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惱羞成怒了麽？不過反應好像有點太慢了。

“桔雲。”

“啊？”

“吾就不信，吾無法讓你跪地求饒。”殘天嗓音黏沈，好似下了什麽決心般，視線射向坐在一旁扇風的雲，銳眸精利似刃。

“呃……你可以試試啊。”其實要他跪地求饒一點也不難，想當初為了糊口飯吃也少不了下跪乞討，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況他也不想當什麽大丈夫、大君子的。

唉，真不明白這位腦袋怪怪的魔帝大人，心裏在想些什麽？

徐風吹過，湖畔漣漪陣陣，綠草擺蕩搖曳，螢火蟲華麗飛揚，氣氛凝窒沈重，兩人默不作聲許久，直至雲率先開口打破了這份沈靜。

“其實不死未嘗是件好事，所謂的永遠是沒有盡頭的。”望著身姿孤立的殘天，雲喟嘆道：“尤其是擁有至高無上身分的你，活了個百萬歲，看著愛人一個個比你先死。”

“吾沒有愛人。”未料到殘天會回答他，雲先是一楞，唇角微微上揚，支著下顎眺望湖泊。

“這麽說一千多名妃子都不是你的愛人啰？嘖嘖，那你的生活不就很無趣？”望著湖水，雲難以想象現在竟能心平氣和地與魔帝談天，不過想想……興許是因為他給了自己藥酒，救了自己又未傷害自己的關系，所以對他的厭惡感稍降低了點。

“吾不需愛人。”卷長的睫扉輕顫，殘天遙望遠方，想起了遙遠的過去，他手指一緊而縮，登即闔眸，中斷飛遠的回憶。

“那朋友呢？”

“吾只需下屬，朋友那種身分無半點意義。”

“怎無意義？朋友可以同你談天說笑，打鬧也不生氣，你生日他還幫你慶祝，他生日你想法子整整他，這樣的日子過得多舒暢，無半點心機，快活。”雲垂下折扇，伸手拔了幾葉綠草，話中帶著濃烈的惆悵，以及淡淡的悲傷。

過去他也是有朋友的，叫化子小牛、阿狗、新新都是他的好哥們，不只不會排擠他，還會和他同樂，可是他們是九層天的百姓，最多只能活一萬歲，如今都已成灰，往事……雖歷歷在目，卻也如風拂過沙塵，不留一絲痕跡。

“朋友怎知真心與否？”殘天旋身睇向他，眼底參著覆雜的情緒，難得沈穩開口道：“只有踩著他人往上爬，才不會被他人當作墊腳石；唯有以力量控制他人，他人才不敢背叛於你。”

“想法這麽偏激？難道你過去曾受了什麽刺激？”雲眉眼一挑有些詫異，下一秒卻以指刮了刮纏臉的繃帶，咕噥道：“差點忘了你是高等的不死魔靈。”

高等魔靈若要完全魔化，一定得吞噬自己所愛，所以魔帝大人定曾愛過，且吞噬過最愛，要不然怎會有個性這麽畸形，魔力這麽強大的他存在？

殘天掃了他一眼，當下心中的燥意全無，僅剩沈冷的情緒，上揚的唇角還原出平時的魅笑，然而笑意卻不達眼底。

該謝他提了這個話題冷卻他的心，還是該惱他提了這個話題，讓他想起了過去，那可笑的往昔……

雲倏然起身，緩步接近湖畔，望著眼前絕麗的幽景，彼此間又是一陣沈默，卻不像方才那般沈重。

難得的平靜在四周環繞，他倆安靜望湖，未驚擾任何人。雲不再打繞適才的話題，倒是開口朗朗吟詩，唱起詞曲，也不管殘天是否喜歡還是嫌煩，自顧自地以折扇擊掌，打起節拍來了。

清脆的嗓音穿過湖畔，在空中回蕩，幽幽漫漫，不促不慢，詠之韻然輕巧，松活且意暢。

望著眼前悠逸卻獨然的身影，殘天的心不再燥動，他曾以為已回溫的那心扉已然冷卻平靜，好似方才的心動是幻覺一場。

殘天身姿挺然而立，細卷長睫半垂，凝視一泓清澈蕩揚的湖水，默然沈靜不予回應，陷入一陣凝思。雲喜得暢然自在，就差此地無樂器，要不他會伴著月光奏唱，最好身旁有瓶酒，讓他暢飲痛快。

忽像想到什麽般，殘天緩緩擡眸，眉目間透著一股艷麗的魅惑之采，邪魅的眼瞳直鎖著雲，那樣精銳邪佞的眼神，明顯是在心中落下了使他快意的決心。

雲發現空氣中凝著不尋常的氛圍，轉首望去與他四目相交，在視線相對之際，雲心臟漏跳了一拍，撇去那易讓人失神魂的魅眼，就說那莫測邪魅的眼神就足令雲頭皮發麻了。

“大人，今夜暫且休戰，收起你心中的詭計，好好賞月可行？”

殘天唇角噙笑，笑中參魅，他輕哼了一聲，算是給予雲回應，倘若此時身前佇有他人，見此神態定無一不被這樣的笑容惹得心蕩神馳，因為就連雲也被那絕魅的笑容紮得心下哀叫，心神麻癢。

雲撇開視線，倒頭望天數星星，掌心負於腦後，感受湖畔微風徹拂。望著深遠的星空，腦海中卻浮出一雙魘魅的紫紅瞳丸，忍不住，他身子打了個激靈，憶起魔帝大人適才那別有深意的笑容，心臟總會不自覺縮緊。

雲自是不怕他，畢竟活了三萬多年，在九層天看盡生老病死，對於生命他看得已是淡然，可他卻十分討厭殘天，尤其是那雙魔魅之眼，每每見著總讓他渾身不舒服，還有胸口也會有些刺疼。

雲輕撫胸膛，隔著衣服摸著胸前的一條長疤，那他在出生時、自有意識以來便帶著的痕跡，他不知為何會有，只道他在娘胎時太頑皮，所以才受了傷成這副德性 吧？

“桔雲，拆下你的繃帶，吾適才已治好你的容貌了。”殘天緩步踱至他身前，睨視著他，神情邪魅傲然，唇角似笑非笑。

雲似聽見天大的笑話般，怔楞地眨了眨眼，猛然翻身躍起，退離他三丈之距，隨後落下的笑聲徹朗天際，待斂了笑容的下一刻，他朝殘天挑了挑眉，笑道：“沒想到大人竟玩起睜眼說瞎話這招了。”

“怎麽，不相信吾所說？”

“若是桔梗大神說這句話，在下定然相信，可是以你睚眥必報的個性……”雲以折扇輕敲下顎，眉眼隱露不屑。“莫不是想趁在下拆掉繃帶之際，將繃帶搶去，使眾人發現在下的原貌，而讓桔雪大神趕出天界。”

殘天雙眉攏鎖成折，額鬢青筋隱隱挑浮，他上前一步，雲便退後一步，然而掛在雲面上的笑容，依舊悠逸輕然。

“你真認為吾是在欺騙你？你以為吾沒有能力將你臉上的繃帶卸下麽？”

“在下可未這般小覷大人，只是光靠魔力術法，大人真覺得有趣麽？”

“聽你所言，似欲將這點小事當成大事。”殘天箭步上前，拉近彼此距離，長指扣住他的下顎，不怒反笑道：“也好，吾這陣子還嫌這裏無聊，吾就與你玩玩，三日內，看吾可有無辦法逼得你在桔雪面前拆下繃帶。”

雲以折扇擋去他攫住下顎的手，神情淡然道：“大人實在沒必要費心於在□上。”

“吾都已跟著你來天界了，你說呢？”

“這不簡單。”雲挑眉微笑。“就讓在下借來的玉龍送大人回去吧！”

“桔雲，吾不會空手而回的。”

“這更簡單，看你喜歡什麽名產，去趟市集必滿載而歸。”

“你明知吾並非同你談論此事。”怒火迸出殘天美目，他攫住雲的衣襟，用力一扯，與他鼻端相對，雙目對峙。

驀然，殘天魅顏勾起一抹絕麗的微笑，令雲心跳一漏，背脊寒毛豎直。殘天鼻口吐納出的熱息帶香，落下的話語輕緩且撩人。“桔雲，吾雖欣賞你的膽識，卻厭惡你的不羈，吾一直在想，你到底怕什麽？以你敢頂撞吾的態度來看，死對你而言應無可懼，你的弱點是什麽？在意的又是什麽？”

“在下國事、家事、五界事，事不關心，唯一關心的也只有……”

“嗯？”殘天挑眉，欲待他後落之話。

“嘿嘿，在下可沒犯傻，怎可能當你的面說出來呢？”雲綻出燦美笑顏，一點也不畏懼地與他對峙，目不移視。

又是這種笑容，令吾厭惡十分！

松開手，殘天旋過身背對他。他知道雲的弱點在於可愛的孩子，卻不明白他真正在意的是什麽。

“三日內，吾定有辦法逼得你在桔雪面前拆下繃帶。”

“魔帝大人真這麽想讓在下厭惡便是？”雲卷長的睫扉半垂，神情淡斂，可心中卻是幽幽一長嘆息。

他怎無事帶了個瘟神來到天界呢？唉……看來這陣子過得太自在了，福已享盡。他很有自知之明，酒醒的他是不可能贏過眼前這位變態的魔帝大人，用不著三日，一日便輸，因為就連現在的自己，無那杯醉無敵也不是魔帝大人的對手。

而且……他心底漾著一個念頭，倘若他讓桔雪大神打了一掌，那麽桔梗大神是否就能早些回來呢？

思及此，雲唇角不禁苦澀上揚，為了能早點見到桔梗大神，他竟選擇做這般危險的事情，然而桔梗大神的心中可有他？還是……只有思雪？

雲喟嘆一聲，喃喃地嘲笑自己。

自己是什麽身分，桔梗怎會惦記他？會為他尋藥，也只是因自己有雙如思雪般的眸子罷了。

再嘆，他彎身拾起一小碎石，揮臂朝前方湖心擲去，見漣漪陣陣環繞成圈，如同他心中蕩起的一片水紋。

而今只能祈求，明日桔雪大神下手能輕一點了。

作者有話要說：秝子今天加班T__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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