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3-3 20:57:04 字數：2673

“這就是所有的經過。”凱恩帝斯王淡淡地結束了他的敘述，眾人皆陷入了沈默。

胸口的水晶忽熱忽涼，恍若起伏的心緒。

克蕾緹絲微揚起頭，手掌輕輕地蓋住眼睛。

這是她第二次聽到這個故事。同樣的故事，從不同的角度來敘述，給人的感覺竟是如此的不同。

如果一開始，凱恩帝斯王沒有失去前世的記憶，那麽後來的一切就不會發生；

如果凱恩帝斯王和西芙斯兩人中有一人願意主動朝對方邁出一步，而不是死守著他們各自的驕傲，那麽即使他忘了她，他們也不是沒有幸福的可能；

如果他們兩人能夠好好地溝通交流一次，那麽他們之間就不會出現如此多的誤解。

說到底，一切都是命啊。命運，不僅是天意，也是人為。他們之間，原本有那麽多的機會擺在面前，卻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轉身、錯過。

而現在，一切都已不能重來。

克蕾緹絲覺得心裏堵得難受，她很想流淚，可是眼眶卻幹澀得發疼。

西芙斯，西芙斯，如果你聽見了他所說的這些話，你還會不會怪他？還會不會後悔愛過他？

“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可以讓我見伊爾一面嗎？見她一面後，你們要怎麽處置我我都不會反抗。”凱恩帝斯王帶著幾分急切打斷了眾人的沈思。

“呃……你恐怕見不到她了。”黛蘭猶猶豫豫地說道。

“為什麽？”凱恩帝斯王神色一緊，“她不想見我？還是……”腦海中突然掠過一個可怕的猜想，他探究地環視了一遍面前幾人的表情，一個一個仔仔細細地看過去，心中逐漸泛起一片窒息的恐慌。

“發生了什麽？”他沒有發現自己的嗓音正在微微顫抖，“她……怎麽了？”

克蕾緹絲放下覆在眼睛上的手望著他，目光悲切而憐憫。

凱恩帝斯王啊，你可知，如果不是因為你和魔族聯手，西芙斯本可以好好地活著，你可知，你又一次親手摧毀了你和她之間所有的希望……

“千年前，西芙斯對自己所施展的裂魂咒並沒有成功，”盡管心中不忍，她還是緩緩地道出了一切，“所以她幸運地活了下來，以強靈的形式在世間游蕩。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她的靈魂依附在了我朋友的身上，直到……魔族攻打卡洛學院那回，她被魔族所重傷……”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下，聲音也低了下去，“魂飛魄散……”

凱恩帝斯王面色煞白，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不、不會的……”他難以置信地搖頭，忽然想起了什麽，轉身急切地朝“月輪”掠去，口中無意識地呢喃著，“沒關系，還有辦法，還有辦法！”

“凱恩帝斯王！”克蕾緹絲狠下心叫住他，道，“沒有用的，凱恩帝斯王，沒有用的。即使西芙斯願意原諒你，她也回不來了，因為……”她咬了咬唇，紫瞳中漸漸泛上氤氳的水汽，“‘靈魂之舞’僅可以修覆只受過一次魔法損傷的靈魂，而西芙斯的靈魂……”千年之前那一次，加上前不久魔族進犯的那一次，一共是兩次……

即使是強大如斯的禁咒，也不是無所不能的啊……

凱恩帝斯王的腳步一滯，眸中的光芒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地湮滅。他驀地閉上了眼，喉間發出一聲似哭似笑的極怪異的聲音。

“呵呵……我做了那麽多天理難容的事，就是為了換她回來……沒想到，卻是我自己親手害死了她啊……”語氣悲戚得令聞者落淚。

這是懲罰，這是對他最深重的懲罰。

千年來唯一的希望被他親手所摧毀，沒有什麽比這個事實更令人絕望。

仿佛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似的，凱恩帝斯王緩緩地跪倒在地面上，目光空洞，容貌瞬間蒼老了十歲。

“現在怎麽辦？”黛蘭以眼神詢問。

克蕾緹絲平覆了一下心緒，冷靜道：“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所犯下的錯誤付出代價。”

“要殺了他嗎？”倫星瞟了凱恩帝斯王一眼，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

“殺了他，並不能抵消他的罪孽。”辛歐微笑著看著克蕾緹絲，目露了然。

克蕾緹絲因自己的心思被看出而微微一怔，隨即回過神來，點頭道，“是的，他只有一條命，而被他所奪去的卻是千萬條命。而且，死亡在很多情況下並不是最有效的懲罰。”視線移至凱恩帝斯王的身上，“他這樣活著，每時每刻都承受著害死心愛之人的悔痛，已經足夠讓他得到懲罰。”

“說的很對。”裏昂讚同道。

“唉，其實——他也挺可憐的。”黛蘭面帶同情之色，看了眼凱恩帝斯王，“這樣行屍走肉地活著，還不如死了。誒，你們說，他會不會……”她伸手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不會，”克蕾緹絲淡淡道，“他不會死，也不能死。因為他知道他的命是西芙斯救的，他沒有權力自我了結，而且即便是死了，他也還是見不到西芙斯。”

“說到底，都是為了愛啊。”黛蘭感嘆道。

“不論有多少的不得已，都不能成為肆意傷害他人的借口。”

克蕾緹絲微訝地瞥了眼說這句話的倫星，暗道這孩子果然有儲君的風範。

胸口發熱的水晶拉回了她的註意，她遲疑了下，擡腳朝跪坐於地的男子走去。

對於凱恩帝斯王，她原本是有些憤怒和不滿的，因為西芙斯是她所珍視的朋友，而他傷害了西芙斯。但是現在……

她在凱恩帝斯王的跟前站定，取出衣袋中的淚滴狀水晶，俯身遞至他眼前。

許是感受到了心心念念的氣息，凱恩帝斯王下意識地將目光聚攏在她伸出的掌心，無神的雙眼漸漸有了些許微光。

“這是她的最後一縷神識所幻化而成的水晶，我想，她應該能夠感受到你的存在。”克蕾緹絲微微一笑，鼓勵地把手又往前伸了一點。

伊爾……

凱恩帝斯王目光一動，極為小心翼翼地接過那枚水晶，將它緊緊地貼放在心口處。

凱恩……

凱恩……

耳邊，仿佛又聽見了棕發紅眸的美麗少女用著這世上最溫柔動聽的嗓音，一聲一聲地喚他的名字。這是千百年來，每一個午夜夢回間，永不褪色的眷戀。

“西芙斯離開的時候曾經對我說，她說她或許真的後悔過愛上你，但是，”克蕾緹絲輕聲道，“若有機會從頭來過，她的選擇——一如昨日。”

“我知道，她是真的很愛你。”

“我也知道……”凱恩帝斯王愛戀地撫摸著水晶，嗓音暗啞，“只是明白的太晚。”

清瘦挺拔的身子緩緩站起，他看了眼克蕾緹絲，黑色的眼底滑過一絲歉意，“很抱歉，給你們帶來了這麽多不愉快的事情。那個‘月輪’，我已經解除了對它的控制，只要將它打碎，凡肉身完好者皆可覆活，而肉身已毀者則可以重入輪回。這是——我唯一能夠贖回的罪孽。”言罷，蒼涼的背影漸漸走出他們的視線。

“等一下！”倫星突然叫住了他，嗓音中壓抑著幾許覆雜的情緒，“我只想替西西拉問你一句，你對她……從頭到尾只是利用嗎？”

朝外邁出的腳步一頓，背對著他們的身影看不見神情，“對不起，我是一個自私的人。”

“你……”倫星的雙手驟然緊握成拳，似乎在強忍著朝對方出手的沖動。良久，繃緊的肌肉終於松懈下來，他閉了閉眼，悶聲道：“你一定不可以死，一定要永永遠遠地活著，活著承受你所犯下的罪孽。還有，西西拉她不是無知的小女孩，她其實……什麽都明白。”什麽都明白，所以才選擇了死亡的結局。而你好好地活著，就是她最大的心願。

“謝謝。”輕若嘆息的聲音伴隨著那道黑色的身影消失若風，是感謝，亦是歉意。

謝謝你的原諒，也謝謝西西拉不計回報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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