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雖然有所懷疑，但巧姐口風太緊，怎麽問都問不出個所以來，也就不問了。

母女二人躺在一起睡覺，也不是第一次，但因為巧姐今天太累了，很早就睡著了，王熙鳳卻睡不著，用胳膊拄著自己的半邊臉，擡頭仔細看著巧姐。

想不到，才短短五年，當初那個總是心事重重的小丫頭已經長這麽大了，雖然臉蛋還沒有完全長開，但五官精致的就像個美人胚子。

王熙鳳不由地感慨，巧姐長得三分像王熙鳳，卻有六分像賈璉，除了美麗嫵媚之外，還比王熙鳳多了抹英氣。

“小丫頭，如今你也學會有心事了。小小年紀幹嘛不學著無憂無慮一點呢？”王熙鳳嘆了口氣，擡頭看月光安靜地從窗外灑進來，落在地上，好像碎掉的時光。

想起自己最好的年華都用在操持賈府上面了，倒沒有真正好好享受過，如今一晃女兒都大了，王熙鳳的肚皮依舊沒有什麽動靜，想要生兒子也成了不可實現的奢望，王熙鳳忽然覺得自己這一生似乎是要虛度了，而這一切，王熙鳳認為都是賈璉害得。

“得加緊跟和離的步驟了，不然的話，我哪裏會有幸福呢？可是和離了就會有幸福嗎？我的幸福在哪裏呢？”王熙鳳忽然淚如雨下。

閉上眼睛，王熙鳳決定把更多的錢用在高利，貸上，這樣王熙鳳的錢就會越來越多。就算和離分不到銀子，也可以有獨立生活的能力，別的不說，光是給巧姐的嫁妝，王熙鳳總是要準備好吧？

王熙鳳自己的嫁妝早就被用於貼補賈璉家用和賈府龐大的開銷上了，所剩無幾了，根本不能給巧姐多少。

所以，為了巧姐也為了未來，王熙鳳決定奮鬥！就算是不擇手段，只要能賺到錢，王熙鳳願意走在鋼絲上，不顧危險！

次日，王熙鳳很早就起來了，把賈府公用的錢，加大比例投入進高利貸中，王熙鳳為了和離後的美好生活，那是孤註一擲，頗有利欲熏心的感覺了。當然，王熙鳳沒有告訴巧姐，巧姐也不知道。

巧姐吃了早點，過去看看賈璉，沒想到今日賈璉竟然還在花園裏，沒出門。

“爹。”巧姐依依不舍地看著賈璉。

賈璉喝了口茶，驚訝道：“丫頭，吃了沒？怎麽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竟然那麽早就過來看我了？”

巧姐坐在賈璉身邊，低著頭說：“爹，你要保重身體。”

賈璉摸了摸巧姐額頭，“你吃錯藥了？怎麽好像要生離死別一樣？”

巧姐苦笑道：“難道爹爹不想女兒關心你嗎？”

賈璉心軟了，好像海綿忽然被註了水一樣，充滿了柔情，握住了巧姐的手說：“當然想，你難得那麽懂事，爹很高興。來，這裏有串玉珊瑚項鏈，爹送給你。”

巧姐笑道：“這肯定是爹又想送給哪個阿姨的禮物吧？”

賈璉搖搖頭笑道：“你猜對了，可如今，爹誰都不想送，就想送給女兒。”

“多謝爹。”巧姐顯得很高興。

“一起用膳吧。”賈璉高興地說，“爹讓廚房多備幾樣菜。都是你愛吃的。”

“好。”巧姐選擇賈璉喜歡聽的話講，父女倆難得坐一起那麽和諧。

杏花落下，賈璉用手掌采了幾片白雪花瓣，他手指本就細長，骨節分明，抓花瓣時，動作又溫柔，光是看著就是一種享受。

巧姐離開時，心意已定。

衙門。

官府給巧姐做好筆錄，打著哈欠讓巧姐回去。

巧姐一臉錯愕，“那鴛鴦呢？既然不關她的事，你們還不放人嗎？”

“沒有上面的吩咐，不放。”官府依舊是睡意朦朧，好像十天沒睡覺一般，“姑娘，你已經做好筆錄了，有什麽消息我們會通知你的，我們會好好調查的。”

“什麽？”巧姐苦笑道，“我沒聽錯吧？我招認了是我放走了柳湘蓮，你們竟然要讓我這個嫌疑人回去？那鴛鴦呢？是不是可以無罪釋放了呢？”

官府疲憊不堪地說：“您有沒有罪不是憑您一面之詞的，同樣，鴛鴦有沒有罪還沒定論。我們能告訴您的是，您回去等消息。”

“為什麽？”巧姐一怔。

官府這才瞪大了眼睛，仔細看了看巧姐，確定巧姐不是傻子，於是笑道：“您是璉二爺的女兒，榮國府的主子之一。我們哪裏能關你啊？”

“你們怎麽能這樣？就因為鴛鴦不是小姐，你們就可以不把她當人看，屈打成招嗎？”巧姐大怒。

官人尷尬地笑道：“鴛鴦姑娘在我們這裏吃好喝好，沒您說的那麽不堪。我們會查清楚的，您可以先回去，在這裏，我們沒法招待您。”

“招待？你以為我想留下來，讓你們好生招待嗎？”巧姐哭笑不得，真是雞同鴨講，對牛彈琴。

對沒有規則只顧人情的官家人來說，巧姐就是個涉世未深的傻子，而對巧姐來說也同樣是。

不過，官府就是不關巧姐，巧姐也沒辦法，只好先回去了。當然，巧姐一回去，官人就把巧姐剛才的供詞扔一邊去了。官人根本沒打算處理巧姐，他們已經找到鴛鴦定罪，也知道鴛鴦比巧姐合適做頂罪人了。

巧姐回去等了一晚上，就想明白了這個道理，用這個辦法恐怕是救不出鴛鴦的。

“怎麽辦呢？”巧姐心情不好，漫無目的地在院子裏走著，忽然看到賈惜春從垂花門走進，嘴角還掛了微笑。

“有什麽好事那麽高興？”巧姐主動說道，“你可是我們府上的冰美人，難得一笑，今日你卻笑了，我得看看，是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呸呸呸。太陽好好的，你可別烏鴉嘴。”賈惜春嚴肅著一張臉說，走到巧姐面前。

巧姐上下打量著賈惜春，賈惜春被看得不好意思起來，生氣地摸著臉說：“你怎麽了？吃錯藥了？”

“當然不是。”巧姐捂著嘴笑道，“你過來找我，是不是想告訴我，老太太已經答應九殿下娶你了？”

賈惜春“刷”地臉更紅了，“多謝你的主意。”

巧姐拍手笑道：“那真是恭喜你了！”

賈惜春不悅地收起了笑容，“有什麽好恭喜的？我又不想那麽早出嫁，要不是老太太要我嫁人，我才不要呢。”

巧姐知道賈惜春是喜歡虛偽的，笑道：“那我去告訴九殿下，你不想嫁給他！”

“你……”賈惜春急了，“你敢！”

“哈哈，和你開個玩笑，你就急成這樣，你還說不喜歡九殿下嗎？”巧姐捧腹大笑起來。

“死丫頭。”賈惜春用力捏了下巧姐的胳膊，“讓你取笑我。”

“呀，好痛啊。”巧姐撅起來嘴巴，“看你平時弱質輕輕的，沒想到打人如此用力用心。可真是蛇蠍美人啊。”

這樣倒正配得上九皇子，聽說九皇子被稱為最惡毒的皇子，恐怕也只有冷心冷面的賈惜春，才能駕馭得了。

“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賈惜春冷冷地說，“感謝的話我也說了，我現在該走了。”

“既然來了不坐下喝杯茶嗎？我的惜春阿姨？”巧姐笑道。

“不了，我怕你的茶太燙，喝不舒服。”賈惜春總是這樣冷冷的。

巧姐笑道：“那你什麽時候大喜之日呢？”

“還沒有定，不過你放心，這杯喜酒你肯定能喝到的。”賈惜春說完，扭頭就走，婀娜的身姿，在竹林裏顯得格外引人註目。

巧姐還沒有安靜一個時辰，賈惜春又過來了，“這回可是你主動過來找我的，我沒有請你喝茶呀，你不是說你不喝我的茶，嫌我的茶太燙，你喝了不舒服嗎？”

賈惜春翻了個白眼，“過來找你就把你驕傲成這樣，臭丫頭，你可別得意，我找你未必是好事情。”

“我知道我的惜春阿姨你找我肯定是不好的事情，因為好事情哪能輪得到我跟你分享？”巧姐坐下來，“來人，上茶。”

“我可不是來喝茶的。”賈惜春坐下來傲嬌地說。

“那我喝。”巧姐故意美滋滋地咂巴著嘴，“這茶可真好喝呀，就如人間甘露。”

賈惜春卻依舊不為所動，“這招對我沒用的，丫頭。”

巧姐搖搖頭笑道：“那你過來找我什麽事呀？這可是今天你第二次來找我了，怎麽第一次不說清楚呢？”

賈惜春勾了勾手指笑道：“他約我出來了。”

巧姐一怔，“他？誰？”

賈惜春低下了頭，臉紅了，“還有誰？他唄。”

巧姐懂了，“是九殿下？”

賈惜春點了點頭。

巧姐笑道：“那你打算去嗎？”

“他說有重要的事找我，我不去也不行呀。”賈惜春低低地說。

“那你還不去？”巧姐醒悟過來，“哦，你來我這裏，希望我陪你一塊去，是不是？”

“我不大會說話……”賈惜春欲言又止。

“那你叫你丫鬟跟你一起去不就行了？”巧姐眼珠子一轉道。

“不不不，我不希望他們跟著，主意是你幫我出的，我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我只相信你。”賈惜春忽然嘴邊一斜，笑了。

“我什麽時候跟你同一條船上了？”巧姐覺得賈惜春很有心機啊，“不過你就說對了，不只我跟你是同一條船的人，整個賈府都是。好，那我就陪你去看看，其實我對九殿下很好奇，想看看他長什麽樣了，外人都說他長得挺美的。不過九皇子他說他一個人過來嗎？”

“那我不知道，我想應該不會，畢竟成親之前不能單獨見面。的。”賈惜春害羞地說，“你難道不知這個規矩？”

“那他肯定也會帶來一個人，那行呀，到時候，我把那個人帶走讓你們倆聊天。合不合你心意呢？”巧姐笑道。

賈璉抿著嘴笑。

“不說話呀，你總是想讓我猜，其實你那點小心思誰不懂呀。”巧姐生氣地說。

“好了好了，都讓你說了，你個小丫頭，我權且喝你一杯茶。”賈惜春端起茶杯。

“你喝我的茶還要我謝謝你嗎？你的架子可真大。不喝就不喝，你喝了，我還得去洗杯子呢哎。”巧姐把茶杯拿走。

“你……”賈惜春求饒了，“對不起了，丫頭，剛才是我錯了。”

“哼。”巧姐還是把茶杯放在身後不肯給。

賈惜春拉住了巧姐的手笑道：“好了丫頭，別生氣了，是我不對，你大人不計小人過。”

“這才叫人話。”巧姐難得也在賈惜春面前驕傲了一回。

賈惜春搶過茶杯說：“這的確是好茶呀。香哈。你是怎麽泡的？”

“怎麽你不是泡茶高手嗎？也來請教我？我可不敢班門弄斧。”巧姐勾起了二郎腿說。

“你這茶是真的很香，你快告訴我吧，你知道我很喜歡泡茶，一遇到好茶，我是非要知道它是怎麽泡的不可，你若不告訴我，今晚我必睡不著了。”賈惜春也很會說話，很享受的喝著茶湯，聞著茶香。

“讓你睡不著可是我不對了，好吧，那我告訴你，其實很簡單，你看那邊是什麽？”巧姐笑道。

“那不是月季花嗎？”賈惜春看過去。

“你且采摘一片過來。”

“為什麽？”

“你采來就知道。”巧姐神秘地說。

於是賈惜春采了一片月季花，交給了巧姐。

巧姐把月季花瓣放在手掌上，輕輕一揉，那嬌軟的花瓣就變成了碎片，然後把月季花瓣撒到了茶裏，輕輕攪拌了一下，遞過去說：“你再喝喝看有什麽不同？”

賈惜春好奇地端起來喝了一口，果然清冽無比，還透著花香，笑道：“想不到你只是簡單的一個舉動，就能讓茶變得這樣與眾不同，唇齒生香。”

“其實有些事情很簡單，只是你想不到罷了。想到了就去做，其實你身邊就會有很多美好的事等著你去發現。”巧姐感慨道。

“你小小年紀能想到這個也是與眾不同的，果然品茶如品人生。”賈惜春嘆了口氣說。

“好像你年紀有多大一樣，你可是比寶玉叔叔年紀還要小了好多。”巧姐笑道，不太喜歡賈惜春老氣橫秋。

“一個人成熟與否不在於他的年紀。年紀大也未必會成熟，世事滄桑，我從小的經歷教會了我要比別人快點長大，要不然，就會被欺負。除了自己，不會有人保護我。”賈惜春苦笑道，“你是掌上明珠，你是不會懂這種感覺的。”

“說的這麽可憐，你怎麽說也是大家小姐，難道還能比那些丫鬟可憐嗎？那些丫鬟都能頑強生長呢。”巧姐不屑地說。

“人有人的難處。”賈惜春嘆了口氣說，“我不說了，既然你答應要跟我去，請準備一下吧，我們明日一早就出發，地點就在桃花亭。”

“怎麽又約在那種地方？”巧姐想起了柳湘蓮。

“怎麽你不喜歡那裏嗎？這是九殿下約的，我也不好改地點，再說了那裏人煙僻靜，去見面也不會有人發現。”賈惜春嘆了口氣說。

“原來你就是不想被人發現呀，你想和九殿下說悄悄話對不？”巧姐哈哈大笑道。

“擡舉你幾下，你就越發猖狂了，看我不扭碎你的嘴！”賈惜春又動手動腳的了。

“你別動我，你再動我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巧姐逃到一邊說。

“哼，怕了你了。小丫頭，心機還挺深的。”賈惜春笑道，“和你母親一樣。”

“不許你編排我母親，這是我的原則，說我可以，說我父母親就不行，不然我就跟你翻臉！”巧姐生氣了。

那氣勢讓賈惜春都被震懾住了，賈惜春笑道：“你翻臉翻的比翻書還快。好了，我先走了。”

巧姐回屋去，問平兒，怎麽今日一整天都沒有看到王熙鳳？

平兒也說不清王熙鳳去了哪裏，只說王熙鳳這幾天一大早就出門，很晚才回來，也沒有告訴下人去了哪裏，但是家裏的銀子卻都帶走了，也不知道去做什麽了。

“連你也不知道，看來就沒人知道了。”巧姐嘆了口氣說，“母親回來之後你要立馬通知我，就算我睡著了，你也要叫醒我，若不然我可就逮不住她回家的時候了，等我自然醒來，她又出門了，我總得知道她做什麽了。”

“是，姑娘。”平兒應道。

巧姐打開了一本書，“你為我研磨吧，我想練練字，練字最能夠讓我清心。練字的時候，時間會停下來，似乎很慢很慢。練著練著說不定我母親就回來了。”

平兒取出文房四寶。

巧姐開始練字。

巧姐已經學會了寫繁體字，雖然寫的不大好看，但也馬馬虎虎能看得清楚。巧姐一有空就會練字，這是巧姐興趣，哪怕練的手酸了也覺得很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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