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施小絮就不吭聲，心裏還是在遲疑考慮，改成說道：“再說了，小絮，我們回濟南買房子做什麽，濟南城市小，不像上海那樣的大城市，機會多，我不想回去，回去我也找不到好工作，你呢，你想過去嗎？”施小絮使勁搖頭，改成抱著她，在她的發間親了一下，對她說道：“所以說，如果我們兩個不想回濟南，那麽在濟南買房沒有任何意義，買房也是空在那裏，你說對不對，既然不打算把家安在濟南，那麽我們就不要買房了。”施小絮覺得改成說得太對了，她笑了笑，說道：“好，我們就再過一兩年再買房吧，老公，你真好，一切都為我著想，你真聰明真本事。”她在改成的臉上親了一下，改成就抱著她笑，對她道：“我也不是全為你著想，我媽那人愛嘮叨，我一回家就嘮叨個沒完，我受不了她，嘿嘿，還是和媳婦好過日子啊。”他抱著她縮到被窩裏去，小絮就好奇道：“難道你不嫌我嘮叨啊？”改成就嘿嘿地笑，說道：“你不嘮叨，安安靜靜的，我就喜歡你這一點。”施小絮就滿心的溫暖甜蜜，想著這什麽男人啊，她這還是第一次聽說，兒子不願意和老娘住一起的，因為嫌老娘太嘮叨了，老公誇自己安靜體貼，作老婆的自然都會很高興，兩個人商量完畢，事情算是定了，那就是暫時不買房，先努力賺錢，等到錢夠了再在臨安買，兩個人歡天喜地睡過去。

第二天兩個人睡了一個懶覺，也不看房了，到周末，改成就去上海上班了，但是下一個周末，改成從上海回來的時候，施小絮看到他，就對他說道：“改成，我想好了，我們還是要買房，非買房不可，一定要買房！”改成就楞了，想和她明明說好的，怎麽臨時又變主意了，他笑道：“到底怎麽了？”施小絮陪著他回家，在路上就對他講了，“改成，這一個星期，我和我同事聊了很久，他們告訴我，這房價還有得漲，再不買以後就買不起了，再說了，馬上就要通貨膨脹了，別到時候我們房子沒買到，手上的錢又不值錢了。”改成就笑了，對她道：“沒那麽誇張，那中國老百姓還要不要過日子，說得好像世界末日天下大亂一樣。”他笑望著施小絮，施小絮卻一臉認真，緊鎖著眉頭，對他說道：“改成，我想好了，我們回濟南買房吧，我不能讓手裏的這些錢全部變成紙，我害怕以後永遠買不上房子了，所以我們回濟南買房子吧。”

那時候他們兩個已經到家了，天色黑了下來，房間裏沒有點燈，陰暗一片，改成征在那裏，施小絮把他的行李袋接過來，找個地方放下，又摸索著開了燈，轉過身，對他認真道：“改成，我想了一個星期，我想好了，我一定要買房，我們回濟南買房吧。”改成就看著她，施小絮一臉認真，不像是開玩笑，改成點點頭，走到她面前，兩個人緊挨著坐下，改成對她道：“小絮，有些話我就不重覆了，你要真想好了，我們就回濟南買房吧。”施小絮看到改成沒什麽意見，便笑著點點頭，對改成說道：“改成，我們也不用辭職回濟南，我們先在濟南把房子買上，這樣我們的錢花出去了置了房產，就不用擔心它們睡在銀行變成一團紙，對不對，再說，房價再漲與我們也沒關系了，如果買了房子，房價漲了，我們再賣出去，不是賺了一筆吧，就當是投資吧，我們仍舊在這邊工作，我在臨安工作，你在上海，你的工作也不要辭職，我們可以繼續努力，等到以後你賺了錢，以後房價又到了合理價格了，我們就把濟南買下的那棟房子轉手賣掉，賣掉的錢再加上手上的錢我們在這邊或者在上海買棟房子，我們這輩子肯定還會賺錢的對不對，我們還年輕，現在事業正處在上升階段，我們以後還在這邊買房子，或者我們比較可憐，我們還年輕，收入未來是看漲的，假若房價漲得太高，我們在這邊再也買不起了，可是我們在濟南有房子了啊，對不對，以後老了幹不動了，不能在外面打工了，我們就回濟南養老，也是一條退路對不對，我們現在在濟南買房，我想了想，其實非常不錯，算是進可攻，退可守。”施小絮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大堆，仿佛把一周思的想的全部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出來，改成就不吭聲，懷著一種莫名的心情看著小絮，他想著這些話她肯定在晚上思想了無數遍的，否則不會這麽長篇大論這麽流利的黃河之水一樣的傾瀉而出。施小絮有點洋洋得意看著他，這是她迫於生活現實，想出來的法子。她想著這樣的話，他們在濟南買了房，有公婆錢的資助，那麽可以說他們在濟南買房不費吹灰之力，而且他們還可以留下一筆錢來，以備孩子生下來之後的不時之需，比如奶粉錢，這樣又能買到房子，至於婆媳關系，真要住的話，可能要等到公婆百年之後她才會過去，這樣也不會有婆媳沖突，至於兩個人的事業，哈哈，他們都不回去了，事業又有什麽影響呢，所以施小絮很高興，覺得這樣的安排非常的英明，改成也就聽明白過來，對她重覆道：“你是說在濟南買房放在那裏，但是不回去住。”施小絮使勁點頭，對他說道：“對，算是投資吧，改成，我剛才還有一點好處忘了告訴你，我們在濟南買房，你爸媽包了裝修和貸款的錢，那麽我們自己的錢可以省下一筆以後給孩子用。”改成完全明白小絮的意思，其實她這等於是騙老人手頭的錢，又讓老人心願落空，而自己的錢又得到了保障，轉化成了房產，改成不吭聲，沈默地在房裏走來走去，看到還沒有做晚飯，便去淘了米，通上電後，把電飯煲的按鈕掀下去。施小絮緊跟在他後面，就像小尾巴一樣，對他催促道：“改成，你覺得怎麽樣？”改成慢慢站起來，想了好半天，對她說道：“小絮，按你的做法，不太好吧，我爸媽要是知道了，我們最後不回去，他們多傷心啊，他們肯拿出錢來在濟南給我們買房，就是指望著我們回去，和他們住在一起啊，你這樣做，如果後來房子買好裝修好了，你卻不回去，我爸媽會生氣難過啊。”

小絮就笑了笑，雖然心裏有點虛，的確有點騙人捉弄人的感覺，可是她沒有辦法，實在太在乎太害怕手頭一點錢變成紙了，她說道：“改成，我沒騙你爸媽啊，我們回去啊，只是暫時幾年不回去對不對，再說，改成，我們害怕手上的錢貶成一張紙，難道你爸媽手裏的錢放在他們手裏就不會貶成一張紙，我們等於是幫爸媽的錢保值啊，你看房子買了，爸媽的錢不也就保值了嗎？”改成不作聲，施小絮說得也不無道理，老人一輩子省吃儉用，就知道存錢，你要他們懂什麽股票什麽投資，跟他們講通貨膨脹，那是雞同鴨講，對牛彈琴，他們不會懂的。改成說道：“我再想想。”小絮卻捉著他的胳膊，在那裏反覆地晃動，她對他道：“改成啊，不要想了，這是最好的辦法，快給你爸媽打電話吧，我們呢，下個周末我們就回去看房子，你看我肚子裏都有寶寶啦，等不及啊，改成，我不是騙你爸媽啊，明年我要生孩子了，我要坐月子，到時候可以去濟南生孩子，我也要找個地方住對不對，所以在濟南買房子，我們自己也能住的，這樣爸媽也高興吧。”改成想到這裏，心裏倒是動了一動，想著是啊，如果小絮在這裏生產的話，他又要去上班，他爸媽不肯過來，她爸媽也不肯過來，誰來照顧她坐月子啊，那麽就只能回濟南或者回長沙了，回長沙，她媽那麽愛打麻將，他可不放心，所以只能回濟南，到了濟南，總不能生產完出院就住到鄉下老家去吧，要是在城裏買了房，就有住的地方了，改成便心意動了，對她道：“你說的也對，就這樣吧，我給我爸媽打個電話，通知他們吧。”施小絮就滿心歡喜地說好，她甚至踮起腳在老公臉上親了一下，想著改成真好啊，全世界最好的老公，為了媳婦和孩子，竟然夥同她啃他爸媽的老，而且使用欺騙手段哦，他啃老可是啃得很果斷啊，這些行為在老婆的眼裏，都是非常好的，值得百分百的誇獎的。

改成打電話回家，告訴他爸媽他們打算回濟南買房，下周就回去看房，他爸媽自然很高興，他媽媽電話裏聲音很大，擺鼓一樣，對他說道：“改成，我明天就去濟南找你姨哥，讓他給我們介紹幾個大樓盤，這樣你們回來，就可以馬上看到合適的房子了，兒啊，你肯回來，媽真是太高興了，你爸在旁邊也很高興啊，你爸要和你說話！”改成就馬上說好，他爸過來接電話，在那邊豪爽地說道：“改成，你們貸款就不用操心了，爸給你們去問了，你告訴小絮，爸爸給你們付，爸爸年紀大了，不能用我的名字貸，你們去銀行辦一下手續，寫一下你們的名字，到時按月我把錢打給銀行。”改成就說好，兩邊人都歡天喜地掛了電話，改成想著父母期待他回去的一片心，兒行千裏母擔心，父母在，不遠行，可他全部沒有做到，如今為了生活，竟然想著騙老人的錢，他不由十分的自責。小絮也知道他心情不好，便也沒有再刺激他，不過一個人想著也快樂，因為畢竟，房子這件事總算有個著落了。那一晚上，施小絮很激動，半夜也是笑醒的，在黑暗中騰手摸摸自己的臉，也是一臉的笑，她心內甜蜜，側過身子，看著身旁熟睡的改成，改成躺在那裏，就像一座大山一樣保護著她，他們的床是緊挨著墻壁的，改成總是睡在外側，讓小絮睡在裏面，他的理由是可以照顧到她，不致於讓她半晚跌下床去。他一直當她是孩子般疼的，小絮回想起結婚以來的點點滴滴，她晚上睡覺不老實，有時候原來豎躺著的人到了半夜卻打橫睡了，這樣的結果，就是改成被她擠到床沿邊上，半個高大的身子懸空在那裏，可他第二天醒過來，看到了也不會責怪她半句，只是一邊摟著她一邊笑話她，“看你，睡覺還跟個變形金剛似的。”小絮回想起這些，就止不住無限溫柔，她欠起身，偷偷親了改成一下，改成熟睡了，沒知覺，小絮一個人又偷偷笑了一會，才安靜的睡去了。

這一個星期，施小絮就歸心似箭地想去濟南，她叮囑改成買好周末去濟南的火車票，上班的時候，又利用休息的時候在濟南那邊的房網上尋找信息，濟南畢竟是山東的省會，房子也便宜不到哪裏去，平均下來六千一平方，不過比臨安這邊還是便宜點，小絮就想著她未來的房子是什麽樣子的，心裏總是很激動。

下周五，改成就提前回來了，他們坐周五晚邊的車回去，小絮已經在家裏把所有的行李收拾好了，改成到家來，問她都準備好沒有，準備好他們就馬上出發，小絮說準備好了，好字剛說出口，立馬一陣惡心，又沖到衛生間去吐了。等到小絮出來，改成看著她，不由十分地不放心，小絮瘦骨嶙峋，面色蒼白，走路都搖搖晃晃，整個人顯得無精打采，他又想著她最近吃得也很少，便擔心路上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小絮受不了，他便對她道：“小絮啊，要不這樣吧，我一個人回去看房吧，你不要去了。”施小絮哪裏肯同意啊，人生第一次買房，她可一定要參與，夫妻就像兩只鳥，家就是一個巢，他們買房置產業，就是在不停的往巢裏銜食啊。對，不是銜食，是建巢，她怎麽能放心讓改成一個人去，她是一定要參與的。所以她反覆說著一定要和改成一起回去。改成看著她，對她道：“火車上很辛苦的，前陣子看房你又不是不知道，很累的，我怕你身體受不了，我周五回去，周一我直接回上海了，我大老爺們沒什麽，身體受得住，你呢，小絮，這兩天兩地折騰，我怕你受不了，你身體太差，這路上萬一要是有個什麽閃失，我真是擔心啊。”施小絮就抹他一眼，對他笑道：“烏鴉嘴！”她說道：“車票都買好了，難道浪費錢啊。”改成就說道：“去車站可以退的，最多浪費二三十塊手續費。”施小絮就走過來，捉著他的胳膊，仰頭看著他，對他道：“改成，我就想和你回去，這是我們人生第一筆財富，買房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買了房，我們就再也不是無產階級了，所以我要和你回去。”改成看著她非常堅決的眼神，只能笑了笑，說道行，心裏想著路上特別小心照顧她好了，他剛才的擔心沒說出來，他害怕她路上流產啊。再說，他媽那麽看重孫子，如果她流產了，他媽肯定會對小絮有意見，再說了，就算一切順利，他媽看到小絮挺著個大肚子跑過來，肯定會不高興的。改成想著小絮可能是擔心以後的事情，便對她說道：“小絮，其實這次只是看房子，不是簽合同，簽合同你肯定要回去的。”小絮卻瞪他一眼，對他道：“你怎麽就不明白呢？我就是想和你一起住，家是我們共同的，我不想等在一邊看你一個人忙活。”改成就只得三緘其口，兩個人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便提了行李火速的往車站跑去了。

晚上坐在火車上，車輪“轟隆隆”的向前滾動，小絮坐在窗邊，隔著列車窗口往外望出去，漆黑的夜裏，只有一星兩星的燈火，可是小絮看著那火光也是有愛的，只覺得就像一顆顆小星星，在冷的夜色裏閃亮著，充滿希望和驚喜。

在靜默的時光裏，她禁不住的把和改成假結婚，第一次去他家的情景回想了一遍。當時婆婆出院，就開始給他們張羅婚事，大家都不要老人忙活，擔心她的身體，可是她卻堅持親力親為，改成結婚，幾乎整個村的男女老少都來幫忙了。可老太太指揮整個村子的人，每個卻都聽她的，就像一個將軍，這是小絮對老人第一次的印象，如今回想以來，才明白這個老太太肯定是厲害角色，也是操持家操了一輩子的。

又想起結婚當天，一大早起來，婆婆就拉她手走到偏房裏，對她說道：“絮啊，今天不能吃飯，這裏是三個雞蛋，你吃吧，不要喝水，只能喝一點點，新娘子今天不能上廁所，你要是上廁所會被人笑話的。”施小絮不自覺地全部答應下來，只覺得規矩好多。她吃雞蛋的過程，老人就一直笑瞇瞇地看著她，對她道：“絮啊，我們家改成可是個好孩子，從他十八歲開始，就不斷的有人上門提親，他爸是公務員，我們家情況好，給他說親的幾乎踏破了我們家門檻，聽說後來他去了長沙，也有個你們長沙的特別有錢的人家的女孩子想嫁給他呢。”施小絮當時就楞了楞，想著老人看自家兒女總是特別優秀的，老人還在那裏得意地說道：“我們家改成又長得好，高，大氣，很多小姑娘喜歡的。”小絮就慢慢聽過味來了，想著人家老太太大概以為她和改成結婚是她占了便宜。不過當時也只是暗自笑笑，什麽也沒說。因為想著一切都是做戲，沒必要較真。

最讓她受刺激的一件事，是新娘子要出門化妝的時候，陪著送她去的小車，聽到婆婆對親戚說：“唉，外地媳了，一點嫁妝都沒。”親戚在那裏說道：“他們年輕人沒想過現在結婚嘛，以後女方家肯定買房買車會出錢的。”老太太就說道“外省女孩有什麽好，不在身邊，太瘦，個子又小，也不知道能不能生兒子，而且什麽事也不會做，也不知道我兒子看中她哪一點，二姑啊，我啊，其實還是想改成找個本地的女孩子。”當時施小絮在外面聽著，心裏雖然有點意外生氣，可是一會就釋然了，因為想著是假結婚，根本沒有想過做完這場戲以後和他們家真會有什麽關系，所以對於老人的話也沒放心上，聽了後也是沒心沒肺，旁觀者一樣打量她和改成的假結婚，到後來，是婆婆把她給改成準備的六床結婚用的被子搬到小絮坐的車裏，全充作小絮的嫁妝。

施小絮回憶的時候，起初是不經意的，一件一件回想，可是回憶到後來，卻有點心驚的感覺，把結婚當天的事仔細一回想，可以推出幾個結論：婆婆不中意她，嫌她沒嫁妝，嫌她外地的，嫌她太瘦太矮，而且婆家指望著買車買房是她家會出錢。小絮面色大變，捉緊了自己的兩只手，想著這個婆婆不好惹，她這招去濟南買房的計，以後東窗事發，老人會不會從此和她結下深仇大恨？施小絮想到這裏，不安地看了一眼改成，改成卻在一側看著一本小說，一副沒心事的樣子，小絮看了看外面急馳而過的風景，想著已經在路上了，也開始實施了，再說為了房子什麽都值得，也就想著以後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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