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時, 從旁邊伸過來一只手, 扯住了郝玉敏, “嫂子，之前我給你那塊肉有點少, 你們家人多，大概不夠吃, 這塊肉呢, 是最好的後臀尖, 炒菜包著卷著的都好, 給你！”

是顧曉窗，手裏拎著一塊肉，肉是用細麻繩拴著的。

“妹……妹子這怎麽好意思？你已經給一塊兒了……”郝玉敏有一瞬間的錯楞, 但很快明白過來, 顧曉窗這是來給她解圍的, 所以當即表示，自己之前受了她一塊肉，這會兒再拿, 就不好意思了。

“嫂子，你拿著吧, 回去給孩子們燉了吃，省了有些人以為咱們吃不起豬肉似的！”這句話就有所指了。

那邊老周婆子當即就嚷嚷起來了, “你個小賤蹄子罵誰呢？”

“呵呵, 周嬸子, 誰缺德我罵誰, 怎麽您這是……”那意思，你是要撿罵啊？那敢情好，我就罵你！

顧曉窗是笑呵呵地說的，表情自然，沒有一點異常，但卻把老周婆子氣得夠嗆，她還想要說什麽，可沒法兒說了，再說就是撿罵，那就是自己表明自己缺德了，所以當下支支吾吾地在那裏，接不上話茬了。

眾人一見，都偷偷捂嘴樂，心說，這個在喜家的什麽時候變得這樣會說話了啊？三句兩句就把這罵大街的蠻橫婆子給懟得一句話說不上來了，太好了！

“行了行了，都吃飽了閑的是不是？動輒就罵大街地鬧騰，也不看看自己的歲數，老了老了還不要臉了，是怎麽的？”張浦來了，掃了一眼老周婆子，老周婆子有些氣餒地縮縮腦袋，“主任，我……我也沒說啥啊，就說了點實事……”

“你是派出所的啊？會查案啊？還實事？你自己的實事你可以說，別人的，管你什麽事兒，都回去，一會兒去壩上幹活，一個個的沒累草雞你們是不是？真是的……”

張浦板著臉，說了這幾句，街上看熱鬧的都就你扯我，我拽你的散開了。

老周婆子拿眼梢子瞅了一眼郝玉敏拎在手裏的那塊肉，嘟囔著，那麽大一塊肉，你一個人吃，吃得也不怕噎著……孝順的都該給老的吃……

郝玉敏不是沒聽見她嘟囔的話，但心中卻冷哼一聲，你也叫老的？你好意思嗎？哪家當老家的會活埋自己的親孫女啊？這輩子，你也別想在我心裏當個老的了！

因為都要出工去壩上幹活，所以郝玉敏再跟顧曉窗說感激的話，顧曉窗就擺擺手，說，嫂子，你可甭跟我客氣，我得回家吃點東西，馬上去幹活了！

郝玉敏一聽也只好拎著肉回家去了。

顧曉窗轉身一回頭，就見李林海斜著身子靠在門框上，兩手抱胸，臉上帶著似是而非的笑。

“弄那副四部了活不成的表情出來幹啥？”顧曉窗知道他沒好意，瞥了一眼，進院。

“小媽，我得去上學了……”張玥背著書包從屋裏出來，小臉紅撲撲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來，上學讓她很快樂。

“嗯，好，路上小心點，好好學習！”

顧曉窗囑咐了一句。

“嗯，知道啦，小媽，我走啦……”張玥沖著她擺擺手，人就到了門口了。

顧曉窗想了下，又叫住她，“玥玥，你沒把那糖塊拿幾個嗎？”

“小媽，我沒舍得拿……”

“你拿幾塊去，給你們班長，不會的題你也要讓他教教你！”

“不用啦，小媽，他會教我的，他也不敢不教，哈哈，他打不過我的！”

額？這是個什麽話？

難道這年月拜師學藝也得用拳腳征服了？

顧曉窗站在那裏看著張玥高高興興地走了，一腦門的霧水。

“呵呵，還真是有其小媽就有其閨女啊……”李林海進來了，話說的一聽就不是好話。

“關你什麽事兒？一邊去……”顧曉窗真對這個只會說風涼話的城裏人很是不待見，什麽人啊，幹啥啥不成，吃啥啥沒夠。

“誰說的，我什麽不能幹？告訴你，我能幹的事兒多了……”

“對，吃喝、耍賴、騙小孩、蒙大人，你能幹的可是不老少呢！”

啊？你……

李林海傻眼了，敢情我在這丫頭的心目中就是這種貨色的，豈有此理，我李林海是那種一無是處的人嗎？

越想越生氣，所以，在顧曉窗匆匆吃了幾口飯，把張煜跟張盈安排好，她出門去壩上幹活走了之後，李林海也走了，他當然不是回城了，而是也奔壩上來了。

誰說鄉下人能幹的活兒，他李林海就不能幹？

這回我一定要多幹活，讓那臭丫頭好好瞧瞧，馬王爺不光長了好幾只眼，那渾身也有一把子力氣！

等李林海到了壩上，村民們都已經幹得熱火朝天了。

修壩主要是加固。

這大壩在六嶴村也有年頭了，上了年紀的人說，好像是解放初年建的大壩，為的就是每年雨季從上游的五嶴村下來的洪水，六嶴村地勢很低，基本是處在一個山坳裏的，所以雨季雨水多的時候，在上游五個村子匯集起來的雨水，從岡山嶺旁邊的南山，如同洩洪一般飛流直下，那氣勢跟瀑布沒什麽區別。洪水飛快地從山崖上沖下來，然後落在崖底的山坳處，再由山坳處的一個類似瓶頸的出口狂洩而出。

下面就是六嶴村，正好就在那瓶頸處外面的瓶口位置。

如果他們不築壩，不把洪水進行阻攔的話，如狼似虎的洪水會一口就把六嶴村整個吞入洪口中，別說是人了，估計就是房子，大樹也別想剩下，都會被這股子不可抵擋的洪荒之力，一起滌蕩幹凈！

當然不管是六嶴村村長張文昌，還是上級部門都是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的，在過去那些個年代，人們只有力氣，沒有技術，別說是築壩了，就是逃生都難，六嶴村這個地方過去被稱作是絕戶嶺，意思就是這裏因為洪水的肆虐，不但人不活不下去，而且寸草不生，是個很有名的不毛之地。

解放後，這裏經過了一些整改，上級特意批示下了錢，用來築壩，攔截洪水，阻止它肆虐，如此過了這些年六嶴村才真正的人丁興旺起來，日子也漸漸過得祥和了。

這築壩，對於別的地方可能不算什麽，但六嶴村每一個村民都知道，築壩對於他們那就是建造一處保護子孫後代，乃至自己的防護墻！

想要加固這堤壩，就得用石頭，每年閑暇時間，村裏都組織人去山中打石頭，把石坡用少量的□□爆破成一大塊一大塊的，再帶著石匠們上山去用工具去把大石塊分成不大不小的石塊，石塊都是用村裏的馬車一塊一塊拉下山來的，拉到了堤壩旁邊，只等著村裏再組織人把堤壩用石塊加高，加固。

最後一道程序是抹上水泥，把石塊之間的縫隙填滿，使堤壩更牢不可破。

這會兒石塊都小山似的堆在堤壩旁邊。

村民們都基本上是以家庭為單位，也有的是兩個家庭組合起來，壯勞力們推著木質的小推車，這種小推車也可以稱作是獨輪車，搬運的時候，主勞力把持著兩邊的車把，使獨輪車保持穩定，然後再有四個人，一邊倆，分別往獨輪車車軲轆的兩邊放石頭，石頭要一起放，而且要放分量差不多的，不然很容易就翻車了。

等兩邊的石頭裝的差不多了，主勞力就會吐一點塗抹手心中，然後兩只手對著搓一搓，使得兩只手之間的摩擦力加大，那樣等手去握住了車把的時候，就不易打滑了，在城裏看來，這樣蘸著唾沫搓手，實在是太腌臜，不衛生，可是鄉下人不講究那些，鄉下人講究的是怎麽又快又好地把村裏分配的任務完成。

這人要臉，樹要皮，別人的任務都完成了，自己卻完不成，那出門得找褲子，把頭套上才行，不然怎麽有臉見人？

李林海到了工地上，大家都幹得熱火朝天的，沒人註意他。

他呢，站在那裏看著，主勞力推著獨輪車，獨輪車上石塊太重，他兩只手臂抻直，用力過猛，手背上青筋暴突，趕車的人用力推著，偶有一個小坡，臉色都漲得通紅，車子前面有人系上繩子，也是玩命地往前拉，拽，幾個人沒有別個目的，唯一的目的就是把石塊都運到堤壩上去。

李林海看到了顧曉窗。

她家因為只有她一個人出來幹活，所以沒有家庭願意跟她結對子，她就只好自己搬石頭。

在旁人以為，就這樣一個瘦骨伶仃的小姑娘能有多大勁兒，能搬起一塊二三十斤的石頭，那就不錯了。

可是，顧曉窗卻讓他們大吃一驚，她抱起的可都是百八十斤的石頭，而且一咬牙將石頭從地上抱起來，往前走，她竟沒事兒人一樣，好像壓根抱的不是石頭，而是棉花團。

別人一車推個三五塊的，就已然累得齜牙咧嘴了，她往返個三四趟，幾百斤石頭就被運過去了。

李林海看著她又一彎腰抱起一塊大石頭，“不然……我幫你擡吧？你累不累？”

“不用。”顧曉窗抱起石頭就走，等她把石頭抱到百米之外的築壩的工地，再回來，一看，李林海張大的嘴巴還沒合上呢，“你……鬧玩呢？”

“是啊，鬧玩兒，要不要一起玩？這塊石頭給你，你抱過去……”說著，顧曉窗就把一塊石頭彎腰從地上抱起來，直接就往李林海懷裏塞。

李林海也想要試吧試吧的，伸手就去接，顧曉窗還沒完全把石頭松手，他那裏就已經叫起來，哎呀，不行，不行，太重了，顧曉窗，別……別砸我腳啊！

這樣一塊近百斤重的石頭如是真砸在了腳面子上，估計那腳面子就不能要了。

顧曉窗癟癟嘴，“城裏人就是城裏人，能做啥？”

“我……”

李林海心裏這個恨啊，恨自己沒出息，怎麽連快石頭都搬不動呢？

可是他就是搬不動，不但他搬不動，村裏的滿十分的勞力那也無法搬得動顧曉窗手裏抱著的那塊大石頭，那大石頭一百斤以上是絕對沒問題的，在顧曉窗的手裏如同拎著三斤二斤的東西一樣，走路也是輕飄飄的，看著也不像是被累得透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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