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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八章 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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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胡同裏散過步,楷璇回到家覺得精神透支,整個人都要散架。

手機微信裏的拜年信息和紅包堆了幾十條。楷璇一條條翻著回禮。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楷璇發現自己被拉進了一個陌生的微信群,群名叫不忘初心。

楷璇翻了翻群成員,一共十一個人,她認識的只有郝靜和穆丹青。想來是初心紋身店的群。

郝靜在群裏發:“都出來恭迎老板娘!”

楷璇有點懵,給穆丹青私信:“你拉我進了個群?”

穆丹青回覆:“什麽群?”

很快又發來第二條:“郝靜那個小丫頭幹的。”

楷璇問:“你怎麽跟他們說的咱倆的關系?”

穆丹青:“我什麽都沒說,誰知道小丫頭是怎麽猜出來的。”

楷璇先去群裏發了個大紅包表示承認自己的身份,又給郝靜發私信:“我和你穆哥從來沒公開過關系。你怎麽猜到的?”

郝靜回覆了個可愛的表情:“他都寫胳膊上了好嗎?那麽大一個‘璇’字,正楷體,我又不瞎。還有你倆的戒指,明顯是一對啊。”

楷璇這才知道穆丹青胳膊上文著的是自己的名字。她回覆了郝靜一個愛心的表情,又給郝靜發了個二百塊的紅包。

退出和郝靜的對話,楷璇給穆丹青發:“你胳膊上有個文身?”

穆丹青回覆:“人生第一次文身,緊張,不敢直接在客戶身上練手,就文自己胳膊上了。”

楷璇:“能拍張照片給我看看嗎?”

穆丹青:“不好看。有點不好意思。”

楷璇:“你跟我說文身是自由。”

穆丹青:“也是不忘。自由是有邊界的。有個人教會我,成年人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能負責的自由才是真的自由。我忘不了那個人,我希望那個人的名字在我身體上,在我心上,陪我一生。”

楷璇簡直受不了穆丹青一本正經地說情話。她回覆了穆丹青一個抱抱的表情。

穆丹青又說:“其實感恩和愛情不矛盾。你救過我的命不止一次,我把你的名字文在身上。即使咱們之間沒有愛情,你的名字我也是要帶一輩子的。文身是自由,不是枷鎖。很多人文了愛人的名字都有要洗紋身的一天。可是我文了你的名字,永遠不會需要洗掉它。我犯了那麽多錯誤還能活出個人樣,楷璇功不可沒。這個璇字就是我的一部分。”

楷璇簡直要被這番話感動哭了。她回覆:“愛情也是這個紋身的一部分。它會見證我們的後半生。咱們結婚吧。辦一場婚禮。親人朋友都能來做個見證的那種。”

楷璇的想法來得突然,穆丹青的行動力更是超群。

大年初四,穆水墨在穆慈文化集團旗下的一家酒店騰出來一間小廳。穆丹青和楷璇舉辦了個簡單的……新聞發布會。

來的都是雙方的至親和好友。沒有司儀、沒有典禮,大家坐下來吃吃飯、話話家常。

梁雨不無感慨:“璇姐,兜兜轉轉這麽多年,你還是跟花兒在一起了啊。”

楷璇笑:“是不如你和熊峰動作快。你倆孩子上小學了吧?”

梁雨招招手,熊峰拎著一大一小倆孩子過來。梁雨對楷璇說:“你反應慢半拍啊。我家小的都該上小學了。”

楷璇笑說:“你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還這麽年輕漂亮。”邊說邊有點想摸一把梁雨水靈靈的臉蛋。

熊峰格開楷璇伸向梁雨的鹹豬手:“你一個結了婚的人,調戲小姑娘的毛病怎麽還是沒改?”

楷璇都沒意識到自己調戲小姑娘的惡習已經遠近聞名了,有點訕訕地縮回手,轉頭問熊峰:“你節後還有演出嗎?當年寒假我在你家能免費聽琴,現在你的獨奏音樂會一張票多少錢?”

熊峰大手一揮:“談錢傷感情。楷大博士肯賞臉來聽,我肯定就得把VIP門票免費雙手奉上。”

熊谷姍姍來遲,從過道迎上來,一把抱住熊峰的小女兒。小女孩咯咯笑著叫她:“小姑。”

熊谷身後跟著個西裝革履的長腿男人,楷璇覺得眼熟,怎麽也想不起來名字。

男人一眼就看穿了楷璇的迷茫,主動自我介紹:“謝帥。咱們小時候打過架,上大學的時候還一起爬過山。你不記得我了?”

楷璇恍然大悟:“哦哦記得。你變化太大了。比那時候帥好多。”

熊峰的大兒子挺起胸說道:“姑父是A市百強企業家,我們全家的驕傲。”

熊谷放下熊峰的女兒,去擰了一下小男兒的臉,又對楷璇說:“我跟我老公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他是我哥的鐵子。我們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反正也算是兜兜轉轉好多年,前年才結婚。”

楷璇神情覆雜地看了眼謝帥,把嘴裏的八卦咽了回去。熊谷知道她要問什麽似的,捂著嘴笑:“沒啥不能說的。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宋逸雲讀研的時候交了個男朋友。前幾年去臺灣註冊結婚了。挺浪漫的一個愛情故事。我嫂子一直追著這個八卦,說是耽美小說現實版。”

穆丹青從外面走進來:“什麽耽美小說現實版?”

隔著十幾年的歲月,楷璇還記得高考完的穆丹青醉醺醺地說出那句“他說‘老子對攪屎沒興趣’。”十幾年過去,宋逸雲倒是成了一群人裏唯一和同性伴侶修成正果的。

楷璇笑著推了穆丹青一把:“你跑哪去了錯過這麽大的八卦?你家逸雲哥哥和別的男人跑了,沒你什麽事兒了。”

熊谷很誇張地哦了一聲:“對哦,你們班牡丹花當年可是我情敵。咱們認識還是因為我哥跟你們打架呢。”

穆丹青有點尷尬地看了一眼正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的劉沁梅,咳嗽了一聲,換了個話題:“我剛發了條結婚的朋友圈,接了五個電話。宇叔和黎叔問我怎麽不在B市辦。等回去在宇清酒吧也辦一場吧。我店裏的小孩兒們也想熱鬧。B市還有咱們不少大學同學,還有健身房的幾個老熟人。”

楷璇笑:“好啊。你要樂意咱可以一年辦一次。還可以世界巡回著辦。”

雖然沒把婚禮辦成典禮,但是穆丹青還是站在小廳中間舉著話筒致了幾句辭:“十七歲和你相識,二十一歲和你相知,二十二歲和你領證,三十二正式決定和你相守。相識十五年,你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吸引我。我愛你的善良、你的天真、你的熱烈、你的純粹。我愛你對現實的理解、對差異的包容。我愛你受了無數次傷還敞開胸懷接納我。我愛你那顆永不褪色的赤子之心。楷璇,我希望做你的刺青,融入你的骨血,伴你共度餘生。”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小廳裏的LED屏上展示出了高三的時候的那張接吻的照片。十幾年前非智能機的像素被放大投影,圖片中的兩個人都面目模糊。柔和的夜色下那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兩情相悅的深吻了。

畫面外的穆丹青攬住楷璇的肩膀,低頭吻向她的嘴唇。這個吻仿佛穿越了十五年的時光,輕輕柔柔地落在楷璇心上。

楷璇都沒意識到自己的淚水奪眶而出。一吻結束,穆丹青伸手給她擦了擦臉,她才驚醒似的反應過來。

梁雨遞過來一張紙巾,楷璇打理好自己的臉,接過話筒,清晰且堅定地說道:“餘生有幸,不渝丹青。”

穆丹青的手牽上楷璇的。小廳裏的掌聲和喝彩聲久久不息。

楷璇踮起腳尖湊到穆丹青耳邊,用只有穆丹青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我的新小說的結局寫好了。最後一章叫《婚禮》。”

婚禮是小說的最後一章,也是愛情的第一章。餘生很長,每一天都會比前一天更愛你。



☆、番外一 刺青

楷璇到初心送午飯的時候正好十二點整。

她手裏大包小包鼓鼓囊囊地塞著一個保溫桶和七八個一次性飯盒。

郝靜看到楷璇進門就像看到了一個移動的炸雞腿,臉上都是對著美食才能釋放出的興奮:“璇姐今天好準時。”

楷璇把手裏的三個大塑料袋放在前臺上:“你們肉食動物來分肉吧。最底下那個飯盒裏還有小龍蝦。”

她邊說邊低著頭試圖把保溫桶從塞得滿滿當當的塑料袋裏解脫出來:“這是你們穆哥的小竈,水煮西藍花。”話說到一半,目光突然定在前臺的來客登記表上。

登記表第一行赫然寫著“牧歌”,對應的紋身師是楚婕。

楷璇對那個龍飛鳳舞的簽名太過熟悉。時隔二十年的風霜雨雪,她仍然能透過那個字看到那人的飛揚跳脫的神情。

楷璇楞了一下,指著那個簽名,猛地擡頭問郝靜:“牧歌?”

郝靜順著楷璇的手指看了下那個名字:“是挺有意思的名字。楚姐喊她進屋的時候穆哥還以為在喊他。”

楷璇深吸了一口氣:“你有她的個人信息嗎?”

郝靜不知道楷璇在緊張什麽,也不多問,直接翻了翻手機:“有微信,只談過紋身時間和定金。圖樣是她直接和楚姐聊的。”

楷璇幾乎是小心翼翼地問:“能給我看看她的朋友圈嗎?”

人就在二號文身室,郝靜不明就裏,直接說道:“你認識她?直接去楚姐屋裏找唄。楚姐紋身的時候又沒有怕人打擾的怪毛病。”

楷璇搖搖頭,執意看了牧歌的朋友圈。

不知是牧歌本身就不太發朋友圈,還是對郝靜這種陌生人沒開放權限的緣故,半年內的朋友圈只有一條:“終於考過ACCA了。”

楷璇不知道ACCA是什麽,隨手百度了一下——註冊會計師資格證,國際上都認可的那種。楷璇默默籲了口氣。不管分開後經歷了什麽,現在的牧歌應該過得很好。她還在努力奮鬥,事業也應該小有所成。時光會撫平創傷。那些打不死你的,終究會讓你變得更堅強。

楷璇剛把手機還給郝靜,二號文身室的門就開了。

楷璇幾乎是本能地低下頭,隨手抓起一本紋身圖樣畫冊擋住了臉。

楚婕的聲音由遠及近:“三天內別泡澡,塗護膚品什麽的也避開文身。”

然後是牧歌的聲音:“放心吧,我這都是第七個紋身了,知道怎麽對付。”她的聲音不如少年時清亮,甚至有點煙酒嗓的沙啞,但是楷璇還是一下子就能分辨出來。

直到楚婕把牧歌送到門口,楷璇才擡起頭來貪婪地註視著牧歌的背影。

牧歌上身黑色皮夾克,下身皮質熱褲,還蹬著一雙黑色高跟鞋。她的身材和二十年前比起來略顯豐腴,走起路來風風火火,有成熟女人的嫵媚,也有職場女性的幹練。

楷璇目送那個背影消失,才問來拿盒飯的楚婕:“你剛那個客人文了什麽?”

楚婕挑了一盒蒜薹炒肉,坐在沙發上,邊吃邊說:“小腿上文了只鳳凰。她說要文出涅槃的意思。”

楷璇笑了下:“那你文出這個意思了麽?”

楚婕叼進嘴裏一大片五花肉,細嚼慢咽地吃下去才說:“她那個人就是個大寫的涅槃,身上有四處文身和兩處洗紋身的傷疤。我那個鳳凰因為在她身上才能涅槃,不是我文出的這個意思。”

楷璇垂下眼睫,看不出情緒,沈默良久才說:“你慢慢吃,我上去給丹青送飯。”

穆丹青在二樓的大文身室,正給一個斯斯文文的小姑娘手腕上紋手環。手環已經覆蓋了半個腕子,但另一半還沒來得及描線的白生生的手腕上有一道醒目的傷疤。

小女孩又瘦又白,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在楷璇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時候不自覺地抖了一下,不知道是疼得還是被看的。

楷璇在初心混得久了,見過形形色色的傷疤,也見過形形色色遮蓋傷疤的紋身。她很隨意地在穆丹青身後拽出來把椅子坐下,從背包裏拿出一臺筆記本電腦,架在懶懶散散架起來的二郎腿上,劈裏啪啦開始碼字。

小姑娘的目光一下子就被熱褲下高高架起的右腿小腿吸引了。那小腿肚子凹凸不平,整條小腿皮膚發亮,但沒有粉紅的血色,看上去是陳年舊傷。小姑娘繃起的手腕莫名地放松下來。

每個人都有傷疤,沒什麽需要掩飾的。是“我”讓那些事情發生,也是那些過往造就了“我”。

一條手環很快做完。送走了小姑娘,穆丹青上樓來和楷璇分享熱乎乎的水煮西藍花。

楷璇晃悠著右腿問穆丹青:“我這條腿上還能文身麽?”

穆丹青的手撫上楷璇的傷疤:“能吧。不過肌膚紋理和普通皮膚不一樣,紋出來效果可能不如預期。你想紋什麽?”

楷璇擡著頭想了想:“自由。我想文自由。”

穆丹青笑了笑:“你什麽時候有紋身這個想法的?一時興起的話可是要再考慮考慮。紋身是要帶一輩子的東西。”

楷璇不太在意地擺擺手:“自由就是我要帶一輩子的東西。而且是,你親手文的自由。”

藝術家可能和凡人理解句子的角度不太一樣。楷璇覺得自己只是闡述了自己的想法,穆丹青卻覺得這是句很動人的情話。他臉色微紅,放下手裏的保溫桶,走到楷璇面前半蹲下,傾身吻上楷璇的嘴唇。

楷璇沒反應過來情況,完全喪失了主動權,一雙眼睛因為對面的人突然靠近而失了焦,睫毛在這個猝不及防的吻中一顫一顫,眼睛也水汽迷蒙的。

穆丹青的吻沒有侵略性,只持續了七八秒就分開。他臉上掛著笑:“那就下午紋吧。正好我沒事。”

側臥在文身床上的時候楷璇突然有種不真實感。她旁觀上百次這個場景,直到今早之前都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成這個場景的一員。

穆丹青細細洗了手,又給楷璇的小腿消了毒,也沒帶手套,直接拿了馬達機打算割線。

楷璇有點緊張地縮了縮腿:“您老人家連草稿都不打啊?”

穆丹青笑:“平時那些稿子是給客人看的。你不算客人,怎麽文最好都在我腦子裏。”

楷璇故作無奈地攤了攤手:“行吧,內人的待遇不如客人。我這條腿就交給你了,文毀了你可得負責一輩子。”

穆丹青下針的時候很小心,但楷璇還是猛地抽了一下。她的小腿受傷的時候傷到了神經,那一塊皮膚的觸覺很不均勻。有些地方毫無知覺,有些地方過分敏感,碰一碰都疼。

穆丹青的心也跟著抽了一下:“要不算了吧。你不需要把自由倆字兒帶身上。你本來就是自由的。”

楷璇扭過頭:“要是我想把你的作品帶在身上呢?”

穆丹青放下手裏的馬達機,俯身吻向楷璇的小腿。這個吻竟然還帶了吮吸和嚙咬,有點痛,又有點癢。一吻結束,楷璇的小腿上留下個紫紅色的印記。

穆丹青沖著一臉懵逼的楷璇笑:“我的作品。褪色了你可以隨時聯系我補色。終身免費。”

楷璇還沒從震驚裏回過神來,手機響了。楷璇甩甩頭,按了功放。熊谷的聲音從電波另一頭傳過來:“領養協議簽好了!”

熊谷為了保持身材,一直都沒要孩子。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登臺演出的機會越來越少,閑暇時間多起來就開始想領養個孩子。楷璇每周一三五晚上去孤兒院教孩子們編程,熊谷跟著去湊了幾次熱鬧,和一個叫樂樂的女孩處得很好,三年前就開始想辦法辦手續領養。國內的孤兒院對外國領養人幾乎來者不拒,一手交錢一手交人,但對國內的領養人要求極其苛刻。一年的時間裏熊谷和謝帥在各個部門跑斷了腿也沒拿到個結果,最終熊谷心一橫,直接投資移民加拿大,現在終於能合法合理地把樂樂領回家。

楷璇知道這個領養過程有多艱辛,真心實意地說道:“恭喜恭喜!等孩子安頓好了,我和花兒請你們一家三口吃頓飯。”

熊谷在電話那頭很高興:“我已經把樂樂領回來啦。房間都布置好半年多了。這飯應該我請才對。沒有你我哪有機會認識我家樂樂?”

楷璇聲音帶笑,眼睛裏的東西卻很覆雜:“是你倆之間的緣分,我不敢居功。有時間帶樂樂回院裏看看,你也可以教小朋友跳舞什麽的。”

熊谷笑:“我跟孤兒院說好每個周末去當義工了。不過跟天天做慈善的楷大博士不能比。”

“我周末兩天都是全天工,那咱們周末見面聊。”

掛了電話,楷璇自嘲地笑了下。她不是在行善,而是在還債。她用來路不明的一百萬美元讀了博,現在只是想讓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虧欠少一些。

問心無愧,也是一種自由。

作者有話要說: 我被炸號已經炸得沒脾氣了。以後打算搬家到其他網站。新筆名咄休,weibo不純寫手喵三思。企鵝群810572604。我們下篇文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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