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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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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軍已過七日,不出意外的話,再八日即可到達京師,只是意外總是要出現的。

成鉞帶領的五百兵士到達鬼嶺,一路通行無阻,如果要阻殺,必定要在這一站,過了這一關,剩下的就只是一馬平川。

成鉞讓所有人下馬,牽著馬兒步行上山。 為首的隊長心下著急,這樣危險的境地,該速速通過才是,但看著成鉞一臉沈著,並沒有開口質疑,他們的將軍是戰無不勝的戰神,是一個不可質疑的神話。

行至下坡,一片漸疏的林子,成鉞命一百人急速砍伐周圍樹木,大隊人馬則在剛開出來的空地休息待命。

馬兒都拴在外圍樹上,五百人圍在中間原地休息,所有人都緊緊盯著他們的將軍,現下這種時刻,只要他哪怕一個眼神,他們就得即刻做出反應。

剛剛過去一刻鐘,四面的林子裏就響起了震天的呼喊聲。 所有人立馬抽出佩刀,成鉞一個手勢,五百人向外圍沖去。

成鉞立在原地沒動,他等的人還沒到,他不急。 在這空地上,他的兵士一個頂上十個,所以他才讓人砍掉竹子,坐等來襲。 只是沒想到那群草包太沒耐心,才一刻種,就已開始攻擊。

四面震天喊殺聲,卻絲毫不妨礙他抵擋身後的突襲。 佩刀往身後一擋,一聲刺耳的碰撞,二人即刻分開一丈遠。 成鉞面帶譏誚地瞧著來人蒙著的臉,想著這群人不算太蠢,至少來了個能看的。

蒙面人開始發動正面進攻,刀光閃過,步步皆是殺招。 成鉞心中一個念頭閃過,或許這次可以一舉反攻,那麽這個人,不能殺,只能活捉。 於是他且戰且退,一步一步化解對方的攻勢,卻纏著對方欲罷不能。 他在等他的兵士將敵人消滅幹凈了,再來幫他合圍,這個人的身手比他想象中強了很多。 也對,他從來沒見過祭師出手,他一直認為他們是靠那些詭異之術吃飯的,只是這次對方顯然顧忌身份暴露,一直藏著沒有使出來。

四面的竹梢上突然出現密集的人影,成鉞暗道不好,之前就防著他們放暗箭,才砍掉了一圈竹子,這會兒他們卻用它來對付他一個人。 真是個妙法,雖不至於置他於死地,卻是此刻最能帶來效果的攻擊。 成鉞心裏讚嘆,一刻鐘之內應變如此之快,是個人才,可惜了終究是個妖物。

四面箭如雨下,目標全部對準中央一人。 蒙面人早有安排,先一步躍出一丈高,向後退去。 成鉞緊跟著躍起,卻仍用刀擋了幾記,下一輪的箭雨緊跟而至,他生生用刀在身周舞出一道屏障。

成鉞沈著應付,不見一絲慌亂,漸漸有竹子被返回的兵士砍斷,樹上的人或墜落被砍殺、或先行躍離,箭雨勢頭漸緩。 忽地銀光一閃,成鉞眼角餘光掃過蒙面人拉了滿弓,三支箭,離弦只在下一瞬。

而就是在這一瞬,血雨腥風中卻憑空多出一個人來。

沒有人看到她是如何出現,只是那麽一眨眼的瞬間,跳躍至空中的成鉞對面,突然緊貼著一個纖細的身影,一頭金色的發蓋住了膝蓋以上的身體,也閃了所有人的眼睛。 所有人動作停滯、忘了要再拉弓,而蒙面人離弦的三支箭也在那一瞬間偏離了角度。

成鉞擋開兩支箭,最後一支擦著他的臉頰飛過,他不動聲色地攬過身前的人兒落地。 四面人聲漸沸,是成鉞的兵士全面回攻。 蒙面人一個手勢,所有弓箭手瞬間朝四面八方散開。 成鉞摟著身前的人兒一動不動,沒有忽略蒙面人離開前最後留在身前人兒身上的眼神。

世界只剩下風吹過竹子的沙沙聲,連激戰過後的喘息都沒有。

成鉞終於低下頭凝視身前這張臉,發絲被風吹亂,幾縷橫過臉龐,滿臉的傷痕,像是被什麽東西劃過,雙眼被淚水浸泡,兩泡眼淚盈盈欲墜,先前應是哭過,滿臉烏七八糟淚水混著泥土的痕跡,鼻子緊縮,嘴巴抿著,仿佛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起來。

成鉞伸手在她臉上拍了拍,果然,兩行淚水就勢而下,一發不可收拾,只是意外地沒有發出聲音。

接下來的幾天,成碧一直感覺自己像是被吊在馬背上,隨著馬兒從不停頓的奔跑,自己忽上忽下地被拖著往前奔去。 她從來不得自主,連剛開始吃進去的東西都會被顛著吐出來,吐得自己和成鉞一身,她看著成鉞嫌惡的眼神,生怕他再扔下自己,後面漸漸吃得少,直至不吃,沒有人質疑她為何可以連續四五天不吃不喝,就像沒有人質疑她為何憑空而降一樣,只要她還在成鉞的懷裏。

七天後的半夜,如期抵達京師。 先遣部隊並未通知傳令兵傳令,所以京師只是一派靜謐。 馬蹄踏上街道的石板,碰撞出震耳的聲響,街道兩側的窗子紛紛打開,不少人探頭出來,一望之下,神色各異。

成將軍是很多人的神話,同樣也是很多人的噩夢。

但現下顯然不是發表看法的時候,軍隊得勝而歸,將軍卻率兵先返,沒有任何歡迎儀式。 長居京師的人們總能從各種細枝末節中嗅出不同尋常的意味。

將軍府前,成碧被成鉞從馬上拎下來,像個麻袋一樣扛在肩上,她已經完全失去了形狀,只能任人揉搓,此刻她只想找個安穩的地方睡上幾天,不要再有人,更不要有馬。

成鉞將肩上的人扔給管家,管家是見過世面的老人家,卻仍被嚇了一跳。 這個女子驚艷奇異的形貌在京師卻並不唯一,只是將軍從戰場回來,卻帶回來一個女子,著實夠讓人受驚嚇的。

成鉞吩咐管家給他準備收拾一下入宮,另外再將這個女子好生收拾了,安排個舒適的地方休息。 管家顫巍巍地領命下去了。

成碧做了一個無比美妙的夢,夢裏有溫暖軟綿的床和被子,沒有山風呼嘯,沒有馬兒顛簸,更沒有人們驚恐的眼神,她樂得裹著輩子滾了幾滾,呵呵笑出聲來

一邊侍候的侍女滿臉擔憂,將軍第一次親自帶回家的女子,想來身份不一般,只是這睡著了還滿床打滾的行止是怎麽回事?

侍女的擔憂很快蔓延到管家身上,管家倒並不知道這個女子睡著了是什麽行狀,只是將軍進宮已經整整兩天又五個時辰零一刻了,闔府上下都已用過了七頓飯,可是這姑娘還沒醒過。 聽侍女說起來也不像是昏迷,睡得還挺“歡實”,可叫了幾次用餐,卻是左也不醒、右也不醒。 不醒也罷了,權當一路奔勞,可這不吃不喝的,可是有什麽毛病?將軍大人出征一載,這一進宮,還不知何年月才能回府,可如何是好呀!

管家的擔憂很快向全府擴散,於是成鉞回府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副愁雲慘淡的景象。 他招來欲哭無淚的管家,卻見他身後跟著個郎中,也是一臉的頹敗。

管家打發郎中在廳外候著,然後向成鉞躬身回道:“大人,那姑娘回來就一直睡著,這會兒還沒醒,不吃不喝的,我擔心有什麽病癥,也沒敢勞動禦醫,就請了位郎中來瞧瞧,可郎中也沒看出來什麽。 您看是否親自去看看?”

彼時成鉞正端著茶碗喝茶,看管家的表情以為有什麽狀況,結果竟然是這事兒。 他看著管家那久不曾見的苦瓜皮一樣的臉,一口茶含在嘴裏,忍著沒有噴出來。 好不容易咽下去,他清了清嗓子,沈聲說道:“無妨,隨她去吧! 餓了她自然就起來了。”

管家從小在成家長大,是地道的家生子。 他從小伺候成家老爺,也就是現在將軍的父親大人,老爺過世,他繼續伺候少爺,於他而言,國家興亡、百姓疾苦從來都不在考慮範圍之內,他所操勞的只是將軍府的繁榮興盛,而這裏面,隨著將軍年歲漸長,成家的開枝散葉就變成了首要問題。 於是他生生從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壯年盼成了一個滿臉溝壑的糟老頭子,而他們家將軍,仍然是目前成家族譜裏僅剩的一棵苗苗。

此次將軍破天荒地帶回來一名女子,幾乎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事情的轉機,可是看將軍此刻毫不關心的樣子,難道只是他誤會了麽?他於是仍不死心地說道:“雖然京師不只她一個不吃不喝也能存活的,但是大人,姑娘家身嬌肉貴,還是謹慎些好。 您看是否要請禦醫來看看?”

管家一句話讓成鉞心中一動,電光火石間念頭閃過,想到那天那個蒙面的家夥看見她的時候的反應。 可是即刻他又搖了搖頭,怎麽可能! 他放下茶碗,示意管家帶路,他要去看看成碧。

成鉞一進屋,管家侍女就自動退至門外候著,管家還頗為好意地帶上了門。 成鉞不以為意,徑自走到床前。 此時成碧已在床上滾完她的第一百零八個圈,雖然天涼,但屋裏暖氣十足,被子早已被卷成一卷圈在懷裏,床單已經看不出原來的花樣和形狀,人就橫在中間,一頭金發順著床沿鋪洩而下。 怎一個“亂”字了得!

成鉞好氣又好笑的走近了,垂頭凝視這張臉。 這樣的驚艷絕倫,他毫不懷疑自己最初將他擄走的動機,這樣的姿色,赤身裸體,出現在那樣人跡滅絕的地段,除了走散的胡女,只有可能是天上的仙女或沙漠的妖女。 可是是什麽樣的女人都無所謂,於他而言,女人從來跟威脅扯不上關系。 如果是胡女,看她那纖細的模樣,他毫不懷疑自己兩個指頭就能捏斷她的脖頸; 而如果是妖女,他向來不屑之,只要能確定身份,等待她的必定是一場烈火後的灰飛煙滅;當然如果是仙女,那更不用懷疑,這天下都是他的,天上的也不例外。 所以他所在意的,從來就只是這張臉而已。

可惜是個傻子!

他拍了拍她的臉,他還有一些疑問沒有解開:她太多天不吃不喝,她如何趕上快馬加鞭的隊伍、直接出現在他的眼前,甚至她為何會一個人出現在沙漠裏。 雖然他從不指望她能像正常人一樣的回答,但是至少她得醒著,一切才能開個頭。

他有些不耐煩地瞧著毫無反應的這張臉,又拍了拍。

還是沒有反應。

他終於明白為何所有人都那樣一副表情,他們怎麽能將她當正常人看呢!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坐在床沿,摟過她的腰身,架在自己的膝蓋上。

“啪啪啪啪!”

幾聲清脆的拍擊聲。

成碧挺直腰背,發現自己正面朝下趴在某人的腿上,她於是努力擡頭轉後,看見那張將她吊在馬上顛了好久的臉,於是呆呆的有些回不了神。 也是,要從溫暖柔軟的夢鄉直接跳躍到這張臉的面前,實在是一件不太容易讓人接受的事情。 成碧維持著這個僵硬的姿勢,擡起雙手揉了揉眼睛,睜眼,再揉了揉,終於清醒過來,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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