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要安置災民的, 沐念慈跟著季言之去看了看，大多都是選擇投靠親戚, 沒法子的就拖家帶口的在路邊流浪。

她叫人買了許多饅頭去分發, 但也一樣是解決不了問題。

災銀找不到，這些災民就不可能有安生的日子。

“看著百姓受苦，季某實在是慚愧, 只是我們已經動用了所有能夠動用的力量和銀子, 只能做到如今地步了。”

沐念慈沒有接話，她也是摸清了, 季言之現在問就是慚愧沒辦法, 再多說幾句他就閉口不言, 根本就是撬不開的石頭。

只是有一件事還是要說的，“屍體是否有妥善的處理。”

水災過後溺死的人活著牲畜會有很多, 現下天氣也熱了起來, 腐爛的屍體很容易生疫。

“這個倒是不用銀子也能做, 能派出的人手也全部都派出去了，屍體都放在一處焚燒，請郡主放心。”

這話說的雖然沒錯，但是從季言之嘴裏出來的就總是讓人忍住懷疑，沐念慈看出去，街上商鋪還是熱鬧不已，人來人往好像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季大人可否有空帶我去受災嚴重的地方看看。”

沐念慈眼神堅定, 不容拒絕。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如今災民泛濫, 這一路可能不會順利。”季言之淡笑著回道。

“保護我是季大人應該考慮的事情, 不是我。”沐念慈今日是一身勁力的男裝，眉目上就自帶了英氣。

季言之從未在女子的臉上看到過如此堅韌的神情, 只稍微提了提嘴角，說了聲是。

司廷玉死在這只能算他能力不足，若是安寧郡主死在這，那就可是真的對皇室一種□□的宣戰了，沐念慈清楚，季言之自然更加清楚，自然是要好生準備著。

他們坐的是最簡便的馬車，四處漏風不說，車身還搖搖晃晃，隨著陣陣顛簸感覺隨時都要散架的樣子，只是盡管這般狼狽，沐念慈仍然是鎮定得體的模樣。

季言之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盯在她身上，他活了這二十多年，還從未見過如此女子，張揚，奪目，堅毅，連他都黯然失色。

沿路的景象雖沐念慈早就預想到了，但是等真的看見還是覺得難受，遍地的淤泥裏頭有數不清的雜物，破碎的桌椅鍋碗，甚至是人的殘肢，被鳥圍著啄食。

到處都是腥臭腐爛的味道，在日頭之下更加濃烈，讓人忍不住作嘔。

“只能到這裏了，下村的路已經被水攔住了。”趕車的男子喊了一聲。

沐念慈下了馬車，眼前的河流靜謐，若不是兩岸的樹都只剩下了個枝頭，恐怕都發現不了端倪。

水竟然都漲到了這裏，大樹尚且只露了個頭，更別說村子了。

“前方不遠處就是一個村子，後面還有幾個，之前已經叫人催了幾次了，但還是有許多村民不願意搬，屍體如今只能用船碰運氣了。”

這可比她想象的要嚴重的多，如今雨已經停了水卻沒有退下去，也就是說這裏往後可能都會成為岐原河的一部分。

村民的損失暫且不提，只要有銀子地總是有的，但是後續建造堤壩將是個難題，勞民傷財也是難免。

季言之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只語氣帶著些寂寥，“這裏之所以嚴重是因為地勢平，水過來沒有一絲逃的餘地，頃刻間就淹沒了，所以死傷慘重，僅剩的村民也都投奔了親眷。”

沐念慈不知他臉上的悲痛有幾分真幾分假，只別開了視線，“回去吧。”

眼前的淒涼景象更加堅定了她要趕緊破開這迷局的決心，路上她面色不好，季言之也識相的沒有說話。

破舊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沐念慈猝不及防的撞了下，皺了眉掀開了車簾，正要問是怎麽了，就見一群災民圍了上來。

過來的都是男子，一身破舊帶著補丁，雖言語是乞討，但眼神卻格外的淩厲，沐念慈暗叫一聲不好，手已經摸向了懷中。

季言之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暗嘆一聲好快的反應。

馬車後面跟著幾名保護沐念慈的，都是玄玉門的精銳，感知危險自然更強些，直接就拔了刀。

那些災民見已經拔刀也不再裝了，從後腰都掏出匕首來圍了上來。

這哪裏是什麽災民，分明是殺手來討命了。

“郡主坐穩了！”趕車的男子一甩韁繩，馬兒嘶吼一聲撩起蹄子就跑，巨大的晃蕩讓車身都掉了兩塊板子下來。

那些人把那些偽裝成災民的殺手纏住，好讓他們能夠逃走。

氣氛緊張，沐念慈看著那些人的身影越來越遠，卻還是放不下心來，一手拿毒一手拿著匕首，盯著季言之。

季言之看出郡主眼裏的不信任來，但也沒有解釋，在眼下的的情景，什麽話都是多餘的。

馬車外的景色快的都是一閃而過，隨著陣陣顛簸沐念慈竟然鎮定了許多，假設人是季言之派出來的，她會選擇先行制服他，當然不是用武力，而是她最擅長的毒。

若不是他派來的，兩人合夥也能更穩妥些。

不過……

圍了保險起見，毒她還是下了的。

馬車即將要進城，但是突然出現的一隊人馬將他們團團圍住，一共十三人，手中有兵器，沐念慈即使有毒也快不過他們的武器。

季言之的臉也一僵，但還是站了出去，亮出了自己的官牌，“我乃黃原郡守季言之，還不退下。”

那些人都蒙著面，對他的話沒有任何的反應，直接沖了上來，趕馬的抽出身後的配劍直接砍斷馬繩子，凝聲道：“上馬快跑，我斷後！”

沐念慈利落的翻身上馬，順便還揪著季言之，不管是不是他找來的人，他總歸是有用的。

沐浴慈一手拽著韁繩一把提著劍，季言之則是像一個小媳婦似的坐在她身後。

“駕！”沐念慈一聲喝，馬兒狂奔著朝著沒人的另一側往城門的方向奔去，那些人當然不肯放著他們兩人離去，提刀阻攔，沐念慈扔出毒藥，趁著那兩人捂著眼睛哀嚎的時侯趕緊沖出去。

那兩人倒下後接著又有幾人追了上來，只是剛才的功夫沐念慈已經將他們拉開了一些距離，眼看著城門就在眼前，那夥人這才停了下來。

馬在城門處被攔下，季言之一亮牌子守城的士兵趕緊將人放了進去，城內人群熙攘，像剛才的情況總不會再發生。

沐念慈大口喘著氣，渾身的氣血都好像在不斷的翻湧，剛才的經歷過於驚心動魄，全身都在止不住的戰栗。

季言之走上前來，呼吸起伏不定道：“郡主如今也見到了，我口口聲聲說的盡力了是何種情況了吧。”

他語氣誠懇，面上不見半點破綻，沐念慈沒有接這一茬，只道：“夫君如今還在病著，我多有惦念，就先回去了。”

季言之看著她的背影，眸中神色不明。

縣令府內。

司廷玉躺在床上舒服的像是出來游玩的，沐念慈走進來狼狽的像是要飯的。

“夫人這是體驗災民了不成。”司廷玉看著她頭發上插的不知道是什麽的毛忍笑道。

沐念慈剜了他一眼，趕緊走到桌子前拿起茶壺一飲而盡。

“回來途中有人刺殺，有備而來。”

司廷玉啊了一聲，接著說，“我知道了。”

沐念慈眸子一轉，他說知道了。

“你派來的人？”

不怪她多想，實在是司廷玉這樣奸詐的人，這種事情也做的出來。

司廷玉眉頭一簇，嘴巴微張，滿臉震驚，“在夫人的心裏，為夫就是這樣的人嗎。”

說完他捂著胸口，一臉悲痛。

看見他這樣子沐念慈還真有些後悔自己問出那句話了，的確是有些傷人心了，於是聲音軟了下去，“對不住……”

房門被敲了敲，雲霄接著開門進來，稟道：“門主，土匪沒有留下活口，線索也處理幹凈了，不會有人發現是我們做的。“

雲霄說的神采奕奕，摩拳擦掌的樣子瞧的出打的過癮。

沐念慈目光如炬，盯著司廷玉冷笑一聲，“哦？”

司廷玉一只手擋著臉，垂著頭瞪了一眼雲霄。

雲霄雖說有些時候稍微遲鈍了些，但在看司廷玉臉色這塊可謂是機靈的不行，跑的飛快。

門重重的關上，咣當一聲，司廷玉眉頭愈發緊了。

“蠢東西。”他小聲嘟囔。

沐念慈站在床邊，俯視著他，一字一句道：“你最好給我個解釋。”

雖然司廷玉介入她今日肯定不會有什麽好歹，但當時的她並不知情，可不是白驚的，還造的一身的狼狽，誰能不氣。

司廷玉扯著她的手坐下，好聲好氣的哄道：“夫人莫氣，如今我們被動，我們的人雖然可以暗中調查，但是在別人的地盤，總是束手束腳的，這是其一。

現下夫人都是獨自應對，身邊跟一兩個還是不夠，但是多了反而會給那些人留下話柄，徒遭煩惱，所以身邊缺人，這是其二。

我需要一個合情合理的給夫人身邊增添人手的機會。”

沐念慈剛才的怒氣倒是少了些，若她遭刺殺，的確是增派人手最好的機會。

司廷玉又骨頭一軟靠了過來，手指勾著她的發絲，低聲道：“開始我也並不想用這樣的法子，也是正好得了些消息，這夥人本也是想奔著夫人去的，我也不過是推波助瀾罷了。”

沐念慈嗯了一聲，又問道：“既然人不是你派出來的，那是誰？”

司廷玉哼笑了一聲，“這就有趣了，季言之。”

季言之不管是真的想殺沐念慈還是想上演一出苦肉計也都說得過去，沐念慈倒也不算意外。

“夫人今日可是受了驚嚇，為夫該死。”

口中說著這樣的話，表情可是一副看熱鬧的笑臉，沐念慈噌的起身，剜了他一眼之後忙去後頭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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