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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你知道我外公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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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終,兩人視線相交卻各懷心思,兩兩相望,皆無言以對。

帶著些許涼意的秋風吹過鐘雪盡瑟縮的肩膀和脖頸,讓他不自覺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寒意投入骨髓,隨著血液貫穿四肢百骸。

“......都不想。”

祁輕筠微微垂下頭,對上鐘雪盡略帶些失落的眼神,動作不由得一滯,忽然起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

鐘雪盡無疑是長的極好看的,眉似輕黛罥煙,眼如水杏黑玉,像蘊著一潭融化的雪水,因為委屈眼尾微微下垂的時候,瞳仁像個迷路的小奶狗似的黑潤潤的,就更顯可憐無辜。

寬松的衣領處延伸出一截若隱若現的白皙,微微踮起腳尖時衣角繃緊,露出瑩潤光潔的細腰,肌理分明骨肉勻秀,是最優秀的畫師也無法描繪的流暢線條。

在祁輕筠對自己的性取向尚且朦朧搖擺不清晰時,鐘雪盡就已經出現在了他的生命裏,以默不作聲的強勢態度,擠占了他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位置,最終成功從朋友升級至戀人。

這其中,也有著鐘雪盡實在長的太出色,相處久了之後,祁輕筠便很難將視線從他身上轉移、投向其他人的緣故。

一想到自己死去的愛人鐘雪盡,祁輕筠心中又是一痛,用力眨了眨眼,掩下眼中的酸疼。

他嘆了口氣,終於脫下自己的外套,虛虛展開搭在鐘雪盡身上,語調也不自覺溫柔起來:“冷就穿衣服。”

鐘雪盡將指尖搭在祁輕筠為他披衣服的手腕上,將額頭靠在祁輕筠的肩膀上,低頭時“嗯”了一聲,看不清表情:

“謝謝。”

祁輕筠正想後仰躲開鐘雪盡的靠近,鐘雪盡卻像是提前預判到祁輕筠會伸手推開他,又軟聲補了一句,像是在故意示弱:“我頭暈,讓我靠一下就好。”

“......”因為鐘雪盡的臉色實在太蒼白,祁輕筠幾秒鐘的心軟過後,就已經被人按在墻上靠著了,只得慢半拍地站直,像個木頭樁子似的戳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手腕還被鐘雪盡攥在掌心裏,以他們現在的姿勢,相當於祁輕筠虛虛將手臂搭在了鐘雪盡的肩膀上,將他半摟進懷裏。

祁輕筠遲疑了片刻,餘光落在鐘雪盡微微蜷縮的身軀上,到底沒有拒絕。

他總覺得自己的懷裏像落了一直極其沒有安全感的小動物,只要主人稍微一離開,就會齜牙咧嘴地咬著主人的褲腳,不準對方離開。

可憐巴巴的。

思及此,祁輕筠的心驀然一軟,只能站直,由著鐘雪盡溫熱的呼吸撲在自己的鎖骨上,半晌沒話找話道:

“好點了嗎?”

“沒有。”鐘雪盡不假思索。

十分鐘後。

“現在好點了嗎?”

“沒有。”鐘雪盡還是那句話。

二十分鐘後。

“現在好點沒有。”

“沒.......”

“你腳不麻嗎?”

“.......”

鐘雪盡聞言抿了抿唇,用力將臉埋進祁輕筠的鎖骨,不說話了。

祁輕筠輕笑一聲,胸膛震動,笑聲帶著些許酥麻,在鐘雪盡心中激起過電般的戰栗感。

他素白的指尖下移,在鐘雪盡的後頸拍了拍,對上鐘雪盡不甘心的眼神,溫聲道:

“沒事了就回去,開學第二天不要曠課,待會兒跟不上了。”

其實鐘雪盡腳確實有點麻了,他本身就失血過多,靠著祁輕筠站了一會兒便有些頭暈目眩的,聞言咬了咬牙,片刻後才委屈地哼哼了一聲:

“......好。”

“自己能走嗎?不能走我背你。”祁輕筠自動將鐘雪盡臉上的委屈和不甘歸結為身體不舒服所以臉色不好看,本著照顧同學的心理,半蹲下身示意鐘雪盡上來。

對於如此有誘惑力的請求,鐘雪盡當然果斷選擇了接受,趴在祁輕筠的背上,偷偷深吸了一口祁輕筠身上的味道,像終於吃到糖果的小朋友,愉悅地晃了晃腳尖。

祁輕筠沒有註意到鐘雪盡的小動作,自顧自將鐘雪盡背了起來。

他上輩子和鐘雪盡確定關系之後,為了向一直看自己不順眼的岳父證明自己能給鐘雪盡更好的生活,就一直忙於事業,細細想來,他和鐘雪盡親密接觸的次數,自結婚後好像就屈指可數。

“.......鐘雪盡,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你說。”

祁輕筠雙臂穩穩當當地穿過鐘雪盡的腿彎,雖然沒說話,語氣確是難得的認真:

“你臉色這麽差,真的不是生病了嗎?”

“沒有。”鐘雪盡遲疑了片刻,想要去碰祁輕筠的指尖一頓,像是在猶豫該不該說實話。

“不要諱疾忌醫。”祁輕筠肅起臉,側頭看了一眼鐘雪盡的臉,像是想要去看鐘雪盡額頭上纏著的紗布,嘴唇卻不慎在鐘雪盡的臉頰擦過,嚇得他微微一楞,差點忘了自己要說什麽,磕磕絆絆地打著磕巴:

“你,我......你要是身體不舒服,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鐘雪盡摸了摸被那片溫熱撫過的地方,笑了笑:

“沒事的。”

“我就是失血過多,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

鐘雪盡額頭上的傷口挺長的一段,但是按道理來說,也不該留那麽多的血,給身體造成這樣大的副作用。

許是看穿了祁輕筠心底深藏但未說出口的的疑惑,鐘雪盡頓了頓,到底沒舍得隱瞞,選擇了去解開祁輕筠心中的謎團:

“我有輕度凝血障礙。”

“凝血障礙?”祁輕筠腳步一頓,幾秒後才慢慢反應過來,下意識懸起了心,緊張道:

“怎麽樣,嚴重嗎?”

話音剛落,祁輕筠才反應過來自己關心則亂,好像問了一個傻問題,頓時有些懊惱。

然而,鐘雪盡卻輕聲笑了笑,搖了搖頭以示安慰:

“不嚴重的。”

其實,他是騙祁輕筠的。

一直以來,鐘雪盡都知道自己出血後會比常人恢覆的慢,但從來沒往凝血障礙上想過,所以,當他得知自己有凝血障礙時,已經躺在了產房裏,面對自己難產大出血的事實。

那時他難產大出血,血怎麽也止不住,真的覺得自己要撐不下去,說了好多胡話,還強撐著一口氣不準祁輕筠在自己死了以後馬上娶新媳婦,不然他做鬼也不會放過祁輕筠的。

祁輕筠同樣憂心如焚,卻被他的胡話弄得哭笑不得,又不敢掛電話,只能好言安慰,開車保證他馬上就會趕到。

然而,等鐘雪盡生完孩子,被送進了ICU搶救,病危通知書下了兩次,才從鬼門關回來的時候,卻只得到了祁輕筠意外出車禍,當場死亡的消息。

祁輕筠沒能見到自己的最後一面,甚至也沒來得及給這個孩子取一個名字,一家三口就此天人兩隔。

當然,祁輕筠到死也沒能知道,鐘雪盡有輕度凝血障礙這個事實。

“不嚴重就好。”祁輕筠不知道自己死後發生的事,聽到鐘雪盡的保證,莫名放下心來,心裏嘀咕一句幸好自己老婆鐘雪盡沒有這個毛病,不然他得心疼死。

“上課了。”

祁輕筠背著鐘雪盡進教室門時正好是上午的最後一節課開始,柳成碧正在講臺上準備課本,見到兩人時隨意點了點頭,示意兩人在位置上坐好。

鐘雪盡從祁輕筠背上跳了下來,走到柳成碧耳邊,壓低聲音對柳成碧說了幾句話,換來柳成碧訝異的一眼,隨後猶豫地點了點頭。

祁有歲也回來了,被聖王罵了一頓,責令他限期染回黑發後,祁有歲不但沒聽,還幹脆出外面去染了一個淡金色的發型,比原來那個更紮眼,更囂張,如同一團金色的火焰般燃燒著,像是在耀武揚威似的,看得柳成碧怒火中燒,偏偏無可奈何。

沒辦法,誰讓人家有一個有錢有勢的外公呢。

“這節課我們來競選班委。”柳成碧盡量不去看祁有歲,省的對方給自己氣出乳腺增生,指尖撐在講臺上掃視眾人:

“大家把想參選的班委寫在紙上,也可以寫別人的名字,隨後我們進行各個班委競選的人數統計,人數高的當選。”

“票數持平的,就分別上來說競選宣言,由班級投票表決。”

鐘雪盡性子冷清,不太愛湊熱鬧,因此沒選課代表和班長等事多的角色,只隨手寫了一個文藝委員,萬年都用不上一次的那種。

祁輕筠就更懶了,他上輩子就當了三年的班長,累的要死,這回幹脆直接擺爛,直接交了一張白紙,等鐘雪盡轉過頭看他的時候,他還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沖鐘雪盡眨了眨眼,輕輕說了一聲噓,示意對方保密。

鐘雪盡動作一頓,果然沒說話,卻等祁輕筠轉過頭時,也悄悄將自己寫好的紙條放進了袖中,不動聲色地撕了一張白紙折成整齊的小方塊,交給手選票的同學。

等一輪的讀選票、競選環節之後,大部分的班委都已經被選定了,連因為渾身一副清冷如月、看上十分有文藝天賦的鐘雪盡都被推出去當了大部分時候都沒什麽用的音樂課代表,獨留祁輕筠兩袖清風,樂的清閑。

中途祁有歲想要參選班長,結果全班加上他自己只有兩票,被人狠狠刷了下去,惹得祁有歲面子上掛不住,勃然大怒,差點摔門而去,好在楚卻澤將他攔了下來,不然又不知道要做什麽妖。

就在祁輕筠踹手做壁上觀,看完一場大戲,以為自己要躲過一劫的時候,柳成碧看了一下手中的表,在倒數第二個班委名額上打了一個勾,隨後擡了擡眼鏡,沈聲道:

“還有一個班委沒有任何一個同學競選,如果沒有異議的話,我建議采用推選制。”

“老師,還有什麽班委沒有選出來啊?”

有同學疑惑地舉起手提問,實在沒想到連音樂課代表都選出來了,還能有哪個班委被剩下。

“紀律委員。”

柳成碧話音剛落,教室內頓時鴉雀無聲,空氣如灌了鉛般沈重,艱澀凝滯,一時無人開口。

紀律委員被人遺忘的原因無他,蓋因其是所有班委裏事最多但又最吃力不討好的角色,隨時有可能被人挑釁所以面臨生命危險,所以被人習慣性排斥在選擇之外。

但他又極其特殊和重要,所有的紀律委員都隸屬於風紀委員部,受學生會的直接管理,哪個班的違紀紀律最高,紀律委員是要在學生會上被學生會會長及校領導點名批評的,甚至還要抽時間定期交報告做工作總結,因此還有怨種委員的戲稱。

最近南港一中在打造“紀律嚴明”的學風,試圖在各個中學中脫穎而出,提高自己的聲望,所以風紀委員部更加受校領導重視,成員甚至有定制的制服,試圖讓其成為一抹校園亮色,但因為實在太吃力不討好了,所以參選的人寥寥無幾,很多幹了不到幾個月就受不了了,當場退出的也大有人在。

況且要是別的班的也就算了,十班卻有一個極其難管的混世魔王祁有歲,誰敢主動參選,增加自己去觸對方的黴頭後被瘋狂針對的幾率?

但祁輕筠卻沒什麽危機感,和其他人一樣適時地保持沈默,反正他在班上認識的人寥寥無幾,只要他不出頭,應該沒有什麽人會去選他做紀律委員。

見班上一片沈默,柳成碧心道一聲果然,嘆了一口氣,強行命令自己打起精神:

“如果沒什麽人主動參選的話,老師可以推薦一個人。”

“祁輕筠,你願意接下這個重任嗎?”

“啊......啊???”祁輕筠被猝不及防地點名,整個人呆了一下,有些迷茫地站了起來:

“老師,我覺得......”

“同意祁同學參選的人請舉手。”

柳成碧卻沒有給祁輕筠拒絕的機會,搶先發了言。

鑒於祁輕筠之前在國旗下講話時讓祁有歲當場叫爹的英勇表現,話音剛落,全班,包括連打瞌睡的同學都驚醒了,齊刷刷地舉起了手,整整齊齊黑壓壓地一片,像排練過似的,竟比自己競選還要積極,更有好事者的手臂如利劍般砍向空氣以表讚同,生怕舉得不夠快,這差事就會落到自己的頭上。

祁輕筠:“........”

他還沒來得及發表相關的意見,就已經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當晚,祁輕筠拖著行李、抱著風紀委員制服來到寢室的時候,腦子還是一片空白,嗡嗡直響,根本沒想明白自己到底哪裏贏了。

他搖了搖頭,將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踢出去,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伴隨著一陣清脆的喀嚓聲,祁輕筠打開了321的門,嗆人的白色煙霧順著門縫頓時鋪面而來,嗆的祁輕筠咳了一聲,瞇著眼朝裏面看去。

這一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整個321室內煙霧繚繞,恍若仙境,而祁有歲翹著二郎腿坐在裏頭,指尖夾著一根Treasurer,正瞇著眼看向祁輕筠。

祁輕筠餘光落在祁有歲指尖上,認出這個牌子是自己上輩子常抽的那一種,隨即無語地看著祁有歲:

“你在幹什麽?在宿舍裏抽煙?”

“被全班人推選當紀律委員,這麽受歡迎,你心裏其實很得意吧?”祁有歲沒有正面回答祁輕筠的問題,反而輕蔑地笑了一聲,故意將煙灰彈到了地上,一頭淡金發隨著一地的煙頭和煙灰伴風搖擺,囂張至極。

一旁的楚卻澤坐在他身邊,被他指尖的煙嗆的臉都紅了,眼底咳出了淚花,卻連聲都不敢吱。

“把煙掐了。”祁輕筠看不下去,邁步跨進房間裏,踢開腳邊成堆的煙頭,當著祁有歲的面打開窗戶通風。

“你少拿雞毛當令箭,我抽了又怎麽樣?”

“我還要抽一整晚。”祁有歲根本沒想到自己的室友會是祁輕筠,但這不影響他穩定發揮、超常販劍:

“你少管我。”

“咳咳咳——”

話音剛落,祁輕筠耳邊又再次傳來咳嗽聲,祁輕筠擡頭一看,發現這次的咳嗽聲不是從楚卻澤那裏傳出來的。

祁輕筠循聲回過身,發現鐘雪盡正站在門外,身邊放著行李箱,捂著鼻子難受地蹲在地上,纖瘦的身軀微微抖動,一向清麗的五官皺在一起,看上去有些扭曲。

鐘雪盡生平最討厭煙味,一聞到煙味就會呼吸不上來,所以上輩子祁輕筠才花大力氣把煙戒了。

他也不能聞煙味?

祁輕筠看見鐘雪盡,詫異只持續了一秒,隨後臉色頓時沈了下來,轉過身迅速抓住祁祁有歲的手腕,一字一句道:

“最後說一遍,把煙掐了。”

“我不。”祁有歲倔強地擡起頭,滿臉寫著囂張了不羈,他就是知道鐘雪盡會和他一個宿舍才故意點的煙:

“我就不掐,你能把我怎麽樣?大不了打一架!”

“打一架有什麽意思?”祁輕筠笑了一聲,擡腳倏然踩在祁有歲坐著的椅子上,手臂搭在膝蓋上傾身向前,和祁有歲四目相對,周身的氣勢頓時排山倒海鋪天蓋地而來,令祁有歲心臟瘋狂跳動起來。

祁有歲下意識地往後退,強壓下心中不知因何而起的恐懼,不自覺將後背抵在了桌前,引起淡淡從刺痛感,牙齒微微顫抖。

祁輕筠站在他身前,眼底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偏偏用著雲淡風輕的模樣說著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話,如同惡魔低語:

“再不把煙掐了,待會我就把這個煙頭按進你的眼睛裏。”

祁有歲表示不信,強撐著道:“你知道我外公是誰嗎?!”

“我不知道。”祁輕筠淡褐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祁有歲,低聲笑道:

“但今天就是你親爹在這,我也得好好照管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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