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念慈現在對於睡在身邊的司廷玉已經愈發的熟悉了, 熟悉到他稍微有什麽動靜都能馬上醒來。

它朦朧中一轉身，果然身邊已經空了, 屋中倒是有燈火亮起。

“怎麽了。”她坐起身問了一句。

司廷玉身上披著外衫, 坐在桌子前看著手中的信件，燭火影影約約的映在他刀刻般的下頜，比白日裏多了些柔和。

沐念慈也批了件外衣坐下, 拿起桌上的信件。

信中所說, 災銀丟失的找不出任何線索，畢竟眼下水漲了滿地, 就算是下了水也不一定能看見, 都會陷在淤泥裏。

但是丟失的說辭肯定是不會信的, 只是的確是沒有對證了，能下手找的也就是那批匪徒。

匪徒倒是找著了, 一個個的背景也都被翻了個幹幹凈凈, 不過全都是一些流匪, 其中都是地痞流氓和逃兵組成的，占附近的山頭為非作歹，沒什麽不對。

可是他們如今都死在了自己的山頭，身邊凡是活口都沒有留下一個，更加證實了他們的說法，但是線索顯然也是斷了。

吞災銀之人步步想的周全，且心狠手辣, 經手之人恐怕都和這些匪人是一個下場了。

雖誰人能看出來是殺人滅口，但空空無憑, 沒辦法給誰定罪。

沐念慈知道此行艱難, 只到底還是低估了。

“好像愈發棘手了。”她道。

司廷玉放在信件，手撐著下巴, “還好，只要有夫人，自然就不難了。”

“我？”沐念慈看著他臉上的笑意，疑惑道。

她現在走是不是來不及了。

縣令夫人邀請多次，沐念慈都以不便為由拒絕了，這次卻答應了下來，稍微打扮了下，由飛燕作陪去到了縣令夫人的院子。

“參見郡主。”

沐念慈一進門就看見烏泱烏泱人，全都是女眷，什麽年紀的都有，除了那日見過的縣令夫人以小妾和縣令的女兒，還多了一張陌生的面孔。

不怪她觀察的過於仔細，實在是那眼神過於不友好。

她收斂了視線，盯著縣令夫人點了點頭，“起來吧。”

縣令夫人生了一雙細長的丹鳳眼，身子消瘦，臉卻格外的圓潤，肉擠的眼睛更小了，好不和諧。

雖然縣令夫人總是眉眼帶笑的模樣，但是沐念慈卻總覺得同她在一起不舒服的很，所以面對著她的笑臉都是淡淡的，她身為郡主，也本該是如此。

“我們小地方，沒見過郡主這樣天仙似的人，孩子們也對郡主多有仰望，望郡主見諒。”縣令夫人笑瞇瞇道。

“如今待著也是無趣，過來聚聚也無無妨。”沐念慈坐下抿了口茶水。

一個身穿桃紅和裙衫貌美女子眼珠子轉了轉，嬌笑著捂著嘴道：“郡主可莫怪我多嘴，我們女子就應該好好享受著，那些個粗活合該男人去做。”

沐念慈對她印象很深，縣令最受寵的妾室，為人也是囂張跋扈些。

這句話說給別人聽或許無錯，但是同郡主說這番話，還是多有冒犯的。

縣令夫人未開口，小眼睛瞇著看著郡主的臉色，見她微微面露不悅，這才出聲道：“綠蕪不許多嘴，郡主的行蹤哪是我們能多餘管的。”

綠蕪撇了撇嘴，“夫人莫怪，您知道我向來嘴快。”

縣令夫人笑笑，卻並未真的責怪。

沐念慈看在眼裏，只覺得不對勁兒，縣令妾室眾多，縣令夫人卻好像同這些妾室處的極好。

可真有哪個正頭夫人對妾室能有如此寬容的，縱使一兩個便忍了，縣令足足有八個，各色樣貌年紀的都有，之前縣令的消息她也看過，縣令夫人絕非面前一套背後一套，她對這幾個妾室不光是縱容，甚至可以說的溺愛。

她之前只顧著外頭，居然忽視了這縣令府。

司廷玉這狐貍說的沒錯，破局可能真的要從這府中入手。

她自嘲的笑了笑，道：“說的倒也不錯，有些事情的確是不該我去做，途廢力氣罷了，倒不如出來散散心。”

縣令夫人的嘴角微微擡了擡，趕緊招呼道：“郡主若是煩心就來這裏坐坐，我這裏熱鬧啊。”

丫鬟們送上了許多幹果和果子，還有點心諸多，大多都是沐念慈沒見過的樣式，小小縣城，奢華不比上京差多少。

沐念慈微微露了笑，假意與她們相談了幾句，縣令夫人這才說道：“郡主可滿意，若是喜歡，府中日日都可做。”

“那就多些縣令夫人的好意了，我很喜歡。”

她這裏微微有些松動，縣令夫人嘴角勾了起來，忙道：“郡主喜歡就好，我這還有小事，不知郡主可否方便。”

沐念慈眸子一垂，頓了頓才開口，“縣令夫人直說便是。”

“是我外甥女，不日就要及笄，還請郡主給做個讚者。”

沐念慈看向下首那粉衣姑娘，剛才眼神不善的盯著她的就是此人。

要她一個郡主做讚者，要麽就是此人瘋了，要麽就是極為自信，這是她們的地盤，她們有足夠的底氣。

沐念慈想要深入，就必須要答應，只是答應的不是那麽痛快就是了。

幾番交談下來，沐念慈才終於點頭，縣令夫人大喜，招呼那粉衣姑娘過來，“桃兒，還不快謝謝郡主。”

媛桃僵硬的笑了笑，這才點了點頭，“多些郡主。”

說完又不情願的坐了回去。

沐念慈還不清楚她為何有如此重的敵意，但其中肯定有緣由。

“我妹妹慣壞了她，性子驕縱了些，郡主見諒。”

順著縣令夫人的視線看過去，沐念慈才又看出些奇怪的地方。

縣令妾室眾多，子女也不少，孩子就有十五個，但是除了嫡長子，妾室所出全為女兒，這是一怪。

這些妾室全都是極為貌美者，可孩子卻全都隨了縣令，要麽平庸，要麽就是身型都不夠好，雖不至於太醜，但總歸是和美不沾邊，畢竟縣令的長相放在那裏，縱使妾室再好的顏色也不免被拖累。

可縣令的嫡長子可不是，那日初到見過一面，生的高大俊美，尤其一雙大眼，讓人印象最深。

可縣令和夫人都是單眼皮，似乎生不出那樣一雙大眼來，這是二怪。

嫡長子可能並非縣令親生，她早就有所猜疑，只是忙著災銀的事情，並未放在心上罷了。

現在再看那媛桃，長的不比這些妾室差，也是奇怪，嫡出子女樣貌都極好。

可她無意中聽說過，縣令夫人家中姊妹兩個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旁敲側擊的問道：“媛桃姑娘生的貌美，想必定然是隨了父母了。”

媛桃被誇臉上這才露了得意的笑，仰著臉驕傲道：“我父親平庸，當然是隨了我母親了。”

“桃兒說的是，妹夫生的醜了些，自然是隨妹妹的。”

從這一言半語就能聽出她從父親關系一般，且縣令夫人也對這個妹夫也多有輕看。

媛桃貌美真的是隨了母親？

就只看眼前只縣令夫人，她不認為她們姐妹這樣子能生的出這樣優異長相的子女，更何況夫君還是平庸之輩。

還有一點她才反應過來，也是媛桃提醒了她。

縣令夫人已經嫡系子女好像都看不起縣令本人。

雖面上挑不出毛病，但是一個人的情緒眼睛是隱藏不住的。

有趣，他們之間倒是有許多耐人尋味。

縣令夫人不是心胸大度，她只是不在意這個所嫁的男人，不光是她，可能媛桃的母親，她的親妹妹也是如此，不然媛桃提起自己的父親也不會是把那般鄙夷的神情。

縣令夫人本姓賈，娘家是淩安城第一商賈之家，生意遍地，攬了不少錢財，賈家嫡長子如今接管整個家族生意，剩下的賈家姐妹一個嫁到了淩安，一個嫁到了隔壁縣城輝安，同樣都是縣令夫人。

至此賈家可不是普通的商賈之家了，換言之，他們已經掌控了一半的黃原郡。

她瞳孔微張，將種種線索結合起來，賈家可謂是只手遮天，是最大的懷疑對象。

只是還是缺少證據，或許他們根本不在意暴露，所以才能這般囂張奢靡，在他們地盤，能抹去的想必都被抹去了。

司廷玉手中的果子一下一下拋向空中，聽到門開時嘴角勾了起來。

沐念慈步子是少有的急切，關好門忙問，“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賈家的。”

她回來的路上越想越不對，司廷玉好像一直在引著她懷疑到她們身上的，她一直被牽著鼻子走。

司廷玉看著她笑了笑，反問道：“夫人果真是聰慧，一般人恐怕還聯想不到，通過自己的推理，可盡興？”

沐念慈不說話，只盯著他。

“好啦，也沒有太早吧，就來的第一日瞧出來的。”

他畢竟同這些打了十年的交道，有些東西閉著眼睛都能聞到。

沐念慈驚訝道：“你這麽早知道為何不與我說。”

司廷玉嘖了一聲，“若是早早就說了豈不是剝奪了夫人的樂趣。”

沐念慈被噎的說不出話來，不得不承認，這種感覺的確是很好，只是一想起被司廷玉牽著鼻子還是有些不自在的，就好像一雙眼睛時刻盯著一樣。

“夫人莫氣，縱使我猜的早了些，接下來也還是要靠夫人，我這個病人連屋子都出不了，也沒什麽用處了。”

他這樣的示弱沐念慈還是很受用的，微微仰起下巴，“再說吧。”

結果走了不出三步，見司廷玉不張口，忙轉過身來，急道：“還有什麽動作趕緊說啊，我們等的了，災民也等不了啊。”

剛還想繃著找回些面子的，現在自己就翻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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