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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沈默尖叫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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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區警署一間普通的會見室裏,早早櫻擡手攏了攏耳側早已整理到無比服帖的鬢發,發絲間隱約泛起褪色的銀灰。

這是樸惜爾主動向警方自首的第六天,神經元波譜檢測結果已經確認了她的精神力特異者身份。

這是母女倆保守了五年的秘密,她們曾約定讓它永不見天日。

早早櫻擡頭,第數不清次看向墻壁的投影時鐘,數秒光點緩慢閃爍,而她的心率早已加速到翻倍。

今天是母女會面的日子,距離上一次分別好像已經過了很久很久,而下一次再見也必然還要等待很久很久。

她的女兒涉嫌謀殺她的丈夫,這種匪夷所思的劇情安在她的人生劇本裏實在出戲。

但在新年第一天,在急救室外的走廊裏,女兒向她坦白一切時,早早櫻居然沒有表現出太多震驚和慌亂,就像她長久捧著的精美蛋糕打翻了,她知道一定是塗著奶油的那面觸地。

糟糕的事情總會發生,這一定是我的錯吧。

早早櫻本能中的自責進程自動運行,她總是習慣遇事先從自己身上查找原因。

比如小時候媽媽睡眠不好是她夜裏發燒的過錯,作業上有修改痕跡是她書寫不夠認真,褲子摔破洞也是因為她走路不小心……

人們更喜歡看到完美無缺的事物,早早櫻知道自己不是,她的生命嵌入了精神力障礙這個大bug,需要用更多笑容來遮掩。

她是精神上的虛榮者,努力拼湊父母眼中的完美生活,一個有能力有地位的丈夫,一雙乖巧懂事的兒女,一幢體面的房屋,盡管那裏沒有家的感覺。

每次同厄爾斯的父母視頻通訊,早早櫻都像在表演一場沒有彩排也不能重來的舞臺劇。

她努力想讓他們感到滿意,對她放心,為她驕傲。

切斷通訊的一瞬,常常令她感到如釋重負,而這種輕松感又加劇了她的愧疚,將她困入虛偽的漩渦不能自拔。

早早櫻厭惡虛偽的表演,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覆刻自己的負累,所以她在養育兒女時努力避開自己踩過的所有雷點。

她允許小孩表達難過,允許他們犯錯,鼓勵他們和自己談心,她想讓女兒知道和媽媽相擁而泣並不是什麽丟臉的事情,也想讓兒子懂得將幼兒園展示畫塗糟不是什麽要命的錯誤。

但我還是錯了。早早櫻絕望地想,女兒做出這種事一定是她的錯。

她就像藥不離口的癮/君子在拼命奉勸他人珍愛生命遠離毒/品,本身就是毫無說服力的反面教材。

所以,早早櫻決定用替代女兒認罪的方式彌補錯誤,或者說,由她來承擔女兒替代她犯錯的代價,這很合理。

會見室的門終於傳來響動,被人從外面推開,早早櫻的膝蓋幾乎在同一時間彈直,將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撐起來。

樸惜爾向押送她的警員鞠躬,對方站定,讓她一個人走進會見室。

她轉頭迎上母親的視線,溢滿雙眼的淚水被笑容擠壓到潰不成軍,順著面頰肆意奔流。

早早櫻走過去給了女兒一個大大的擁抱,仿佛擁抱了十四歲的自己。

之前她刪刪添添在心裏準備的話,歉疚的、叮囑的、安慰的……盡數被這一個擁抱講完了,她們就像了解自己一樣理解彼此。

“對不起,讓您久等了。”樸惜爾指了指自己被護鏡壓出印痕的眼眶,“我請他們幫我摘掉那個,耽誤了一點時間,等轉去管教學校就不用再戴……”

她輕輕撫摸母親眉骨上的淤痕,嘟嘴吹了吹:“媽媽還疼嗎?”

早早櫻一樣微笑著淚流滿面,緩緩搖頭。

“只想讓媽媽得到幸福,不過用錯了方法,對不起!”樸惜爾已經長得比母親還要高些,這樣的姿勢更像是她在支撐著媽媽,“我很愛您,您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謝謝您帶我來到這個世界。”

早早櫻仿佛只會流淚和搖頭這兩個動作。

“媽媽,您說得對,沈醫生是個好人,因為有他的幫忙,警方才重新做了現場還原,否則不會發現父親是因為窒息墜落的。您不在家這段時間,沈醫生也照顧了我和征爾很多,所以我也不會擔心您和弟弟,他一定也會幫我照顧你們的。”

“他的AI機器人很帥,我會在管教學校好好讀書的,將來賺到錢也買一個同款。”

“媽媽,您別擔心我,我只是換了個地方讀書,將來連找工作也不用擔心了呢,考試合格會直接去厄爾斯的聖樂菲斯研究所工作。”

“您也許不知道,我並不討厭特異者的身份,任何能力都有存在的意義,精神力影響能夠治療許多神經和心理疾病,將來我也要從事那樣的工作。”

“就像赫斯·緹婭媽媽,就像薩米特夫人……”

早早櫻擡手掩住女兒的唇,眼底流露出驚恐,仿佛她剛剛念出的名字是某種邪惡的禁語。

樸惜爾卻無畏地移開媽媽的手掌,沖她小幅但用力地點了下頭:“媽媽想離開了,對嗎?我知道你早晚有天會離開,我只是努力想讓那天來得更晚些——”

情感論壇上那個相同境遇的咨詢帖子,是她註冊馬甲發的,在用學習機偷錄了多次真相之後,樸惜爾還發現了母親為她和弟弟開設的教育金賬戶。

媽媽真的要走了,樸惜爾慌不擇路,這個家該離開的人不是媽媽!於是,她想殺死父親。

“是的,”早早櫻終於開口,輕撫女兒齊整的發絲,“我想過無數次,不過每一次都不是自己一個人走掉,我會帶上你們兩個,誰都不能少。”

樸惜爾釋然地笑了,她許久沒有這麽安心地愉悅著:“媽媽,謝謝你。”

“對不起,”早早櫻說,“我不該總當你是個小孩子,以後遇到事情我會找你商量的。你覺得等事情過去,我帶著征爾也回厄爾斯怎麽樣?我們仍在同一片土地上,據說管教學校每個月都有會見日。”

樸惜爾點頭:“那就這樣決定吧!”

~~~

沈夜居家養傷這段日子,除了跟白旸膩膩歪歪擦槍走火地甜來甜去,就是把自己埋進地下室擺弄那些滴劑粉末、瓶管杯罐。

要不是開著普通輪椅下樓梯不方便,他這怪咖博士的標配就湊齊活兒了。

“這是發明什麽神藥呢?我們沈院長怕不是要攻克帕金森,根治抑郁癥?”白旸依舊很守規矩地不踏足沈夜那片領地,只在門口接他上樓。

沈夜其實已經可以扶著欄桿慢慢走,卻仍然示弱求抱抱,甫一靠近便掛在白旸脖子上:“藥也不都是治病救人的,還有致病要命的!”

他把一支帶有壓感針頭的透明註射管晃到白旸眼前,裏面約莫盛著5ml碧綠剔透的溶液。

白旸假裝害怕:“呦!斷腸草還是綠帽靈,該不會專門給我預備的吧?”

“你不是合格的動物實驗對象,”沈夜捏了捏白旸後頸,感受內裏金屬質地的頸椎,別說5毫升,他這堅硬粗壯的大神經,拆下來泡澡盆裏也未必能捋順幾分。

不過白旸有句話倒是提醒了他,沈夜:“下午去一趟福利院,我快把接班的事兒忘幹凈了。”

盡管沈夜覺得那裏一群熊孩子鬧是鬧騰了點兒,可沒誰能害到他,最嚴重不過把他這條腿重新踩斷,生命安全尚可保障。

“不行,我肯定得跟你一起!”白旸的被害妄想沒過勁兒,每天睡前巡邏比伍爾夫還積極,守得沈夜寸步難行,絕對不同意放他自己單獨去任何地方,包括廁所!

不方便露臉的偏偏要往聚光燈下站,沈夜沒轍,只好想了個燈下黑的辦法,打算用奴卡那堆破爛給白旸喬裝一番,扮個小醜什麽的,哄孩子也用得上。

白旸扣了個銀面具到臉上,嘲笑沈夜:“小朋友你是沒追過動漫吧?小醜早就過時了,只能客串驚悚片裏的大反派,連我小時候都在粉X戰警……叉教授和萬磁王的CP了解一下,那可是愛的啟蒙……”

沈夜心虛地搜了一圈詞條,心說,難怪你給啟蒙彎了。

下午三點鐘,春暉福利院的活動禮堂裏出現一位特別客人,特別受歡迎的客人,正在用他會發光、會冒火、會唱歌的手給小朋友們發禮物,還要不時把爬上他後背企圖偷掀面具的兔崽子拎下來展示一番“力大無窮”和“無所不能”。

遭受冷遇的沈院長處理完象征性/事務,只淪落得一旁圍觀,合著當初緹婭媽媽還真把這家夥放錯了地方,直接空投到福利院讓他帶孩子就對了!

“沈夜小朋友在吃醋。”白旸終於發完所有禮物,滿足了全部展示需求,才得空坐回沈夜身邊。

他手指一翻投影出一串小桃心兒,噗噗噗排著隊往沈夜心口裏鉆:“專門留給你的,獨一無二。”

沈夜連忙扇手打亂了少說二三十號的“獨一無二”,丟了白旸一個“別鬧”的眼神,將院長的小架子端得穩穩的,看向滿眼滿屋子活蹦亂跳的小崽子。

小朋友不僅精障,還有點精分。白旸看著他樂,在家沒外人時怎麽纏人都不害臊,出了門逗一逗居然會臉紅了。

倆人心猿意馬地享受著孩崽繞膝的天倫之樂,不時有跑過來蹭個抱抱或回贈一只紙飛機半拉核桃殼的,身邊這位“超時空戰警”都能應對自如。

沈夜松松放開去的視線裏卻捕捉到一個藏在走廊轉角的小邋遢鬼,那孩子看模樣該有七八歲了,不算矮,只是瘦,身上不成套的運動衣癟塌塌掛著,袖口沾了汙漬。

男孩一只眼睛從壁角露出來,目光咄咄地盯向沙發椅裏擠來擠去爭搶糖果的幾個大男孩,最終選定了最黑胖茁壯的那個。

他悄悄走近他們,速度不慢卻靜得像一片影子,手裏還握著個粗制的縫線布偶,那布偶少了一條胳膊,斷口處十分平整,像是被人故意用剪刀剪掉的。

沈夜被腦海裏混沌的熟悉感拖慢了思緒,眼前的畫面無論構圖還是視角都像是發生過一般。

跟著他猛然一驚,不知何時繃緊在潛意識裏的弦啪地斷裂,幾乎像電極一般將他整個人激了個寒顫。

提著布偶的男孩已經走到胖男孩面前,烏黑的眼睛凝視對方。

須臾後,在夥伴們費解的註視下,胖男孩突然奔向活動區的置物架,抄起一把做手工用的鋼刃剪刀對著他自己的手腕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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