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瑟瑟有點涼意，落地的葉片被卷起，沾上了桔雲的發，殘天伸手為他拈去覆發的葉，下滑大掌，撫上他的頰。

桔雲長睫一顫，略略側身，明顯躲避他的大掌，擡起雙眸之際，桔雲的眸底劃過一抹精銳的試探，然而那速度之快，未讓殘天察覺絲毫。

桔雲嚅唇好半晌，才轉過身背對殘天，嘆息道：“殘天，你我關系先緩歇吧，我們恢覆原來的君臣關系，其他的就先別提了。”

殘天聞言身子一震，那擱在空中的大掌緩緩收下，一股陰霾霎那凝聚在眉間，他眼底流洩出痛苦與悲傷，心臟一抽一抽的，好似讓人擰著。

“桔雲……吾真希望飲酒的你能像未飲酒時的你一樣，願意面對自己的真心，吾常在想，喜歡上你真是一大磨難，可是喜歡便是喜歡上了，吾不會去逃避，也不想逃避。”

殘天低下頭，擡起桔雲的臉頰，見他撇開眼眸明顯想閃避自己，殘天忍不住低下頭吻住他的唇，感覺到他反抗，殘天便將他抗爭的手箝在他的身後，另一手環住他的腰肢，無視他的抗拒。

“唔……放開！”唇間的刺痛與血腥味，頓令殘天深鎖雙眉，他唇梢上揚帶有冷意，瞳眸閃過幾絲血紅色，是因怒使然。

“若即若離麽？”殘天笑了，笑得很苦，那雙蘊著哀愁的眼瞳浮上了薄霧。“是怕吾膩了你，所以才這樣做的？”

聞言，桔雲心下大驚，猛然擡頭撞進他那雙哀慟的眼眸，心臟便是一揪。

“你……”可是知道那日他與默宇說的話了？不，不可能，那日默宇要殺他，若殘天在旁邊，不可能不出來救他！那麽……這只是剛好？

“吾不可能膩了你的，你該相信吾，該相信自己。”聽殘天這麽說，桔雲吊著的心也才緩緩放下，想來應是他想太多了，若殘天真聽到他和默宇所說的話，怎可能還這麽溫柔地同他說話？尤其當初他還騙默宇，說殘天臟……

思及此，桔雲心底就生愧疚，但是他很快就將這樣的心給壓下，一來，他今日是為了測試自己在殘天面前的分量而來，二來，他是為了與殘天早早定下血契而來，所以他不能這麽快就軟化！

“吾不了解你，過去吾甚為喜愛飲酒後的你，可現在，吾寧願你永遠都不要醉。”殘天不明白桔雲的心，雖然酒後的他變得聰明瑞智，卻也像是被層層防禦網罩住一般，讓他看不清、摸不著。

殘天將他緊緊抱入懷中，手微微發著顫抖，因悲使然。“告訴吾，為什麽要這麽做？吾待你哪裏不好了？”不要再傷害吾了，吾對你是真心的，一直都是……

“你未待我不好，只是我覺得，我要的你給不了，與其這樣磨蹭，倒不如直接斬斷任何可能。”桔雲擡眸覷了他一眼，一對上那紫紅的魅眼，心臟便漏了一跳，急忙垂下。

“吾明白你只是怕受傷害，所以躲避去愛，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麽你告訴吾，你要什麽？”

桔雲，那些話真是你的真心話麽？吾真希望你與默宇所言是假……別告訴吾，這幾個月來你都是假裝喜歡吾的；別告訴吾，你這麽做都是為了回天界；別告訴吾，在心你中吾是那樣的骯臟不堪！

“我要隱天的消失，五界的和平。”

殘天聞言緊揪的心臟一松，緩緩地吐了一口氣，他在桔雲的耳邊柔聲道：“你說的吾都答應你，吾明白了，你是要吾與你訂下血契？”

“你不明白，我要的是魔界停止攻打他界，並釋放過去占領的他界版圖。”

殘天聞言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雙眸凝鎖桔雲不放，好半晌才沈聲道：“魔界不準攻打他界這點吾可以辦到，但是你那日並未說要釋放過去占領的他界版圖……”

殘天切齒，抱著他的力道憤憤加重，他嗓音隱帶哽咽，殊不知他要如何控制，才有辦法將心底的悲傷壓抑住。“桔雲，為了你吾此舉可是背叛了整個魔界，你當真想讓吾成為千古罪人？”

“正因為我明白你不可能做得到，所以我才會說，我們的關系先恢覆原樣，其他的就先別提了。”桔雲撇開眸子看向遠方，心中有幾絲惆悵。

他怎能明說，夜冥一心想要得到母心臟，為得就是要殺死殘天，換得陰陽協調的宇宙定律，如果殘天能自己放棄過去所占領的版圖，讓世界恢覆平衡，那麽殘天自然就不會有事。

正因為他明白殘天為了他而改變許多事情，正因為他為此感動，願意放棄許多事情來接受殘天，所以他怎能眼睜睜看殘天走向滅亡的道路，但是他又無法解釋。為了殘天，他已變得不像自己了。

再來就看殘天怎麽選擇，假如他答應了，那便皆大歡喜，若他不答應，那麽自己還有另外一步棋可走，只是那步棋一下，他們的關系，或許就沒辦法這麽自在了，不過為了保護殘天，也為了保護夜冥，他不得不這麽做。

殘天蹙起雙眉，將額抵在桔雲的肩上，沈默許久才壓著嗓聲，音中隱約有些哽咽。“桔雲……為何要這樣傷吾？”原來無論難過、不舍或擔憂，都只有他自己在意而已。

桔雲唇瓣掀了掀，垂下長睫以掩思緒紛雜的眼瞳。

“隱天可廢，吾在你有生之年可以不出兵，可是對於歸還所有版圖的這一條，桔雲你真是讓吾……大失所望。”殘天落下沈重的話語，緩緩擡起頭，凝盯桔雲的那雙紫紅眼瞳，明顯浮上水珠，露出了一雙受傷的神情。

殘天緊箝著桔雲的腕，那力道十分強勁，待松手之際，桔雲的腕上已印上五條青色的指痕了。

一旋身，殘天那身披風於空成弧，桔雲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底頓感哀傷，老實說，他本就不覺得殘天會答應他的要求，只是若能答應，許多事情都能更好解決，若不能，一些擱著的計劃還是得實行，只望屆時殘天別恨他才好。

殘天有他的基本底線，而桔雲也是一樣，如果真要強碰在一起，便也只能靠智取了。

其實他並不想這麽做的，尤其在見到殘天那受傷的神情之後，可是……唉，他突然能夠體會夜冥的心情了，便是極大的無奈。

能夠的話，他希望將傷害降到最低，只要能保護這個世界，只要能保護殘天，縱使最後重傷的會是自己，他也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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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數天，殘天都未出現在桔雲的面前，初時他無太多感覺，想說讓殘天沈靜一下思緒也好，可到後來竟有些不習慣了。他明白殘天惱他，正因為他的要求太多，殘天太難給了，可是這些要求他不說不行。

桔雲漫步於花團之間，望著偌大的花園，他的心情卻沈重無比，很多時候他會想，假如他就這麽逃了，放下這個世界，放下愛情，什麽都不要了，回去當他自由自在的雲，不是很好麽？

但是……他放得下麽？

當初為了誘使影衛來與他面談，他才會欺騙殘天說自己中了蠱毒，只剩下一個半月的壽命，可如今為了不讓殘天起疑，他還不能吃下解藥，所以必須忍著不適來活動。

其實他常常在想，自己是不是使的計過多了，反讓自己陷入痛苦？但是他無法不這麽做，他無法眼睜睜看著殘天或是這個世界消失，若要兩全其美，心計是必須的，但是……他累了。

過去他不曾想過自己的心會被殘天給攻陷，若沒有間斷飲酒，他想他現在還是一樣，一樣以理智控制著自己的心。

就在桔雲思緒飛遠之際，他的肩膀陡然被“空氣”給拍了一下，他驚恐後退，卻被“空氣”緊緊抱在懷中，直至那熟悉的檀香撲鼻，他吊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夜冥？”

“嗯……”

桔雲自他懷中掙脫而出，轉過身卻見不著他的人，明白他是隱身了，不禁開口道：“現在影衛已退，你也不必躲藏起來了吧？”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聽夜冥所言，桔雲不禁揚起單眉，沒想到夜冥也知道他的四周已無影衛的監視，那麽他和殘天的關系，夜冥可是也知了？

“這陣子不見你，我原本十分擔心，可是後來手下來報，你和殘天……”話一頓，夜冥握住桔雲的掌，方接觸到那溫暖的掌心之際，桔雲下意識想抽離，卻被緊握不放。

“你對殘天是認真的？”感受到掌上的力道加重，桔雲只是長睫輕顫，未回應他的問題，卻怎麽也抽不開夜冥的掌心，如此靜默一陣，桔雲才嘆了一口氣道：“我只能跟你說，我有我的辦法，可以以不傷害任何人達成你要的目標。”

“殘天必須死。”

“不一定，只要能維持陰陽調和、五界定律，他不一定得死。”

“他不可能會這麽做。”

“我會把不可能化為可能，只要……我在他心中尚具有一定的份量。”感受到夜冥掌中的力量松掉，桔雲默默自他的掌中抽開，緩閉眼眸，不欲讓眼底的惆悵表露出來。

“難不成你要以自己的青春來換取他的命？”夜冥的嗓聲明顯帶著顫抖，雖看不見人影，卻可由他的音調得知他心中的震驚與不解。

“是換取這個世界的和平，也是你要的，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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