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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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她們說的何蓮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被這麽追捧，肯定很出色吧？”會到她們大隊定下來的房間, 王艷紅才和夏維維嘀咕，王媛媛也湊過來接話：“不過, 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啊，你看還有人說她生孩子什麽的……沒結婚就生孩子，這肯定不是好話。”
夏維維忍不住笑，這肯定不是好話啊，未婚先孕，哪怕是再過二十年，都是個不好的名聲。
羅梅梅在一邊笑道：“你們想知道就問我啊。”
這會兒的招待所, 幾乎都是兩張床或者三張床的那種房間, 人多的時候也並不是一個人一張床，而是將床鋪並到一起，三四個人一起睡覺，他們大隊的舞蹈是用了八個小姑娘, 正好四個人一間房。
兩張床往墻邊一推, 合並到一起，大家橫著睡，雖然有些腳不著地，但側身的話是肯定夠的。
夏維維拎著水壺晃了晃：“先別說，等我去打一壺熱水來再說。”
回來將就著用一壺熱水擦擦身體就算是洗澡了，條件簡陋，招待所可沒沐浴的地方。熱水還是都自己燒的, 要用的話就去廚房拎。
“這何蓮啊，也是個知青，三年前下鄉的，比維維姐早一年，因為長的漂亮，所以在他們大隊是很出名的。漂亮到啥程度呢？皮膚就像是雪一樣白，頭發烏黑，一笑起來，就跟花開了一樣，別說男孩子了，就是女孩子看見了也喜歡的不行，最出名的事情是啥事兒吧？就是有兩個男知青，為了討她喜歡，兩個人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就打起來了，其中的一個，殘廢了，右邊胳膊不能用了，鬧到最後，一個都被遣送回城了，一個被調到農場去了。”
遣送回城雖然帶著回城兩個字，但並不比下鄉好多少，下鄉你是幹多少活兒賺多少工分，雖然不保證吃多好，但至少餓不死。可遣送回城，檔案上帶了汙點，說明是人家大隊不想要你，而不是你自己不想留在那兒，一個是印象不好，給人懶惰不幹活找事兒的印象，一個是政治問題，這個不好多說，但肯定知青辦的人對他是不會有好話的。再加上一條胳膊殘廢，九成九是找不到新工作的。
找不到工作怎麽辦？家裏能養活一天兩天，能一直養活下去嗎？遲早還是要鬧騰起來的。
王艷紅是沒聽過這樣的事情的，嘴巴張的大大的：“還有這樣的事情？”
“是啊，所以之後，他們大隊裏很多人就都說她是禍水，一開始紅衛兵還想抓她□□來著，說她不守婦道，勾引男人什麽的，然後就聽說，公社主任的兒子喜歡她，將這事兒給按下去了。”
羅梅梅說道，王艷紅眨眨眼：“剛才我就聽到誰說這一句了，既然有公社主任的兒子喜歡她，那她幹嘛還留在公社裏面？不能去鎮上當個售貨員或者播音員什麽的嗎？不還說她會跳舞的嗎？”
“她不喜歡公社主任的兒子啊。”羅梅梅攤手，搖搖頭，略有些可惜：“聽說公社主任的兒子經常去探望她，還想給她換工作，但她自己不答應，她說自己留在鄉下好好的。”
聽起來，就純粹是一個美貌弱女子對這坑爹的命運無能為力，最後只能出賣身體保平安的故事。說實話，只聽這個故事的話，夏維維是很疼同情這個何蓮美女的。
畢竟，兩個男知青打架又不是她的錯，通常這時候男人的爭風吃醋，也並不完全都是為了女人，至少有五成，是為了他們自己的荷爾蒙和面子。都已經快打起來了，要是不打，豈不是很沒面子？
又不是何蓮在旁邊說，你們打啊，快打啊，誰贏了我跟誰。所以這事兒，和何蓮，其實並沒有太大關系。當然，要是何蓮是那種後世說的綠茶婊，有在其中挑三調四，那她估計會占兩成的責任。
胳膊腿是長在自己身上的，別人一暗示你就沖上去打架，也只能說是你自己沒腦子。
然後美人無辜背上了個勾引男人的罪名，這時候出場的紅衛兵就更可笑了，長的好看又不是何蓮的錯，這世上好看的美人多了去了，他們怎麽不一個個去抓起來？為什麽盯上何蓮呢？還不是因為何蓮就是個女知青，沒背景沒本事嗎？
有背景會下鄉？
甚至到後來，何蓮出賣身體保平安這事兒，夏維維也不覺得有錯。這種年代，何蓮擁有那樣的美貌，她要是再不找個靠山，那就只能進革委會，或者被村裏的地痞流氓給盯上了。
可是，只一想到那個死嬰，夏維維心裏的同情，就有點兒說不出來的滋味。她確實是不能生下這個孩子，未婚生子，也就是主動將把柄送到了革委會手裏，本來，那些紅小兵們就已經是盯上了她的。
“公社主任的兒子是不是長的特別醜？”王艷紅的註意力還在別的事情上，羅梅梅想了想，搖頭：“好像沒聽說過長的特別醜，也沒聽說過長的特別好，這樣說吧，咱們周圍幾個公社，哪個公社有哪個人長的好，這事兒基本上是瞞不過去的，十裏八村幾乎都知道。所以，估計就是一般般人，普通相貌吧。”
“可能是何蓮眼光高？畢竟是美人。”頓了頓，羅梅梅說道，王艷紅雖然嘴巴刻薄，但沒見過何蓮本人，所以咂咂嘴，也不吭聲了。
倒是王媛媛感嘆了一下：“我真想見見何蓮啊，我想見識一下美人。”
“那啥時候咱們有空，我領你們去熱火朝天公社轉轉。”羅梅梅很爽快的說道，頓了頓，又說道：“說起來也很奇怪啊，女知青一般下鄉，一兩年之後，就會變得沒有之前那麽好看了，我不是說你們哈，維維姐是不管啥時候都好看。艷紅姐和媛媛姐也是，你們都漂亮。”
王艷紅噗嗤一聲笑出來：“好了，不用你拍馬屁，我們都知道，天天在外面曬太陽又幹活兒的，能好看嗎？你奇怪的是啥？”
“是何蓮啊，別人多多少少都有點兒變化，就她，什麽變化都沒有，來的時候是多漂亮，現在還是多漂亮，那會兒她也就十七八吧？這會兒也該二十了，一點兒都不覺得是過了這麽久的。”
“估計是保養有方吧，”夏維維猶豫了一下說道：“也有些人是天生皮膚好，不管怎麽糟蹋都不會變壞，還有的是跟著心情變化的，你心情好，皮膚也好，自然也就漂亮了，最通俗的一句話，人逢喜事精神爽，那精神好的，看著就比精神差的漂亮，你們說是不是？”
這倒是真的，幾個小姑娘都連連點頭，夏維維估摸著時間不早了，就催促道：“趕緊睡覺，明天還得早起呢，誰起晚了給領導們留下印象不好了，那可怨不得別人啊。”
“睡覺睡覺。”王艷紅也催促道，於是大家都趕緊的挑選自己喜歡的位置躺下，當然，王艷紅和王媛媛特意將她們兩個中間的位置給夏維維留下了。
夏維維吹了燈，也趕緊上床睡覺。
第二天早上是領導們帶他們去飯館吃的早飯，也不算多豐盛，小米粥加肉包子，還有小鹹菜。不過，對王艷紅她們來說，肉包子已經是很豐盛了。
九點鐘左右上了客車，夏維維眼神好，看的領導手腕上的手表。
十一點多到省城，先去省城的大劇院看了看地方，到處都是破四舊的，大劇院能留下來，也得虧是因為很多年沒人在這裏唱戲了。正好呢，這邊又有舞臺，天然的批~鬥開會好場所。
當然，也有別的單位租借這個地方，這劇院可不是屬於革委會的。
領導去和劇院的負責人溝通，半個小時後回來通知：“正式的演出是在下午三點開始，咱們三個節目是打開來參加的，高秀秀，你拍在第五個，王艷紅，你們拍在第九個，何苗苗，你們排在第十一個。”
總共二十四個節目，要挑選出來十二個左右。第五個還勉強算是比較好的位置，但第八個和第十一個就不怎麽好了，中間又正好是比較疲憊的時候，估計是沒多少耐心看的。
“現在是一點鐘，咱們先去吃飯，要吃個八分飽，不可以吃太多，要不然上場跳舞了忽然肚子疼，要上廁所什麽的，就不好看了，就是沒這些事兒，你吃太飽，也容易放屁。”領導說道，下面小姑娘們轟一聲就笑開了。領導擡手往下按：“別笑別笑，我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你們自己心裏也有個數，別吃太飽知道嗎？也別喝水太多。”
這個說的略微含蓄一些，但大家都明白，連屁都明白了還能不知道屎尿問題？
“等會兒呢，也都別太緊張了，咱們縣裏的小姑娘，都是個頂個的水靈的，就算是沒拿獎，咱們也是最優秀的。”領導又開始給他們鼓勁兒，說好的吃飯還不知道是要到什麽時候了。
夏維維也不著急，偶爾打量一下從旁邊路過的小姑娘們。n省的情況她其實是不太清楚的，頂多知道是個人口大省，產糧大省，但她能大致估摸出來，從j市的人口糧食上面，以及人們的精神面貌上，j市在n省，應該是屬於中上水平的，要不然，二十多個節目，光是他們縣裏，就挑出來了三個。這概率，大的不能再大了。還有不少縣裏，連一個節目都挑不出來呢。
有和省城節目重覆的，幾乎第一個關卡就會被刷下來。因為你小地方的，不管怎麽編排歌舞，都肯定是比不上省城的姑娘們的。當然，特別特別優秀的，那就另說了。
王艷紅她們的節目在一個新穎上，高秀秀的節目在優秀上，何苗苗，哦，可就是小雀斑，她們的節目大約是在後臺上。所以，這三個的通過，還是比較危險的。
因為高秀秀是單打獨鬥，大隊長的叔叔在縣裏能說上話，也就只能為她爭取一個公平的機會。王艷紅她們的再怎麽新穎，也還是一個舞蹈，小姑娘們都不是經過特殊訓練的那種，並非是從小學跳舞的。何苗苗那一隊就更不要說了。
“放輕松，大家都很優秀，就算是你們沒被選上，至少咱們來了省城一趟啊。”領導講話已經到了尾聲了，王艷紅壓低了聲音和夏維維嘀咕：“一開始說要努力，爭取有個好名次，現在又說放輕松，到底是想要怎麽樣？”
夏維維抿唇笑了笑，看時間不早了，就趕緊提醒道：“再不吃飯就來不及了。”
領導這才點頭，帶著小姑娘們趕緊的出門，吃個午飯就趕著小姑娘們回劇院，特意叫了三個負責人出來，高秀秀那邊是她叔叔，王艷紅這邊是夏維維和羅天明，何苗苗那邊就是何苗苗和另外一個副隊長。
“我先去找旅館，咱們今天肯定是趕不及回去了，就住一晚上，明天中午退房，到時候還有半天時間讓你們都出來走走，你們留在這裏照看好所有人，記住不要和別人爭吵，他們城裏人，要是看不起咱們農村出來的，那也沒什麽，你們別和人計較就行了。”
領導叮囑道，夏維維幾個忙點頭，目送領導出門。
“才兩點，三點開始，還有一個小時呢。”王艷紅她們和夏維維嘀咕，夏維維捏她臉頰：“傻瓜，不梳頭發不換衣服不化妝嗎？”
王艷紅瞬間驚呆了：“還要化妝？”化妝是不允許的，街上的女人要是被發現化妝了，很容易被紅衛兵給教訓的。當然，抓走不至於。可以防萬一，大家還是不太敢化妝的。
“恩恩，我看見有人在化妝，所以猜測你們也會化妝。”夏維維點頭，目的不一樣嘛，演出是為了讓人欣賞，讓人心情愉悅，化妝效果會更好一點兒。
大領導雖然提倡樸素，但並不是說就完全不允許化妝了。那誰在b市難道還不化妝嗎？
領導剛才都已經打聽好了，並且交代過了，所以夏維維也不緊張，讓王艷紅她們原地等著，她就進去詢問。果然是要化妝的，裏面還有更衣室。
現在裏面已經開始叫了：“按號碼排隊，叫到哪一隊就哪一隊過來。”
化完妝換了衣服之後就要去側門邊等著，也可以去前面觀眾席那邊看節目。不過，很少有人會往前面觀眾席去，主要是化的妝，實在是有點兒不好意思見人，不是覺得難看，就是覺得和別人不一樣有些尷尬。
三點鐘一到，就有主持人上場了，這會兒也終於叫到了王艷紅她們這一隊。到了這會兒，王艷紅才開始緊張：“你說我等會兒會不會跳錯了步子？會不會走錯位置了？萬一摔跤了是不是特別難看？”
王媛媛捏著手指頭，甕聲甕氣的在一邊抗議：“艷紅姐快別說了，我本來是不緊張的，被你這麽一說，忽然就變得好緊張啊。”
“我有點兒想上廁所。”王艷紅哭喪著臉說道，王媛媛提醒道：“你剛才坐下來之前，剛去過廁所。”
“但我現在還想去啊。”王艷紅快要哭了，夏維維嘆氣，伸手捏她手指頭：“你深呼吸，等會兒上臺了，就將下面的人都當成咱們大隊裏的人，左邊第一個是羅大隊長，左邊第二個是羅大叔，左邊第三個是我師父，左邊第四個是……”
王艷紅深吸一口氣，在腦子裏將這些人頭換一下，哎，別說，還真有點兒效果。
“哎，何蓮姐姐，你怎麽過來了？”帶了王艷紅她們出了化妝室，夏維維正打算往側門那邊去，就忽然聽見後面有人驚呼了一聲，像是那小圓臉的聲音。
她就頓住了腳步，王艷紅她們也聽見了，滿是好奇：“就是她們說的何蓮？她不是在生病嗎？怎麽忽然就過來了？”
聽說過這個名字的，都忍不住往後面看。後面是走廊，沒被叫到號的，全都在這裏面等著，甚至有排到走廊外面去的。這會兒從走廊入口，慢慢的走進來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子。
說實話，這種天氣，正午穿裙子還可以，這會兒就有點兒冷了。
不過，裙子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女孩子長的，實在是漂亮，眉如遠山含黛，面如桃花含笑，看著就賞心悅目人，讓人瞬間覺得眼前一亮。
夏維維往她周圍看了看，沒看見那死嬰。忍不住皺了皺眉，或許是自己弄錯了，死嬰要找的並不是她？可也實在是太湊巧了點兒。嗯，也說不定熱火朝天公社那邊的知青作風不好，除了一個何蓮，還有別的女知青私底下和人做了什麽吧。
想著，夏維維就轉過頭去了，美人雖然漂亮，但她可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後面那些各有風采的女明星，哪個不漂亮？
“我不放心。”何蓮說道，視線從小雀斑何苗苗臉上掃過，微微垂下眼簾：“畢竟這個舞蹈，也是我的一番心血，若是能拿名次，說出去，我也有幾分臉面，所以，我不放心。”
“何蓮姐姐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讓你失望的。”小圓臉立馬上來抱著何蓮的胳膊說道，小雀斑想張口說什麽，猛然間覺得左腿一陣劇痛，她沒忍住痛呼了一聲，隨後就摔到在地。
何蓮一臉驚訝的看著她，周圍女孩子們也都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站著，怎麽就忽然摔到了呢？
夏維維原先還以為這邊出糾紛了，也忍不住跟著看過來，然後，她就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抱著何苗苗的左腿死死咬著，那眼神帶著陰狠，就像是要將那塊肉給咬下來吃掉一樣。
是那個死嬰。
夏維維忍不住去看何蓮，就見她的視線也是盯在死嬰身上，她心裏就有了個不可思議的想法，難道何蓮是能看見這個死嬰的？甚至，她能指揮這個死嬰？
眼看何苗苗疼的臉色慘白，恨不能抱著左腿在地上打滾了，夏維維趕緊大踏步過去，何苗苗雖然說話有點兒不好聽，但小姑娘家家的，不像是害過人的，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小姑娘在她眼前被咬死。
擡手在死嬰身上使勁拍了一下，在別人看來，就是在何苗苗的腿邊上拍了一下。隨即，何苗苗的慘叫聲就停止了。
“別害怕，我是醫生。”夏維維輕聲安慰道：“我是紅旗公社下面紅旗一大隊的醫生，你剛才是抽筋了，我已經給你拍過來了，你現在動一動，是不是不疼了？”
剛才順便撕了一張驅陰符，陰氣被祛除，自然是不會再疼了。
何苗苗動了動，果然是不疼了。面上就帶了幾分笑意：“還真是不疼了。”偏眼睛裏還帶著一點兒淚光，看著梨花帶雨偏又堅強，很是惹人憐愛。
“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麽辦了，說不定會被換下來呢。”何苗苗順著夏維維的力道起身，揉揉眼睛，又和夏維維攀談：“你這麽年輕就有這麽好的醫術啊，等一會兒完事兒了，我請你吃飯好不好啊？”
看病是不掏錢的，再說夏維維也沒給開藥。
夏維維點點頭，轉頭去看何蓮。何蓮這會兒已經收拾好了臉上的表情，展現給夏維維的，就是一個溫和的柔美的笑容：“你好，我叫何蓮，你看得見？”
小圓臉一臉疑惑：“看得見什麽啊？”
“不要無緣無故……”夏維維皺眉，卻被何蓮打斷：“不是無緣無故，本來，也該是我來的，這個位置，也該是我的，你知不知道，我為了這個位置，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可為什麽她何苗苗，就能仗著有個大隊長爹，搶走我所有的努力成果？將我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給重新扔到深淵裏面？”
不等夏維維說什麽，小圓臉自己就炸開了：“何苗苗搶你位置？你不是無緣無故生病的？還是說，你根本沒生病？”
周圍人群也瞬間就炸開了，不光是他們自己縣城的人在往這邊看，別的地方的人，也是有八卦的心思的，幾乎整條走廊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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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維維忍不住笑，這肯定不是好話啊，未婚先孕，哪怕是再過二十年，都是個不好的名聲。
羅梅梅在一邊笑道：“你們想知道就問我啊。”
這會兒的招待所, 幾乎都是兩張床或者三張床的那種房間, 人多的時候也並不是一個人一張床，而是將床鋪並到一起，三四個人一起睡覺，他們大隊的舞蹈是用了八個小姑娘, 正好四個人一間房。
兩張床往墻邊一推, 合並到一起，大家橫著睡，雖然有些腳不著地，但側身的話是肯定夠的。
夏維維拎著水壺晃了晃：“先別說，等我去打一壺熱水來再說。”
回來將就著用一壺熱水擦擦身體就算是洗澡了，條件簡陋，招待所可沒沐浴的地方。熱水還是都自己燒的, 要用的話就去廚房拎。
“這何蓮啊，也是個知青，三年前下鄉的，比維維姐早一年，因為長的漂亮，所以在他們大隊是很出名的。漂亮到啥程度呢？皮膚就像是雪一樣白，頭發烏黑，一笑起來，就跟花開了一樣，別說男孩子了，就是女孩子看見了也喜歡的不行，最出名的事情是啥事兒吧？就是有兩個男知青，為了討她喜歡，兩個人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就打起來了，其中的一個，殘廢了，右邊胳膊不能用了，鬧到最後，一個都被遣送回城了，一個被調到農場去了。”
遣送回城雖然帶著回城兩個字，但並不比下鄉好多少，下鄉你是幹多少活兒賺多少工分，雖然不保證吃多好，但至少餓不死。可遣送回城，檔案上帶了汙點，說明是人家大隊不想要你，而不是你自己不想留在那兒，一個是印象不好，給人懶惰不幹活找事兒的印象，一個是政治問題，這個不好多說，但肯定知青辦的人對他是不會有好話的。再加上一條胳膊殘廢，九成九是找不到新工作的。
找不到工作怎麽辦？家裏能養活一天兩天，能一直養活下去嗎？遲早還是要鬧騰起來的。
王艷紅是沒聽過這樣的事情的，嘴巴張的大大的：“還有這樣的事情？”
“是啊，所以之後，他們大隊裏很多人就都說她是禍水，一開始紅衛兵還想抓她□□來著，說她不守婦道，勾引男人什麽的，然後就聽說，公社主任的兒子喜歡她，將這事兒給按下去了。”
羅梅梅說道，王艷紅眨眨眼：“剛才我就聽到誰說這一句了，既然有公社主任的兒子喜歡她，那她幹嘛還留在公社裏面？不能去鎮上當個售貨員或者播音員什麽的嗎？不還說她會跳舞的嗎？”
“她不喜歡公社主任的兒子啊。”羅梅梅攤手，搖搖頭，略有些可惜：“聽說公社主任的兒子經常去探望她，還想給她換工作，但她自己不答應，她說自己留在鄉下好好的。”
聽起來，就純粹是一個美貌弱女子對這坑爹的命運無能為力，最後只能出賣身體保平安的故事。說實話，只聽這個故事的話，夏維維是很疼同情這個何蓮美女的。
畢竟，兩個男知青打架又不是她的錯，通常這時候男人的爭風吃醋，也並不完全都是為了女人，至少有五成，是為了他們自己的荷爾蒙和面子。都已經快打起來了，要是不打，豈不是很沒面子？
又不是何蓮在旁邊說，你們打啊，快打啊，誰贏了我跟誰。所以這事兒，和何蓮，其實並沒有太大關系。當然，要是何蓮是那種後世說的綠茶婊，有在其中挑三調四，那她估計會占兩成的責任。
胳膊腿是長在自己身上的，別人一暗示你就沖上去打架，也只能說是你自己沒腦子。
然後美人無辜背上了個勾引男人的罪名，這時候出場的紅衛兵就更可笑了，長的好看又不是何蓮的錯，這世上好看的美人多了去了，他們怎麽不一個個去抓起來？為什麽盯上何蓮呢？還不是因為何蓮就是個女知青，沒背景沒本事嗎？
有背景會下鄉？
甚至到後來，何蓮出賣身體保平安這事兒，夏維維也不覺得有錯。這種年代，何蓮擁有那樣的美貌，她要是再不找個靠山，那就只能進革委會，或者被村裏的地痞流氓給盯上了。
可是，只一想到那個死嬰，夏維維心裏的同情，就有點兒說不出來的滋味。她確實是不能生下這個孩子，未婚生子，也就是主動將把柄送到了革委會手裏，本來，那些紅小兵們就已經是盯上了她的。
“公社主任的兒子是不是長的特別醜？”王艷紅的註意力還在別的事情上，羅梅梅想了想，搖頭：“好像沒聽說過長的特別醜，也沒聽說過長的特別好，這樣說吧，咱們周圍幾個公社，哪個公社有哪個人長的好，這事兒基本上是瞞不過去的，十裏八村幾乎都知道。所以，估計就是一般般人，普通相貌吧。”
“可能是何蓮眼光高？畢竟是美人。”頓了頓，羅梅梅說道，王艷紅雖然嘴巴刻薄，但沒見過何蓮本人，所以咂咂嘴，也不吭聲了。
倒是王媛媛感嘆了一下：“我真想見見何蓮啊，我想見識一下美人。”
“那啥時候咱們有空，我領你們去熱火朝天公社轉轉。”羅梅梅很爽快的說道，頓了頓，又說道：“說起來也很奇怪啊，女知青一般下鄉，一兩年之後，就會變得沒有之前那麽好看了，我不是說你們哈，維維姐是不管啥時候都好看。艷紅姐和媛媛姐也是，你們都漂亮。”
王艷紅噗嗤一聲笑出來：“好了，不用你拍馬屁，我們都知道，天天在外面曬太陽又幹活兒的，能好看嗎？你奇怪的是啥？”
“是何蓮啊，別人多多少少都有點兒變化，就她，什麽變化都沒有，來的時候是多漂亮，現在還是多漂亮，那會兒她也就十七八吧？這會兒也該二十了，一點兒都不覺得是過了這麽久的。”
“估計是保養有方吧，”夏維維猶豫了一下說道：“也有些人是天生皮膚好，不管怎麽糟蹋都不會變壞，還有的是跟著心情變化的，你心情好，皮膚也好，自然也就漂亮了，最通俗的一句話，人逢喜事精神爽，那精神好的，看著就比精神差的漂亮，你們說是不是？”
這倒是真的，幾個小姑娘都連連點頭，夏維維估摸著時間不早了，就催促道：“趕緊睡覺，明天還得早起呢，誰起晚了給領導們留下印象不好了，那可怨不得別人啊。”
“睡覺睡覺。”王艷紅也催促道，於是大家都趕緊的挑選自己喜歡的位置躺下，當然，王艷紅和王媛媛特意將她們兩個中間的位置給夏維維留下了。
夏維維吹了燈，也趕緊上床睡覺。
第二天早上是領導們帶他們去飯館吃的早飯，也不算多豐盛，小米粥加肉包子，還有小鹹菜。不過，對王艷紅她們來說，肉包子已經是很豐盛了。
九點鐘左右上了客車，夏維維眼神好，看的領導手腕上的手表。
十一點多到省城，先去省城的大劇院看了看地方，到處都是破四舊的，大劇院能留下來，也得虧是因為很多年沒人在這裏唱戲了。正好呢，這邊又有舞臺，天然的批~鬥開會好場所。
當然，也有別的單位租借這個地方，這劇院可不是屬於革委會的。
領導去和劇院的負責人溝通，半個小時後回來通知：“正式的演出是在下午三點開始，咱們三個節目是打開來參加的，高秀秀，你拍在第五個，王艷紅，你們拍在第九個，何苗苗，你們排在第十一個。”
總共二十四個節目，要挑選出來十二個左右。第五個還勉強算是比較好的位置，但第八個和第十一個就不怎麽好了，中間又正好是比較疲憊的時候，估計是沒多少耐心看的。
“現在是一點鐘，咱們先去吃飯，要吃個八分飽，不可以吃太多，要不然上場跳舞了忽然肚子疼，要上廁所什麽的，就不好看了，就是沒這些事兒，你吃太飽，也容易放屁。”領導說道，下面小姑娘們轟一聲就笑開了。領導擡手往下按：“別笑別笑，我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你們自己心裏也有個數，別吃太飽知道嗎？也別喝水太多。”
這個說的略微含蓄一些，但大家都明白，連屁都明白了還能不知道屎尿問題？
“等會兒呢，也都別太緊張了，咱們縣裏的小姑娘，都是個頂個的水靈的，就算是沒拿獎，咱們也是最優秀的。”領導又開始給他們鼓勁兒，說好的吃飯還不知道是要到什麽時候了。
夏維維也不著急，偶爾打量一下從旁邊路過的小姑娘們。n省的情況她其實是不太清楚的，頂多知道是個人口大省，產糧大省，但她能大致估摸出來，從j市的人口糧食上面，以及人們的精神面貌上，j市在n省，應該是屬於中上水平的，要不然，二十多個節目，光是他們縣裏，就挑出來了三個。這概率，大的不能再大了。還有不少縣裏，連一個節目都挑不出來呢。
有和省城節目重覆的，幾乎第一個關卡就會被刷下來。因為你小地方的，不管怎麽編排歌舞，都肯定是比不上省城的姑娘們的。當然，特別特別優秀的，那就另說了。
王艷紅她們的節目在一個新穎上，高秀秀的節目在優秀上，何苗苗，哦，可就是小雀斑，她們的節目大約是在後臺上。所以，這三個的通過，還是比較危險的。
因為高秀秀是單打獨鬥，大隊長的叔叔在縣裏能說上話，也就只能為她爭取一個公平的機會。王艷紅她們的再怎麽新穎，也還是一個舞蹈，小姑娘們都不是經過特殊訓練的那種，並非是從小學跳舞的。何苗苗那一隊就更不要說了。
“放輕松，大家都很優秀，就算是你們沒被選上，至少咱們來了省城一趟啊。”領導講話已經到了尾聲了，王艷紅壓低了聲音和夏維維嘀咕：“一開始說要努力，爭取有個好名次，現在又說放輕松，到底是想要怎麽樣？”
夏維維抿唇笑了笑，看時間不早了，就趕緊提醒道：“再不吃飯就來不及了。”
領導這才點頭，帶著小姑娘們趕緊的出門，吃個午飯就趕著小姑娘們回劇院，特意叫了三個負責人出來，高秀秀那邊是她叔叔，王艷紅這邊是夏維維和羅天明，何苗苗那邊就是何苗苗和另外一個副隊長。
“我先去找旅館，咱們今天肯定是趕不及回去了，就住一晚上，明天中午退房，到時候還有半天時間讓你們都出來走走，你們留在這裏照看好所有人，記住不要和別人爭吵，他們城裏人，要是看不起咱們農村出來的，那也沒什麽，你們別和人計較就行了。”
領導叮囑道，夏維維幾個忙點頭，目送領導出門。
“才兩點，三點開始，還有一個小時呢。”王艷紅她們和夏維維嘀咕，夏維維捏她臉頰：“傻瓜，不梳頭發不換衣服不化妝嗎？”
王艷紅瞬間驚呆了：“還要化妝？”化妝是不允許的，街上的女人要是被發現化妝了，很容易被紅衛兵給教訓的。當然，抓走不至於。可以防萬一，大家還是不太敢化妝的。
“恩恩，我看見有人在化妝，所以猜測你們也會化妝。”夏維維點頭，目的不一樣嘛，演出是為了讓人欣賞，讓人心情愉悅，化妝效果會更好一點兒。
大領導雖然提倡樸素，但並不是說就完全不允許化妝了。那誰在b市難道還不化妝嗎？
領導剛才都已經打聽好了，並且交代過了，所以夏維維也不緊張，讓王艷紅她們原地等著，她就進去詢問。果然是要化妝的，裏面還有更衣室。
現在裏面已經開始叫了：“按號碼排隊，叫到哪一隊就哪一隊過來。”
化完妝換了衣服之後就要去側門邊等著，也可以去前面觀眾席那邊看節目。不過，很少有人會往前面觀眾席去，主要是化的妝，實在是有點兒不好意思見人，不是覺得難看，就是覺得和別人不一樣有些尷尬。
三點鐘一到，就有主持人上場了，這會兒也終於叫到了王艷紅她們這一隊。到了這會兒，王艷紅才開始緊張：“你說我等會兒會不會跳錯了步子？會不會走錯位置了？萬一摔跤了是不是特別難看？”
王媛媛捏著手指頭，甕聲甕氣的在一邊抗議：“艷紅姐快別說了，我本來是不緊張的，被你這麽一說，忽然就變得好緊張啊。”
“我有點兒想上廁所。”王艷紅哭喪著臉說道，王媛媛提醒道：“你剛才坐下來之前，剛去過廁所。”
“但我現在還想去啊。”王艷紅快要哭了，夏維維嘆氣，伸手捏她手指頭：“你深呼吸，等會兒上臺了，就將下面的人都當成咱們大隊裏的人，左邊第一個是羅大隊長，左邊第二個是羅大叔，左邊第三個是我師父，左邊第四個是……”
王艷紅深吸一口氣，在腦子裏將這些人頭換一下，哎，別說，還真有點兒效果。
“哎，何蓮姐姐，你怎麽過來了？”帶了王艷紅她們出了化妝室，夏維維正打算往側門那邊去，就忽然聽見後面有人驚呼了一聲，像是那小圓臉的聲音。
她就頓住了腳步，王艷紅她們也聽見了，滿是好奇：“就是她們說的何蓮？她不是在生病嗎？怎麽忽然就過來了？”
聽說過這個名字的，都忍不住往後面看。後面是走廊，沒被叫到號的，全都在這裏面等著，甚至有排到走廊外面去的。這會兒從走廊入口，慢慢的走進來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子。
說實話，這種天氣，正午穿裙子還可以，這會兒就有點兒冷了。
不過，裙子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女孩子長的，實在是漂亮，眉如遠山含黛，面如桃花含笑，看著就賞心悅目人，讓人瞬間覺得眼前一亮。
夏維維往她周圍看了看，沒看見那死嬰。忍不住皺了皺眉，或許是自己弄錯了，死嬰要找的並不是她？可也實在是太湊巧了點兒。嗯，也說不定熱火朝天公社那邊的知青作風不好，除了一個何蓮，還有別的女知青私底下和人做了什麽吧。
想著，夏維維就轉過頭去了，美人雖然漂亮，但她可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後面那些各有風采的女明星，哪個不漂亮？
“我不放心。”何蓮說道，視線從小雀斑何苗苗臉上掃過，微微垂下眼簾：“畢竟這個舞蹈，也是我的一番心血，若是能拿名次，說出去，我也有幾分臉面，所以，我不放心。”
“何蓮姐姐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讓你失望的。”小圓臉立馬上來抱著何蓮的胳膊說道，小雀斑想張口說什麽，猛然間覺得左腿一陣劇痛，她沒忍住痛呼了一聲，隨後就摔到在地。
何蓮一臉驚訝的看著她，周圍女孩子們也都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站著，怎麽就忽然摔到了呢？
夏維維原先還以為這邊出糾紛了，也忍不住跟著看過來，然後，她就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抱著何苗苗的左腿死死咬著，那眼神帶著陰狠，就像是要將那塊肉給咬下來吃掉一樣。
是那個死嬰。
夏維維忍不住去看何蓮，就見她的視線也是盯在死嬰身上，她心裏就有了個不可思議的想法，難道何蓮是能看見這個死嬰的？甚至，她能指揮這個死嬰？
眼看何苗苗疼的臉色慘白，恨不能抱著左腿在地上打滾了，夏維維趕緊大踏步過去，何苗苗雖然說話有點兒不好聽，但小姑娘家家的，不像是害過人的，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小姑娘在她眼前被咬死。
擡手在死嬰身上使勁拍了一下，在別人看來，就是在何苗苗的腿邊上拍了一下。隨即，何苗苗的慘叫聲就停止了。
“別害怕，我是醫生。”夏維維輕聲安慰道：“我是紅旗公社下面紅旗一大隊的醫生，你剛才是抽筋了，我已經給你拍過來了，你現在動一動，是不是不疼了？”
剛才順便撕了一張驅陰符，陰氣被祛除，自然是不會再疼了。
何苗苗動了動，果然是不疼了。面上就帶了幾分笑意：“還真是不疼了。”偏眼睛裏還帶著一點兒淚光，看著梨花帶雨偏又堅強，很是惹人憐愛。
“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麽辦了，說不定會被換下來呢。”何苗苗順著夏維維的力道起身，揉揉眼睛，又和夏維維攀談：“你這麽年輕就有這麽好的醫術啊，等一會兒完事兒了，我請你吃飯好不好啊？”
看病是不掏錢的，再說夏維維也沒給開藥。
夏維維點點頭，轉頭去看何蓮。何蓮這會兒已經收拾好了臉上的表情，展現給夏維維的，就是一個溫和的柔美的笑容：“你好，我叫何蓮，你看得見？”
小圓臉一臉疑惑：“看得見什麽啊？”
“不要無緣無故……”夏維維皺眉，卻被何蓮打斷：“不是無緣無故，本來，也該是我來的，這個位置，也該是我的，你知不知道，我為了這個位置，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可為什麽她何苗苗，就能仗著有個大隊長爹，搶走我所有的努力成果？將我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給重新扔到深淵裏面？”
不等夏維維說什麽，小圓臉自己就炸開了：“何苗苗搶你位置？你不是無緣無故生病的？還是說，你根本沒生病？”
周圍人群也瞬間就炸開了，不光是他們自己縣城的人在往這邊看，別的地方的人，也是有八卦的心思的，幾乎整條走廊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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