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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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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紅的落日剛沈下去,一輛朱漆平頂的馬車便緩緩停在了齊王府的後門處。

車簾一掀,從裏走出一位錦衣華服的公子。

公子面容清俊風度翩翩,一看便知非富即貴。

他朝四下裏張望了一眼,見並無閑雜人等後,彎起嘴角得意一笑,繼而整了整衣冠,提腳入得門內,走路帶風地朝王府西院的方向行去。

身後還屁顛屁顛地跟著兩名捧著錦盒的小廝。

那匆忙的架勢,似要急著趕去見某個人。

待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藏在暗處的一名丫鬟“嗖”的一聲從旮旯裏鉆出來,對著西院的方向氣憤地咬了咬牙,狠狠地“呸”了一聲。

又撅著屁股拍了幾掌身上的泥灰,低聲罵了句“不要臉”後,甩著膀子急步朝另一邊的無憂閣行去。

柳婉正端坐在無憂閣的前廳裏飲著茶水,芙蓉面上罩著一層冷色,黑幽幽的眼眸微垂,一副平靜自持的模樣。

自用完午膳到現在,好幾個時辰了,門外的天色也從陽光正好到夜色將至,柳婉就這麽一直靜靜坐在前廳裏。

連坐姿也沒變一下。

雙膝並攏,腰背挺直,發飾衣著紋絲不亂,儼然一副端方的淑女模樣。

丫鬟冬梅提著半空的茶壺勸慰主子:“郡主,要不您去屋內的軟榻上歇一歇,這都坐大半天了。”

柳婉放下茶盞,緊了緊手裏的帕子,沒吭聲。

冬梅又勸:“春杏到現在還沒回,那也是好事,說明小公爺沒來咱們府上,那傳言自然也就信不得。”

柳婉輕舒一口氣,這才應了句:“我無礙。”

當真無礙,她不過是想知道真相而已,好好的一個活人總不能讓人當狗一般戲耍。

那個傳言已被傳得神乎其神,說什麽卓承志與朱巧巧早有了私情,兩人常在西院幽會;說什麽後門的守衛也被卓承志買通,他進出王府已是暢通無阻。

卓承志乃國公府的獨子,也是柳婉的未婚夫,那朱巧巧乃是柳婉的表姐,寄居在齊王府。

兩人若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行那茍且之事,她豈不是丟臉丟到體無完膚?

但凡是個活物,都沒辦法咽下這口氣。

今日是朱巧巧的十八歲生辰,午間府內已為她聲勢浩大地慶賀了一番,若是卓承志與她有私情,今日必會來府中與其私會。

柳婉念及此,大清早便派了丫鬟春杏去後門處守著,一旦發現端倪便趕緊來通傳。

此時天色漸暗,婢子們已在屋內點上了燭火,搖曳的燭火將寬敞的前廳映得流光溢彩,也映得柳婉一張芙蓉面瑩瑩生輝。

連冬梅瞧著,也覺著自家主子美得如仙女兒一般,哪是那庸脂俗粉的朱巧巧所能比的,若傳言是真,小公爺當真是瞎了狗眼。

“郡主,天色不早了,奴婢讓小廚房傳晚膳吧?”冬梅低聲問道,中午為那朱巧巧慶賀生辰,也沒見主子進多少飲食,此時定然也餓了。

柳婉略帶倦意地從檀木椅上起身,坐久了,腿麻,她趔趄了一下。

冬梅趕緊放下茶壺去攙扶,指尖還未觸到主子的衣袖,主子卻立馬穩住身子,恢覆了女兒家端莊的儀態。

堂堂齊王府的郡主小姐,自然不會允許自己在人前失儀,哪怕是貼身丫鬟,也極少見到她有不得體的時候。

“我且不餓,再晚一會。”她面色平靜地看了眼門外的空地:“將春杏喚回來吧。”

守了一天也沒守出個什麽名堂來,說不定那傳言有虛,畢竟她與卓承志這樁親事乃是聖上親賜,可不是說黃就能黃的。

冬梅得了旨意,松了口氣,彎著眉眼轉身就往屋外走,剛行至門口,便“噗”的一聲與正從門外跑來的春杏撞了個滿懷。

撞得兩人的身子都跟著一震。

春杏上氣不接下氣,也來不及與冬梅招呼,徑直進屋,氣咻咻地對柳婉稟道:“郡主,小公爺來了,趕著去投胎似的,帶著兩個禮盒急匆匆去了西院。”

實錘了,卓承志果然與朱巧巧有染。

明明如一聲驚雷,柳婉卻平靜得不像話。

她攥緊帕子轉身坐回到檀木椅上,沒吭聲,面色也無波無瀾,仿佛那行為不端的人並非自己的未婚夫一般。

“郡主,眼下該怎麽辦?要不趕緊將此事稟報給夫人吧。”春杏見主子不吭聲,急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柳婉略略一思量:“母親不一定會信,倘若二人又死不承認,母親反倒要說我無中生有了。”

冬梅也轉身進屋,小聲抱怨:“也不知咱們夫人究竟是怎麽想的,平日裏對自己的女兒不聞不問,卻將那位表小姐寵得跟什麽似的。”

“那咱們就將事情鬧大,讓那對狗男女顏面盡失名聲盡毀,夫人自然就不得不管了,所以現在得趕緊去捉奸。”春杏說得義憤填膺。

“捉奸”二字一出,屋內的空氣霎時安靜。

主仆幾人皆是黃花大閨女,柳婉更是長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與捉奸那等潑皮事沒扯上過半點關系,今日竟要親自參與,心裏多少……多少有點兒發虛。

“你且慎言,此等不合禮法之事休要再提。”她盯了春杏一眼,繼而從檀木椅上款款起身,靜靜站立了片刻。

“咱們小廚房做的杏仁酥還不錯,表姐也愛吃,今日她生辰,我自當該給她送去一份。”

柳婉的語氣裏竟還透出些許姐妹情深的餘韻。

春杏一哽,這朱巧巧都騎在脖子上拉屎了,竟還給她送杏仁酥,是她臉大如盆麽?

“郡主,你不用怕她……”春杏氣咻咻的話還沒說完,柳婉便拋來一個冷冷的眼色,春杏霎時回過味來。

這送杏仁酥不就是去捉奸麽,如此行事既不落人話柄又能達到目的,豈不高明?

拼演技的時候到了!

柳婉讓冬梅給自己換了身素凈的衣裳,還摘了頭上的釵镮,儼然一副簡單的家常打扮,再帶上杏仁酥,出了門。

八月的夜晚透著暑氣,天空月朗星稀,照得四下裏瑩白一片,主仆三人迎著晚風行走在府內的甬道裏。

柳婉自始至終神色鎮定,沒露出丁點起伏。

冬梅提著食盒,卻緊張得兩條手臂都跟著打顫,春杏也喉頭發緊,左右腳打架,畢竟即將要打一場讓人害臊的硬仗了。

“郡主,要不咱們帶兩名小廝跟著吧,畢竟人多勢眾。”

柳婉回眸看了眼春杏:“你若是怕,現在便可回去。”

“奴婢才不怕。”春杏扁了扁嘴:“奴婢這不是擔心郡主會吃虧麽。”

柳婉繼續朝前款款而行:“只是去西院送份杏仁酥,要什麽人多勢眾。”她不過是想親自將那卓承志堵在西院門口而已。

這個男人鐵定是嫁不得了。

倘若不能指望母親出力,便只能想辦法讓卓承志自己去聖上面前退婚,不狠狠臊他一回,他如何會踏出這一步。

齊王府面積巨大,無憂閣與西院一個在東一個在西,主仆三人行了約莫兩刻鐘,才終於到達西院的院門前。

門前燈籠高懸,朦朧的燈火下站著兩名婢子,外加兩名小廝。

幾人見到迎面走近的柳婉,霎時方寸大亂,其中一名婢子驚慌之下踩空旁邊的石板,“撲嗵”一聲摔了個狗啃泥。

其餘人等順勢一起跪下,齊聲高呼:“郡主殿下金安。”

那高呼聲,明顯是想給身後屋子裏的人通風報信。

柳婉溫婉一笑,“不用如此多禮,都起來吧。”

地上的人勾著頭唯唯諾諾站起來。

春杏一眼認出那兩名小廝便是卓承志帶來的跟班,忍不住又小聲嘀咕了句“不要臉”。

柳婉卻神色自若,驅身向前兩步,娓娓道:“我給表姐送來了她愛吃的糕點,麻煩通傳一聲。”

摔過跤的婢子聞言垂首點頭,轉身就往院內飛跑,一不小心又踢到門下的臺階,差點再摔上一跤。

待婢子風風火火進了院內,柳婉便儀態萬方地站在門口,迎著晚風,等。

這西院並無後門,那卓承志今日是插翅難逃。

說到底,柳婉與卓承志雖已訂婚,兩人卻至今未曾謀面。

母親朱氏從小便對她管教甚嚴,平日裏除了讓她背女訓、練女紅,便是苦學琴棋書畫,極少給她出門的機會,更遑論與外男見面了。

柳婉只是在納采那天,透過薄薄的屏風朝卓承志瞄過兩眼,知他中等身量,還知他聲音清懦,至於長相,連半分也沒瞧到。

沒想到今日第一次謀面,竟要在捉奸現場,也真是造化弄人。

西院寢殿裏。

卓承志正抱著朱巧巧在床上行那雲雨之事,忽聽門外有婢子通傳:“小姐,郡主來了。”

卓承志一聽“郡主”二字,如蚱蜢一般飛快地從床上彈起來,抓了外衣就要下床往殿外逃。

朱巧巧起身一把拉住他:“妹妹就在院門口,卓哥哥此時出去豈不是讓她逮個正著。”

驚慌不定的卓承志早失了翩翩風度:“哪怕是完竇子,也不能讓她生抓。”

朱巧巧仍拽著卓承志不放,隔著殿門吩咐道:“就說我身子不適,已洗漱躺下了,讓她明日再來。”

卓承志聞言略略松了口氣。

屋外的婢子接到旨意也趕緊轉身去門口通傳。

柳婉早料到朱巧巧會來這麽一出,面上仍掛著溫婉的笑,語露關切:“既然表姐身子不適,我自當該去看看她。”說完提腳便往院內走。

雖她向來行事得體從不逾矩,但今日之事關乎她一生幸福,故爾不能有絲毫退讓。

守門的下人見她往裏闖,一時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兩名小廝幹脆身子一橫擋在了她跟前。

柳婉神色不見半分波瀾,語氣輕柔地問:“二位瞧著臉生,好似並非我王府之人,難道本郡主在自己家裏進出也須經過你們同意?”

兩名小廝聞言面露難堪之色,漸漸沒底氣地閃開了身子。

柳婉叢容地擦過小廝身側,款款穿過正門前的空地,繼而轉入一條幽暗的甬道,直朝朱巧巧的寢殿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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