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兒來廣含已經十日, 除了剛開始的手忙腳亂，現在城中的配合已經很好了, 有沐念慈的指導和玄玉門的指揮, 康覆的人變得多了起來。

城中不再是死氣沈沈的絕望模樣。

楊縣令是萬分感激，他做父母官的，看不得百姓受苦, 恨不能自己擋了那瘟疫。

沐念慈該教的已經教了, 這才清閑了下來，司廷玉難得見著她白日裏還是在的。

“夫人瞧著清瘦許多, 也黑了些。”司廷玉聲音是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心疼。

沐念慈這段時日風吹日曬的, 比之前的雪白相比的確是黑了些, 但是同一般人站在一起還是白許多的，看著也康健些, 她倒是覺得這樣正好。

只不過的確是瘦了許多, 等回去了還是要補回去的, 雖然女子都以瘦為美，但她認為太瘦身子太差，所以從不肯效仿那些。

“眼下瘟疫還沒徹底過去，在這裏只能將就著。”沐念慈放下筆，起身去收拾一些草藥。

這幾日她研究出一個新方子，可以去給瘟疫的病人試試效果。

“你要跟著我一同去嗎？”沐念慈實在是受不了他那灼熱的眼神了，出聲問道。

司廷玉馬上咧開了嘴, 順便穿鞋子，“現在？”

沐念慈：“……”

有些後悔問出這句話了呢。

不過等到了的時候, 司廷玉還真的是能幫的上忙的, 甚至熬藥也能幫上幾手。

百姓看著沐念慈都叫一聲沐姑娘，他們不知道她郡主的身份, 只覺得這姑娘人美心善，還救了這麽多的人，所以對她很是親切，無論男女老少，都要叫上一聲，有的還要攀談幾句。

“這位是沐姑娘的夫婿嗎？”有熟悉的大娘看著司廷玉問。

還未等沐念慈接話，就見司廷玉笑嘻嘻的走了過來，“大娘眼光就是好，正是這位姑娘的夫婿。”

大娘上下一大量，豎起大拇指來，“怎麽有長的這麽標致的人兒呢，般配極了。”

還有許多人也跟著湊熱鬧，郎才女貌的插話，沐念慈淡笑著不語，司廷玉那廝則是挨個答應了一遍，嘴都快咧到了腦後去。

“哥哥姐姐這樣好看，生的孩子定也好看極了。”人群中有小孩子的聲音傳了出來，沐念慈呼吸一滯。

孩子嗎，她好像從未想過。

司廷玉看著她微怔的神色，手指動了動，隨即又同人閑聊去了，有些事情不在他的考慮之內，她也是。

只是個小插曲，沐念慈並未放在心上，繼續同醫館的大夫們告誡哪裏需要註意的，然後著手去熬藥。

本就是酷夏，又在爐子前烤著，沐念慈額頭都是汗，但仍然是精致的模樣。

司廷玉拿起帕子給她擦了擦汗，十分自然。

她看向他，好像這人從來不會流汗似的，明明穿的比她還要多，果然冷血的人哪裏都是冷的。

“你的藥很管用，如今百姓吃了苦頭也都聽話，口鼻捂的嚴嚴實實，多加註意，恐怕不出半月，就差不多該過去了。”

沐念慈不敢保證能完全恢覆正常，但是大部分百姓都能恢覆了，不過對於還病著的人要嚴加治療讓他們能夠挺過這次難關。

“但願吧。”

天氣突如其來的舒爽，廣含的瘟疫比司廷玉預料的還要快一些，漸漸有不用捂著口鼻的人出來晃蕩，但是也不會再被傳上了，只有城外一處蓬屋還有病著的百姓。

楊縣令一直有派人精心照顧著些人，患病之人沒有一個被放棄，為此楊縣令自然深受百姓愛戴，衙門居然時不時都有百姓的送的東西。

家裏中的菜，下的蛋，縫好的衣裳，都是來自百姓最真摯的感謝。

楊縣令是不多得的好官，他不會只選擇坐在案前發號施令，而是親力親為，能有這樣的好官，人人都感到欣慰。

沐念慈覺得眼下倒是不用她再繼續待下去了，明日就要啟程，最後一天，她想四處逛逛。

之前忙著治瘟疫，都忘了一件事。

廣含是父親的故鄉。

司廷玉早早的就收拾好了，看著沐念慈三兩下挽好了發，問道：“岳父是孤兒，所以在廣含並沒有親眷。”

沐念慈點點頭，雖然父親不常說起在廣含時候的事，但她還是想仔細看看父親生活過的地方。

能走走父親走過的路也是好的。

“不過我查到了岳父曾經的故居，夫人想不想去看看。”過了一會兒司廷玉才說道。

沐念慈擡眸看了他一眼。

雖然覺得這樣窺探父親不太好，但是，她還真的很動心。

一路上都是走過去的，廣含並不大，馬車行走起來速度也不快，走走還能好好看看這裏的風土人情，沐念慈心情瞧著不錯的樣子。

淩安的景色其實更好，但是心中壓著事情也無心欣賞，如今終於完成了任務，興致也正好。

沿著胡同進去，放眼望去都是一排矮小破舊的院子挨在一起，都是些窮苦百姓的住所，十分衰敗。

沐念慈心一緊，她從不知父親過的是這樣的日子。

“這間房自岳父進京後就一直空著，我得了鑰匙，要不要進去看看。”司廷玉伸出手，鑰匙就在手中。

他是下了功夫的，不過都是當初的承諾，他自認是沒有上心的。

可雲霄不這麽想。

“看看吧。”

這些年看著父親，她時常從父親的身上瞧出一股悲涼之感，她說不出緣由，只覺得父親總是被一股愁緒抑或是仇恨包裹著，父親不安，她一直看在眼裏。

可一個寒門孤兒，能夠高中探花娶得公主，幸福美滿，不該會有這樣的感覺才對。

起初她以為是父親的病，後來長大了才發現，不是，父親對自己的病根本就不在意，他在意的東西，她甚至都猜不到。

所以才會強烈的想法，想要來看看父親生活的地方。

她一直很崇拜父親，只是從未說過而已。

門被吱嘎一聲推開，上面掉下來些許灰塵，司廷玉將她往後一帶，才免了一頓灰頭土臉。

院子已經荒廢了多年，雜草叢生，已經到了腰，根本沒有下腳的地方，房屋也塌了一半，門都已經被埋沒了。

沐念慈眉頭一皺，有些煩悶。

“罷了，走吧。”如今成了這種模樣，也沒什麽看下去的必要了。

兩人剛邁出門一步，就聽見一老者在喚人，“白小子回來了！”

“那是姑娘，什麽白小子，你凈亂認人，誰都叫白小子。”一頭發花白一臉慈祥老婆婆嗔了老頭一句，兩人親密，應當是一對老夫妻。

他們相偕慢慢走過來，對著沐念慈笑笑，“這房子從前住了個孩子，只是離開很多年了，老頭子常念叨著，見誰都叫。”

老頭皺著眉，不悅的嘟囔了一句，“她像白小子。”

老婆婆還想說他，這一瞥可不是，湊近瞇著眼哎了兩聲，“還別說，真像呢！”

沐念慈眸子一閃，都說她肖父，確實像父親多些，於是問道：“二老就住在隔壁嗎？”

“是呀，打小就住著了，一輩子了。”老頭笑瞇瞇的回。

沐念慈心中已經有了猜想，直接問道：“不知二老口中的白小子可是我父親，曾經在此居住過，名為沐芝。”

“對對對。”二位齊聲道。

“還真是。”那老婆婆笑的眼睛瞇起來，“倒叫他叫對了一次，原來是白小子的女兒，快來婆婆家坐。”

說完就拉著她走，老頭也開心，樂的步子都快了許多，剛才還沒有這麽利索的。

老人家都喜歡熱鬧。

沐念慈朝著司廷玉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這對老人家沒有惡意，司廷玉隔著三兩步的距離跟在身後，並沒有說話。

雖然格局都是一樣的，但是這間院子顯然被收拾的很好，幹凈整潔，院中還有一片菜地，房檐下還吊著兩串肉和曬幹的火紅的辣椒，足足十幾串，看著喜慶又好看。

老頭身子看著差些，進院子就坐了起來，忙叫沐念慈兩人也坐下。

院中有一木頭搭的小蓬子，下面有桌椅可以坐著，老婆婆則是趕緊去倒水。

“白小子是個頂好的孩子，我和老頭子都也心疼這孩子，常叫過來吃飯，做幾身衣裳，他對我們也是照顧，那年他進京趕考，後來就再沒了音信，所以老頭子和我總是惦記著，他現在如何了。”老婆婆推過來一杯水問。

沐念慈嘴角微微有些下垂。

不對，兩位的為人可以看出來，父親的為人她也清楚，如果老兩口真的對父親多有照拂，絕對不會這麽多年都沒有音訊，而且從未向她提起過。

父親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所以並未說太多，只說父親如今安好。

老兩口笑著點點頭，看向沐念慈的樣子充滿了慈愛，“丫頭長的真俊，那這位是？”他們又看向司廷玉。

“我夫君。”沐念慈答。

司廷玉嘴角勾了起來。

老兩口誇了又誇，熱情不已，又起身要去做飯，沐念慈心中有疑惑，也就留了下來，跟著打下手，司廷玉跟著坐在竈前燒火，話並不多，主要還是沐念慈在問。

她想知道父親在這裏的事情，還有為何父親不願意提起，甚至是忘恩負義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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