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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再次創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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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雀的天氣很詭異,上周過來的時候,冷得要穿棉襖。這一次卻熱得想穿短袖。姜家小院裏的花花草草開瘋了似的,以前沒發現,姜榮耀竟然還種了一溜向日葵。

“幹嗎呢姐夫,看了一早上花。”姜弋穿著涼拖鞋,隨手扯了根野草叼在嘴裏,“好心提個醒啊,今天別去惹老姜,板著的臉可以烤鐵板燒了。”

姜弋笑瞇瞇的,“不繞彎子了,我知道是因為你的事。別看我爸平日的積極快樂小老頭人設深入人心,其實他有點鉆牛角尖,尤其在我姐的事情上。”

卓裕也扯了根花壇沿邊長歪了的狗尾巴草,“我怎麽覺得,你像一個撿來的。”

“我擺爛慣了啊,不學無術,懶懶散散,他們早接受事實了,但我姐不一樣,全家族的希望。”

卓裕誇無可誇了,勉強一句:“嗯,心態不錯。”

“所以你跟我學嘍。”姜弋撐著膝蓋站起,“這幾天你聽到什麽話,別往心裏去。”

原本沒懂什麽意思,但到了晚上,他徹底領悟了。

來姜家串門的鄰居特別多,卓裕眼熟一兩個。向簡丹偶爾笑一笑,再往卓裕身上瞄一眼,聽不太懂方言,但能感受出她們聊天的內容跟他有關。

這麽幾撥循環下來,卓裕心裏發慌。正好這個叫李嬸的帶了自己五歲的小孫女過來,卓裕拿玩具車逗她過來,“想不想要?”

“那你幫叔叔一個忙,能告訴我,奶奶她們在說什麽嗎?”

“她們說你沒上班,沒掙錢了,是姜姜姐安排你回阿公家住的。”奶聲奶氣地翻譯完,小妞兒看不上這輛破玩具車,“叔叔,你有沒有糖果吃?”

卓裕忽然明白姜弋話裏有話的意思了。小鎮就這麽點大,家家戶戶認識,誰家母豬下崽子了都能論上好久。上一回引起全鎮轟動的事,就是姜宛繁忽然結婚。卓裕大概不知道,小鎮人民對他的生辰八字、身份證號碼記得比他自己都清楚。

“你終於發現了啊,我都怕說得太直接,你承受不住。”姜弋懶洋洋道:“你辭職的事,大夥已經八卦了兩天兩夜了。你看這兩日來的人,可不是來找我媽聊天的,而是來看你的。”

卓裕沈著臉色,“我有什麽好看的?”

“好看啊。”姜弋眉尾上揚,“一個失足的新婚男人,能不好看嘛。”

“在我們這都一個意思。”姜弋敷衍地安慰了一番,“你別往心裏去,等你再就業,風向就會變的。”

姜弋跟有讀心術似的,“你千萬別想著走。你要走了,大家就會說你心虛,羞愧,不敢面對。”

卓裕硬著頭皮問:“那我該怎麽做?”

“別往心裏去。”

“……”

卓裕給姜宛繁發微信,以表自己的郁悶。

但他守著手機一上午,沒有一個字回覆。

到中午終於憋不住地給她打電話,響鈴到最後一聲才接,呂旅:“姐夫,我師傅忙,你有什麽事嗎?我幫你轉達。”

卓裕一口氣出不來,堵得慌。

停頓還沒三秒,剛要開口。呂旅急匆匆道:“沒事我就先掛了,拜拜。”

短嘟音在耳邊重覆回蕩,卓裕握著手機,手機上長滿了刺似的,紮手。

到下午五六點,早早吃過晚飯後,祁霜又讓卓裕陪她出門散步,“圍著小西苑走一圈,然後再去嬸嬸家喝喝茶。”

卓裕莫名犯怵,覺得自己像一只被圍觀的潑猴。剛出門沒兩分鐘,小鎮上空響徹激昂的廣播音樂,每天這個點都會播報一些政策動態,時事新聞,半小時結束。

卓裕心不在焉,扶著祁霜走得慢。

“孫女婿你回來兩天,怎麽感覺還疲憊了呢。”奶奶關心問。

卓裕心裏苦,能不疲憊嗎,流言蜚語給他整了個容,精氣神全整沒了。

“你住久一點,難得休個假。”奶奶拍拍他手背,“我給你做好吃的。”

他恨不得連夜收拾行李回去好嗎。

這時,廣播站的例行新聞播放結束,結束曲響起了一段全新的旋律。卓裕只覺這旋律有點耳熟,聽到歌者的聲音後,想起了,是卓怡曉喜歡的一位男歌手。

聽到副歌部分,卓裕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祁霜也覺得新奇,“唷,今天小鄭換片尾曲了。”

卓裕下意識地問:“小鄭是誰?”

“蠻好的一個小夥子,帥帥瘦瘦的有禮貌。”祁霜說:“他以前啊,也追過姜姜,喜歡姜姜喜歡得要死呢。”

卓裕:“……”

很好,公報私仇是嗎?

好一首《算什麽男人》。

他如果還有一個男人的自覺性,有半分當丈夫的責任心,有一丁點對家庭、對妻子的擔當,就應該立刻,馬上去賺錢養家。

姜宛繁晚上十點到家,看到玄關處的皮鞋、行李箱,倒也不是很意外。她靠著玄關墻,要笑不笑地望著沙發上精神恍惚的某人。

“你還笑。”此刻的卓裕頗有怨夫氣質。

“委屈啦?受不了啦?”姜宛繁笑瞇瞇地說:“你在你姑姑家受的委屈比這多多了,也沒見你抱怨什麽。裕總,做人不要太雙標哦。”

卓裕又發現了媳婦一個新特質,夠腹黑的。

“我沒有跟我爸媽告狀。”姜宛繁攤攤手,合情合理地把自己撇幹凈。

卓裕拿她沒轍。

誰說軟飯男好當,沒點心理素質真的無法勝任。



四月,連綿多雨,但氣溫回升,不再乍暖還寒。天氣晴好時,六點的傍晚便有了夏天的身影。從中心區的高樓聳立間,斜伸出一角雨過天清的彩虹。顏色淡如煙,像低飽和度的水彩畫,引得步行街上的路人頻頻觀望、拍照打卡。

姜宛繁找到卓怡曉時,她正在給一位孩童畫人像,並且很應景地將雨後彩虹添成背景。孩子媽媽連連稱讚,付款的時候還多給了6.66。

卓怡曉支起畫板,一張小板凳,腳邊是簡易畫具。畫板前寫了一張很簡單的價格表:速畫,5分鐘出圖,20元。

姜宛繁走過去,“咱這價格是不是有點低?”

卓怡曉驚喜,“姐姐!”

“呂旅在這邊買東西看到你了。”姜宛繁拿了張作廢的畫紙墊在地上,挨著卓怡曉坐下,“怎麽想到來這擺攤了?實踐作業?”

卓怡曉難為情地撓撓臉,小聲說:“我哥不是沒工作了嗎,我想自己掙錢賺生活費。”

姜宛繁攏攏眉心,心疼妹妹的懂事。

“對了姐姐,哥哥是不是跟姑姑鬧翻了?”卓怡曉猶豫許久,還是決定告訴她,“姑姑給我打了兩個電話,讓我回家吃飯,我拒絕了,姑姑很不高興。”

姜宛繁很平靜,“你想回就回,沒事。你哥雖然不在公司了,但你們永遠是一家人。”

在姜宛繁的認知裏,就事論事,如果她煽風點火,這跟卓憫敏用情感與道德綁架的行徑又有什麽不同。

“姐姐,我不想去,我拒絕了,姑姑很不開心。”卓怡曉抿了抿唇,她本就不是性格果斷的女生,能做到這一步,姜宛繁也訝異。

“哥哥在姑父的公司裏過得並不開心。我看到過好多次,他一個人坐在書房抽悶煙。他雖然什麽都不說,但我見過他更快樂的時候。”卓怡曉比劃出手指,“兩次。一次是他在瑞士參加國際滑雪比賽,打破了非本土選手奪冠的記錄。他穿滑雪服的樣子太太太帥了。”

姜宛繁笑了笑,“另一次呢?”

“跟你結婚呀。”

……

當卓裕收到妹妹388元微信轉賬時,心情極為覆雜。

卓怡曉:我幫人畫畫賺的。

卓怡曉:畫了3小時就賺這麽多!

卓裕覺得這待業在家的日子不能再多一秒了。他把謝宥笛叫出來,兩個人上老地方喝兩杯。酒保見面招了下手,“裕哥。”

卓裕點了下頭,“老規矩。”

謝宥笛制止:“給他上果汁,已婚男人喝什麽酒。”

酒保問:“裕哥這是要備孕?”

卓裕一本正經地瞎扯淡:“嗯,二胎。”

謝宥笛嗤笑,把煙盒和打火機都給收到左手邊,“那這個你也別抽了。”

卓裕把在霖雀的“小鎮故事”講了一遍,謝宥笛笑到差點從高腳凳摔下來,“就為了這麽點流言蜚語,把你苦惱成這樣?”

“不工作就是一種錯,那裏的父老鄉親讓我覺得,我生來就是要努力奮鬥,不能懈怠,多一秒的放松都是一種罪。”卓裕至今還有點恍惚。

謝宥笛無語,“你才休息不到一周,人家年假都不止這幾天。結個婚而已,把自己弄得跟個舔狗似的有什麽好?”

“是不好。”卓裕沒有丁點反思,“但她可是姜宛繁。”

謝宥笛靠的一聲笑罵:“出息!”

卓裕跟他碰了碰杯,欣然接受。

“那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麽?”謝宥笛問到重點,“據我所知,對你拋出橄欖枝的公司可不少,‘頂躍’甚至給你開了這個數的條件。你呢,什麽想法?”

卓裕搖了搖頭。

謝宥笛又問:“那是準備自己創業?”

卓裕放下杯子,杯底磕得大理石吧臺清脆一響。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平心靜氣道:“我晚上的航班去北京。”

謝宥笛楞了楞,“幹嗎?”

“找一個人。”

……

姜宛繁知道他要去北京時,就問了兩個問題:-

要不要我陪你-

什麽時候回。

這是卓裕聽過的最安心的話。她甚至沒有多問,也沒有不放心的好奇,堅定且從容的目光似是堅強的後盾。

卓裕輕輕擁住她,嗓子有點啞,“這件事可能有點難。”

姜宛繁說:“只要是你喜歡做的事,就不算難。”

“姜姜,我……”

“我一直在。”



晚十一點,航班抵達首都機場。

飛機平緩降落的過程中,卓裕打開遮陽板,看到跑道燈如呼吸節奏,一閃一閃接替不熄。以前在兆林,工作出差往返北京是常事,思想已經麻木得沒有任何閑暇。或者是心底裏,以繁忙工作作為遮掩真實情緒的借口。

但這一次,卓裕很明白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什麽,也大概率沒有一個好結果。但他一點也不畏懼,更不想退縮。

這麽晚,接機的人依舊很多。吳勒一眼看到他,嗓門鎮場子:“卓裕,這!”

卓裕神色沒變化,但拎著登機箱,腳步不自覺地加快。

吳勒張開半邊胳膊,“來一個?”

卓裕笑著擊掌而上,右肩撞貼了下他左肩,“來就來。”

這是屬於他倆之間特有的“暗號”,吳勒操的一聲,情緒再也憋不住了,“你他媽,終於想起哥們了是吧!這些年賺大錢賺夠了?我是不是該叫你裕總啊!”

卓裕笑,“嗯,你叫。”

“叫個屁。”吳勒勾著他肩膀,用力給了兩拳當洩恨。

卓裕站得穩,沒避沒讓,“夠嗎?還打嗎?”

吳勒翻了個白眼,“行,和當年一樣拽。”

從機場出來送他去酒店,吳勒邊開車邊偷瞄。

今天飛機顛簸得厲害,卓裕沒休息好,閉眼揉眉心,懶洋洋地說:“自重一點,我已婚了,別讓我誤會,我有點害怕。”

“靠。”吳勒笑罵:“嘚瑟不死你。嫂子美嗎?”

“美。”卓裕睜開眼,頓時來了精神,“看不看照片?”

打開錢夾,是兩人的合影。

吳勒眼前一亮,連連點頭,真心誇讚,“美,美,氣質太好了。”

“靠邊停車。”

“幹嗎?”

“我這還有很多,適合慢慢看。”

吳勒心梗一秒,又反應過來,悠悠調侃,“是因為她吧,才讓你迷途知返,重新做人。”

卓裕低頭笑了笑,“是。”

“不過,徐教頭那一關,你可能不好過。”吳勒嘆了口氣,“當年他那麽器重你,把你作為苗子培養,結果呢?”

卓裕喉結微滾,承認道:“是我辜負了他的信任。”

“也不只是信任,要真的只是這兩個字,他也不會在這幾年的時間裏,對你只字不提。”吳勒說:“去年,我和幾個學生去看他,一塊兒吃飯的時候,張揚念了一下你名字,老徐當場冷了臉,自個兒喝了兩杯悶酒。那頓飯也沒心情再吃,還有道沒上齊就散場了。老徐還是惦念你的,嘴硬心軟,你好好哄。”

卓裕心跟刀子割肉似的,難受得很,幹巴巴地應了一聲,“嗯。”

吳勒放了心,好心提醒說:“既然想通了,明天見到人,甭管他說什麽,你都受著。”

如果真的只是“說”而已,卓裕都覺得不是徐佐克的風格。

次日,天剛擦亮,吳勒就帶著卓裕去了花園門小區。

徐佐克這個點會晨跑,掐著點,就看見他一身黑白運動服出現在拐角。徐佐克五十多歲,但身材板板正正,跑步姿勢標準輕盈,沒有半分中年男子的油膩富態之感。

吳勒殷勤地招手,“徐教頭!早啊!”

徐佐克摘下墨鏡,神色訝異,“你小子怎麽來了?”

吳勒笑瞇瞇地說:“不是我一個人來的,你看,這還有誰?!”

卓裕拎著兩箱車厘子禮盒,深吸一口氣走出來,“老師,是我。”

春日晨光裏,花草紅情綠意,只要徐佐克給個笑臉,那便是聚散團圓的最佳劇本。安靜得只聽見鳥叫聲,徐佐克面無表情,只一雙眼睛盯著卓裕眨動。沒有細節的過多洩露,卓裕亦無法揣度恩師的情緒遞轉。徐佐克的眼神一如當年,犀利,銳志,有著極強的壓迫感。正如此,也一點一點勾起卓裕深藏的記憶。他對徐佐克的敬畏、敬重分毫不減。

無需回應,故人相見,卓裕眼先熱。

他忍不住邁前一步,沈聲再喊一遍:“老師。”

徐佐克依舊無所反饋。

一旁的吳勒笑瞇瞇地打圓場:“他是專程來北京看望您的,有很多話想對您說,您給個機會,罵他打他都行,我給錄個視頻發群裏,讓大夥兒都瞧瞧,咱不給他留臉成麽?”

話剛落音,徐佐克大步向前,徑直越過倆人往樓道裏走。

卓裕屏息,近鄉情怯,定在原地進退兩難。

吳勒很少見他有這般神色,倒也有點不是滋味怪可憐的,“沒事啊,慢慢來。老徐見到你竟然沒揍你,我已經相當震驚了。這就是好的開始,別慌。”

很快,徐佐克又出來了,手裏還有個綠色水桶。他單手提拎,目標明確,直接走到卓裕跟前。下一秒,擡手潑水,“嘩啦”——水花激石,動作麻利,悉數澆灌至卓裕頭上。

徐佐克把水桶往地上重重一放,雙手擱腰,冷冷賞出五個字,“小畜生,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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