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顧曉窗跟張玥快步走下山來, 到了麥田跟前, 就看到王小妮蹲在地上哭呢, 哭得那叫一個委屈，眼淚都止不住了, 再看她的腿上，就小腿腿桿的地方被用白色的紗布包紮過了, 旁邊站著的正是村裏的赤腳醫生姜紅軍。

“咋啦？”

顧曉窗知道自己有點明知故問, “大侄子, 你的這位朋友咋啦？”

“呵呵, 林海，你嬸子回來了！”劉新利使勁憋著笑。

旁邊六嶴村的村民呼啦一下眼神都聚焦到了顧曉窗的身上，足足看了她幾分鐘後, 再去看李林海, 李林海這會兒臉色陰晴不定, 一會兒黑，一會兒白的，嘴角微微上揚, 擠出一抹尷尬的笑來，“呵呵, 主任，顧曉窗說笑呢, 你們別當真！”

“我沒有說笑啊, 不是你說的, 叫我是嬸子嗎？其實按照村裏的輩分, 論起來呢，我還真是你嬸子，這樣吧，以後咱們就嬸子侄子的相稱，挺好的，玥玥，叫大哥……”

張玥看看顧曉窗，有些不敢開口，那意思，小媽，早上我不還叫他是李叔嗎？

“叫啊，玥玥，咱們可不能讓人說咱們沒禮貌，叫……大哥！”顧曉窗一本正經地說道。

“大哥！”張玥終於開口了，脆生生地叫一聲大哥，這下大家可再也忍不住了，都哈哈哈地笑起來，就連坐在地上哭的王小妮也破涕為笑，手指著李林海，“林海，你……你嬸子可真幽默！”

“她不是我嬸子，我沒這樣的嬸子！”李林海意識到，這回自己玩大了，急赤白臉地想要辯解，把事情解釋清楚，所謂的嬸子，都是他跟城裏這幾個哥們姐們開玩笑的，他不說房東嬸子不能幹活，自己又幹不了，這幫家夥也不會來幫著幹啊！

可是，沒人聽他解釋，全部的人都笑作了一團。

唯獨顧曉窗沒笑。

她站在那裏，目光定定地看著大家笑，表情很詫異，好像在說，你們笑什麽？我不過是白撿了個大侄子，你們就笑成這樣？羨慕了吧？有本事你們也官道上去撿啊？！

那知道，她越是一臉淡定，不笑不嗔，那些人越是覺得好笑，到後來，就笑得一個個坐在地上，前仰後合了。

李林海終於臉色變綠了。“如果你們都不想要水泥了的話，那就好好地笑吧！”他低低地咆哮起來。

瞬時，笑聲噶然而止。

大家都楞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說話了，周遭只有風聲，只有風聲……

顧曉窗白了他一眼，心說，你這是惱羞成怒，仗著能幫著大家辦點事兒，就這樣囂張，實在是……不對！

這會兒張浦一揮手，“行啦，也耍夠了，大家都下地幹活吧，趕快把這兩塊地給趕出來，咱們也好回去幹自己個兒的！”

他是村裏的治保主任，不管什麽場合說話都是好使的。

十來個人都低著頭，默默地拎著鐮刀下了麥田，“張叔……”顧曉窗輕輕叫住了張浦，眼神是有疑問的，張浦表情略顯得尷尬，呵呵笑道，“我小舅子今年得蓋房子娶媳婦，丈母娘讓我弄水泥來，我城裏沒關系弄不來，就只好全靠著小李同志了，小李同志可是個熱心腸的，願意幫助咱們村兒缺水泥的……”

這話說完，李林海低下了頭。

顧曉窗冷哼了一聲，道，“張叔，這是我的任務，我不用大家夥來幹的……”說著，她就要去搶張浦的鐮刀。

張浦往後退，“曉窗，你……就幫我這個忙吧，我也是實在沒法子，你嫂子一天天跟我耳邊念叨，我這耳朵都要聽出老繭來了，可是，這年頭弄點水泥真是比登天難……”

張叔！

顧曉窗楞住了，她被張浦眼底的焦灼傷著了。

就在她楞著的時候，十幾個村民都拿著鐮刀下了地，他們都是幹慣了農活的，收拾麥子自然不在話下，所以沒見著他們擡頭，就只見他們前面麥子不斷地倒下，然後一個個捆紮的利利索索的麥個子就被丟在一旁，不過十幾分鐘，一壟麥子就收割到頭兒了，他們再掉回頭來接著割……

顧曉窗很是佩服他們，城裏來的那些個姑娘青年們就更傻眼了，個個看著地裏收拾莊稼的漢子，跟看著外星人似的，剛才他們下地去割麥子，那叫一個手忙腳亂，而且王小妮還分分鐘就拿鐮刀把小腿給割破了，出了血，把王小妮疼得不行，哭唧唧的都好一會兒了。

李林海眼見著麥田是割不完了，就回了趟村兒，再回來，身後就跟著這十幾個壯漢了。

唉！

顧曉窗嘆息了一聲，看看李林海，跟看個怪物似的，眼神冷冰冰的，又帶著些許的藐視。

李林海知道她眼神裏的意思，但也沒辯解，只低著頭問王小妮，“你腿還疼嗎？不疼了，就跟劉新利他們一起回城吧！”

“額？回城？今兒個就回啊？那你呢？”王小妮擡頭看著他。

“廢話，你不今兒個就回城，你還能待在這裏住啊？這裏可沒你住的地兒！我自然是要留下了……這裏是我……有我住的地方！”

李林海這話說的有些吞吞吐吐的。

“那我也不走，我走不動道兒了，我的腿疼，林海，你不會這樣狠心吧？”王小妮再看李林海，眼圈又紅了，眼淚瞬時就滿了眼眶。

“賈寶玉真沒說錯你們這些女人！”李林海一跺腳，扭頭就走。

“林海，我真的走不動道兒了，我腿疼！”王小妮在後頭哭唧唧地喊。

“王小妮，你甭找理由了，咱們是坐車回去，又不是走著，你腿疼耽誤坐車了啊？想留下跟林海親熱親熱，就留下，別找些站不住腳的理由，大家說，是不是？”劉新利是個樂天派，這話說完，別人還沒笑，他自己先嘿嘿樂。

“就你是百事通，什麽都知道！”王小妮坐在那裏，抓起地上的一塊土坷垃就沖著劉新利丟了過去。

劉新利跟兔子似的竄蹦了幾下，口中還得意地喊著，沒打著，沒打著……

“你討厭！”王小妮氣得罵他。

李林海再回來，手裏拎著一根棍子，棍子是被削成了拐杖的模樣，“喏，給你這個，你拄著拐，走到大道上坐劉新利的車回去，不用麻煩你那條傷腿，也不疼，快點走吧，不然天黑回不了城！”

“我……我不走，我就不走……”王小妮一把把拐杖給丟到一旁去，“林海，你好狠心啊，我可是跟著你一起來的，我們是來幫你幹活的，現在我成這樣了，你讓我怎麽回家？回去後，我媽看到了又要啰嗦你，還少不了找你媽……”

她這話一說，李林海的臉色更難看了。

是啊，怎麽沒想到這個問題，就王小妮她媽把閨女當眼珠子疼護著，若是看到王小妮不但在鄉下弄了一身土，一身泥的，還把腿給傷了，估計分分鐘就得去找他老媽，他老媽可能馬上就得疾馳下鄉來找他的麻煩……

“哎呀，王小妮，你真是個大麻煩！”

他氣惱地抓抓頭發，旁邊劉新利也瞇縫著眼睛說，“林海，不然我們都別走了，聽說這鄉下的月亮可比城裏的圓，而且，你不說了，鄉下野物多，這回我們來了，你就辛苦辛苦，給咱們弄點野味來，咱們來個燒烤晚會……”

“不成，我上哪兒給你們弄野味去？再說了，你們晚上留在這裏，哪兒有那麽多地方給你們住啊？我們家可是小小的連三間，一間廚房，兩間臥房，我跟……那個誰一人一間，再沒空地兒了！”

“呵呵，你別不好意思，你就說你跟你嬸子一人一間，我們聽得懂！”劉新利又來打趣他，被李林海狠狠地敲了一個爆栗子，“臭小子，你還想不想吃燒烤了？”

“想吃啊？你答應了？”

劉新利來了精神。

其他幾個人也都齊呼著說，要得要得……

“哥們，姐們，我是真想達成你們的心願，讓你們來鄉下吃好玩好，可是，我真的弄不來你們想要的……”李林海說著，就拿眼去瞄顧曉窗。

顧曉窗面無表情，跟張玥在地裏撿麥穗呢。

“林海，你若讓我們都留下，還管我們吃野味，那我保證不讓我媽知道我這傷的事兒……”王小妮也說道。

“你的傷是因為你笨，關我什麽事兒？我早就說不讓你們幾個女的來了，你們偏不聽，現在好了，受傷了，還訛上我了，真是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李林海白了王小妮一眼，氣呼呼的。

王小妮笑，“誰讓你打小就樂意讓我欺負你的？我就是不講理，我就腿疼，我腿疼都是你的錯……”

索性，她扯著李林海的袖口子胡攪蠻纏起來。

李林海眉心蹙起一個結來，眼神恨恨地瞪著劉新利，“你瘋啦，起這個頭兒？我又不是獵人，上哪兒給你弄野味燒烤？”

“那……那我給錢，你去幫我買……”

劉新利的話同樣讓李林海犯難，“神經啊，這個季節正是割麥子的農忙季節，各家各戶都忙活著割麥子，完成任務，誰會騰出寶貴的時間來給你弄野味？”

“四十，還是四十一只，怎樣？”

劉新利豎起四根手指頭。

“那也不成……”

“五十……”

他又加價了。

李林海眼睛瞪圓了，“你就是給六十，我也沒招兒……”

“六十，野味我來弄……”

顧曉窗一步從麥地裏上來，手裏的麥穗都丟在地上，眼睛瞪圓了，眼底都是興奮的光，“說準了，六十一只，我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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