鈴聲。謝雪臣不由自主地看向暮懸鈴的腳踝,目光被白玉鈴鐺吸引。

那個鈴鐺恐怕也是魔族法器,發出的鈴聲有勾魂攝魄,居然能勾動他的心神。

謝雪臣緩緩平覆了呼吸,隨著暮懸鈴的動作看向門外。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年邁的婦人,佝僂著身子,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和藹的笑容,她手裏拿著個托盤,上面用粗瓷碗盛了兩碗白粥,還有一些鹹菜。“木姑娘,我方才聽到你們房裏傳來說話聲,想是你相公醒了,我這裏熬了點粥,你們喝點吧。鄉下地方,也沒有什麽好東西招待你們。”

暮懸鈴接過了托盤,聲音嬌軟又乖巧地說著:“多謝阿婆了,正好我們都肚子餓了。我相公已經醒了,我們明日一早便離開,不給你們添麻煩。”

那阿婆笑呵呵道:“沒關系,這裏荒僻,你們在這裏養傷,不怕被仇家追來。我聽我兒子說,你相公傷得不輕,過幾天等傷口愈合一些再走也不遲。正好我兒子也會點醫術,可以幫他換藥。”

暮懸鈴笑著道:“那便叨擾了。”

阿婆笑著擺擺手:“算不上的,我先出去了,你們有什麽需要,盡管跟老婆子說。”

阿婆見了謝雪臣的面,只覺得這個年輕人長得確實是俊俏,只是也太冷了些,讓人看了就怕,還是小姑娘又乖又甜招人喜歡。

阿婆走了出去,還把門給帶上了。

謝雪臣看了一眼白粥,又看向暮懸鈴。

暮懸鈴道:“好吧,方才是我說謊了。你暈倒之後,我又被封了經脈,動彈不得,好在有個獵戶經過,就是這位婆婆的兒子,是他們一家人救了我們。我好不容易才沖開封印,就跟他們說,我們是私奔的小夫妻,我是有錢人家的小姐,你是落魄的江湖劍客,家裏不同意我們的婚事,還要派人追殺你,他們便收留我們了。”暮懸鈴毫無愧色地承認自己騙人,還朝謝雪臣拋了個媚眼,笑瞇瞇道:“相公,咱們看著像一對嗎?”

謝雪臣無視她的媚眼,一臉冷漠道:“幫我療傷的,是那位婦人的兒子?”

他也是功力全失,方才才察覺不到外間有人的氣息,竟然被這妖女又騙了一次。

“是啦……”暮懸鈴有些不甘願地嘆了口氣,“我承認我沒有幫你上藥療傷,也沒有看過你的偉岸身軀。”

謝雪臣冷笑了一聲道:“魔族生性歹毒,妖族最會騙人。”

暮懸鈴心虛地說道,“可是有一句話卻是真的。”

謝雪臣道:“哪一句?”

暮懸鈴目光灼灼道:“喜歡你的那一句。”

謝雪臣:“……”

不可動嗔,嗔生心魔。不可動嗔,嗔生心魔……

暮懸鈴殷勤地把粥吹涼,送到謝雪臣唇邊:“相公,粥不燙了。”

謝雪臣木著臉接過碗勺,道:“我的手能動。”

暮懸鈴露出一副很失落的樣子,小聲嘀咕道:“真可惜……”

謝雪臣:“……”

謝雪臣雖已辟谷,但如今肉身受創,法相受損,與凡人無異,食用五谷有助於恢覆元氣,一碗熱粥入腹,便覺得身上多了幾分力氣。

暮懸鈴支著下巴,饒有興味地看著謝雪臣進食,謝雪臣吃飯之時也是儀態優雅,從容不迫。

見謝雪臣吃完了一碗,暮懸鈴殷勤地接過碗,問道:“味道如何?”

謝雪臣客氣地點了點頭。

暮懸鈴嫣然一笑,說道:“我在粥裏下了藥了。”

謝雪臣猛地一頓,扭頭看向暮懸鈴。

“別那樣兇狠地看我啊,是補藥。”暮懸鈴無辜地眨巴眼睛,“你好好睡一覺,對你身體有好處的。”

感覺到困意襲來,謝雪臣頓時呼吸不暢,後悔自己一時大意,竟然吃了妖女送來的飯食……

她是何時下的藥?

她究竟想做什麽?

沒等他想明白,便陷入了黑甜的夢境之中。

謝雪臣不知道暮懸鈴在粥裏下了什麽藥,但他這一覺確實睡得極好,體力和精力都有了明顯的好轉,只是醒來之時,懷裏還多了不該有的東西——一具香軟的嬌軀。

山中夜半,露重霜寒,冰冷的月光穿過窗欞縫隙落在床沿,影影綽綽勾勒出纖細窈窕的輪廓。暮懸鈴穿著薄薄的寢衣側躺在謝雪臣身旁,她雙手抱著謝雪臣的手臂,腦袋枕在他肩窩處,雙腿微蜷,右腿輕輕搭在他身上,輕薄的衣衫滑落,露出一截勻稱白皙的小腿。她酣睡正香,發出均勻輕緩的呼吸聲,濕熱的呼吸伴隨著一股奇異的幽香拂在謝雪臣頸間,似羽毛在他耳根處輕輕劃過,帶起一陣酥麻的癢意。

謝雪臣自沈眠中醒來,一時之間竟難以分辨眼前所見是真是幻,待片刻之後意識清醒,才猛地一震,瞳孔一縮,下意識便用盡了力氣將暮懸鈴推開。

暮懸鈴沒有防備地受了謝雪臣一掌,頓時從床上滾落,砰的一聲落在地上,額頭狠狠磕了一下。

“哎喲!”暮懸鈴痛呼一聲,迷迷瞪瞪地從地上坐了起來,擡手捂住磕傷的額頭,仰起頭看向床上的謝雪臣,眼底不由自主泛起水霧,幽怨委屈地埋怨道,“你又弄疼我了。”

謝雪臣額角青筋抽搐,雙拳握緊,努力平覆自己激蕩的心神。他向來道心清明,莊重自持,甚少在人前顯露多餘情緒,但不知是不是因為修為受損,竟一再被暮懸鈴勾起嗔念。

謝雪臣冷著眼看暮懸鈴,啞聲責問道:“你為何在這裏?”

暮懸鈴慢條斯理地從地上起來,理直氣壯道:“我們是夫妻啊,夫妻難道不應該睡在一張床上嗎?”

謝雪臣不置一詞,只輕輕吐了口氣:“呵。”

他們之間,可能是任何關系,卻絕無可能是夫妻。

暮懸鈴爬上床,不理會謝雪臣冷如寒霜的臉色,徑自鉆進了被窩裏,只露出一張巴掌大的精致小臉。

“謝宗主,睡吧。”暮懸鈴理直氣壯地說。

謝雪臣深呼吸了一口氣,啞聲道:“你在此處,我去別處。”

說著便要起身。

然而手腕卻被暮懸鈴抓住了。

“謝宗主,講講道理啊。”暮懸鈴打了個哈欠,含著三分困意三分笑意的媚眼霧蒙蒙的,“如今你打得過我嗎?”

謝雪臣臉色一僵,沒有回答。

“我若要對你做點什麽,你擋得住嗎?”

見謝雪臣無言以對,暮懸鈴微微一笑,拍了拍床板,頗為寵溺地哄了一聲:“乖,躺下睡覺。”

謝雪臣覺得自己的道心搖搖欲墜。

劍修的道,是寧折不彎的直,是一往無前的勇,他生來不凡,從未有一刻受過如此折辱,若委屈順從,則道心不穩,若抵死相拼,又恐清白不保。

末了還落得對方一句“欲擒故縱”的羞辱……

暮懸鈴閉著的眼微微睜開一絲,借著月光看到了謝雪臣眼底的糾結。她輕笑一聲,往床外側挪了挪,留出一大片地方給謝雪臣,信誓旦旦地說道:“我絕對不動手碰你。”

謝雪臣皺著眉頭看了片刻,這才緩緩地躺了回去,兩人蓋著同一床被子,中間卻隔了半臂的距離。

暮懸鈴倒真的沒有再伸手過來碰觸他,她睡得非常香甜——只是一只腳搭在了謝雪臣腰上。

妖女的話果然半個字都不能信——謝雪臣徹夜難眠。

第 3 章

謝雪臣不知自己何時又入了眠,第二日醒來之時已經是晌午。暮懸鈴在屋外和那阿婆說著話,謝雪臣不動聲色地運功,查探自身情況。

神竅之中毫無靈力波動,他甚至無法驅動鈞天劍,拼盡全力運轉玉闕心法,也難以吸收天地靈氣。

暮懸鈴的“半日芳華”不知是如何煉制出的,但其中定然是用了涉及“因果”之力的天材地寶。這三界最為強大的兩種力量,一種是因果之力,因果之力極其霸道,能夠無視一切強弱法則。而另一種更為強大的,便是源自鴻蒙的“混沌”之力。混沌可無視一切因果。

謝雪臣以七日虛弱期換來半日巔峰,這種因果交換涉及天命,絕非是人力所能逆轉。這意味著,接下來七日他只能屈從於暮懸鈴的淫威之下了……

“相公,你醒啦。”暮懸鈴推門而入,看到坐在床上的謝雪臣,並沒有感到意外,“今天身體好點了吧,能起來吃飯了嗎?”

謝雪臣雖然靈力難以恢覆,但法相尊者的□□恢覆能力卻極強,一夜功夫,外傷已經好了三四成了,行動不成問題。

謝雪臣避開暮懸鈴有意攙扶的手,從床上起身,徑自朝外走去。

暮懸鈴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又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這農家屋舍簡陋,大廳四壁斑駁,木桌上幾個大碗放著饅頭鹹菜,還有個雞肉燉湯,便已經是極其盛情的招待。

這家主人是一對老夫妻,兩人一見謝雪臣出來,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和暮懸鈴的嬌美可愛不同,謝雪臣長身玉立,冷峻英挺,身上自帶劍修的冷肅之氣,再加上他身為仙盟宗主,身居高位已久,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仙姿貴氣,哪怕他如今靈力幾乎盡失,也帶著普通人難以承受的威懾力。

謝雪臣朝二老拱手道:“多謝二老相救之恩。”

“大、大俠客氣了……”老漢局促地攥著手,幹笑了兩聲,指著條凳連聲道,“大俠,坐、坐……”

謝雪臣點了點頭,在凳子上坐下,暮懸鈴隨即往他身邊一坐,兩個人手臂貼著手臂,緊緊挨著坐到了一起。

謝雪臣側眼看她。

暮懸鈴狀若未覺,熱情地給他添飯,笑瞇瞇道:“相公,你多吃點,補補身子。”

謝雪臣忍著推開她的沖動,攥了攥拳,又垂下眼,默默端起碗吃飯。

這時外面傳來了馬蹄聲,一個粗獷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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