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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乘春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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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是在各式各樣的湯圓品嘗中結束的,原本還執有對燈籠的期待,看著周圍跑來跑去提著音樂燈籠跑著的小孩子,忽然萬分想念小時候。

小時候寄住在姥姥家的那段時間,逢著上元節,都是用竹竿挑著紅艷艷的塑料燈籠,裏面插一根細小的紅蠟燭,與天角一輪圓月相和。

姥姥會在院子裏擺一張桌子,上面擺了燈燭,祭祀天地。

夜裏便提著燈籠跟著姥姥串門,小孩子便聚到一起,比誰的燈籠好看。橘色燭火透過紅色燈籠便成了樹上遙遙掛著的柿子。奔跑嬉鬧,等晚上累得倒頭就睡,連褲兜裏裝著的一把細小的蠟燭被翻出來也不曾察覺。

我陷在對過往甜糯的回憶裏,碗裏還留著幾個口味各異的湯圓。方清硯不知什麽時候回來的,把一個唱奏單調電子樂的音樂燈籠擱在我面前。

湊在眼前的燈籠拿的遠了些,我便看清了它的形狀。一只綿白的羊,肚子閃著璀璨的光,唱一支風靡大街小巷的動漫歌曲。

我從他手裏接過來,說,"幼稚。"

大概是我臉上洩露出的欣喜叫他底氣十足,他笑說,"只剩了這一個,權當哄小孩子玩。"

"你說誰是小孩子?"我怒目而視。

"還有甜甘蔗你要不要。"他嘆了口氣,轉移話題,"今天一天嚼得我牙根疼。"

"生意如何。"我問。

每年臨近元宵節方清硯都去步行街廣場擺攤,賣的零零碎碎的東西繁不勝數。第一年時我還投過資,跟著他擺過兩天攤,可我委實受不了冷,後來這種存在巨大商機的事業就被他一個人包攬下來,有時收支相抵,有時頗賺一小筆,天雖寒,但也不見他卻步,我笑他是掉進錢眼裏。

"我不好欺淩弱小,收益微薄,不過收到很多糖果。對了,賣湯圓的大姐收攤時還給了我兩袋湯圓,獼猴桃味的,你覺得怎麽樣。"他問。

"我舌頭已經木了,老媽不知道怎麽回事,今年心血來潮奇奇怪怪的口味買了不少,非得逼著我吃,現在我看見湯圓就想哭。"我關上燈籠的開關,它立刻安靜下來。

"嘗嘗這個。"他從口袋裏摸出一把糖。

挑了只奶白的糖,入口香濃的奶香,我瞇起眼睛說,"媽媽說,不能隨便吃怪叔叔給的糖。"

"怪叔叔。"他看我一眼,"你可真虛偽,我們如果一起出門,標註上怪標簽的可能性,還是你比較大。"

"唔,就算我是怪姐姐,也比你這怪叔叔年輕。"

元宵晚會的開場曲打斷他的話,窗外此起彼伏的煙花在或近或遠處綻放。

"這湯圓的味道真的有那麽差麽。"他問。

"不信自己嘗。"

窗外斑斕夜色,我看方清硯不動聲色吃掉碗裏的湯圓,一瞬間覺得胃疼。

元宵節後,因為白宣於我們之前回校報到,我和方清硯要搭順風車,自然一起回去。江城家裏對他奶奶的老宅仍存爭議,他同我說無須擔心,晚幾天搭乘火車返校。

人走茶涼,雖有近親,但事實上江城他真的是孑然一身。但幸好,我還能跟住他的腳步,並肩而行。

車窗擦過停止不動的風景,時間好似被騙過,手下毫不留情的在每個人身上烙燒出看不到的傷痕。

開學後先是對蒼涼的寢室感慨了番,後來人慢慢聚齊,暖和的味道也漸漸回來。

之後是慢慢退卻假日懶散而步入正軌的學校生活,這學期的課似乎排得密集了些。

我沒想到會在公選課上碰到林亦然,假期裏聽蘇朵說她也出國度假,同學聚會那天倒也比之往常輕松了些。我懂她的言外之意,若這些風雲人物不在,倒會生出些許自在。

起初我並未註意到坐在我身邊的是她,畢竟公選課的座位不同於專業課那麽搶手,我那天找了教室靠窗的一角,懶懶曬著太陽。老師打開多媒體的時候,窗簾半掩,我不由自主去看,眼中落進一張眉眼精致的臉。她同從前相比,眉眼間依舊清傲,只是剪短了發,卻被稍稍流露的英氣削弱。

我實在無法把她於之前端莊溫婉的形象相合,只傻傻的看著她,直到她先笑起來。

我心情覆雜的很,林亦然對我真誠微笑的概率,比天上掉鉆石的概率還要小。我嗤啦撕破半張紙,書頁將墜未墜,我回她堪稱扭曲的微笑。

一節課我聽的認真無比,腰背挺直,筆記工整,生怕與她有任何方式的交集。

下課後我故作鎮定收拾書本,垂頭專心致志一副好學少女的模樣。

我站起身要離開,她紋絲不動。她說,"墨寶,我想和你談談。"

腦袋嗡的一聲響,太陽穴中像無數勤懇的蜜蜂在辛苦勞作,讓人不得安生。

等轉出教學樓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原本是可以拒絕的。大概潛意識裏還有種早求解脫的念頭,才讓我不得不像個大戶人家的丫鬟般,亦步亦趨跟著她走。

或許人在某一刻的某個念頭,只是隨機而又無預見性,但由此發生的一切,總會達到一個合適的點,等待質變,等待救贖。

迎風走總是種酷刑,上天施壓無可奈何。我用裹著手套的手捂住口鼻,妄圖留存住些許的暖意。但林亦然似乎不覺得冷,衣衫單薄,面不改色。

"墨寶,你不介意我這麽稱呼你吧。"林亦然忽然開口。

我腳步頓了頓,不免覺得她這句話的多餘。

"你會拒絕方清硯,是預料中的事。"她說。

我停住腳步,心底蒸騰出說不出的情緒。我看著她,眼神覆雜,我說,"你同方清硯不是在交往麽,還是說一開始就是兒戲。"

"不是兒戲。"她說,唇角依舊是不疾不徐的安適,"我們兩個,不過是各取所需。"

"他要的,是要我假扮女友掩人耳目,最終不過是試探你的態度。"

"試探我?"我說。

"是。"她肯定,"這做法到底有些孩子氣,但病急亂投醫的人,不只是他,也是我。"

我心底浮上不安,有什麽呼之欲出。

"他同你告白,也早就預想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明知道會被拒絕,但還是忍不住去嘗試。因為太過喜歡,縱然是退守到好朋友的位置,也還是像個傻子一樣的等。"她唇角噙著一抹笑,有些嘲諷的意味。

清冽的寒風撲進肺中,呼吸是冷的。我擡眼看她,說,"你很喜歡他?"

她像聽了笑話,笑容不散。她說,"作為朋友,我有權對他抱有好感,但是不是情人間的喜歡,所以你不必歉疚。"

"那你同我說這些,究竟是什麽目的。"我說,"無緣無故,只是要表示你對方清硯朋友間的關懷麽,喜歡就是喜歡,如果試圖逃避,只會離他越來越遠的。"

"墨寶,你真是傻的可愛呢。"她笑了笑,"我是關心他,告訴你這些不過是不願他像我一樣,就算你喜歡的人不是他,但是也要給彼此一個可能。"

"墨寶,我明白你或許不喜歡我,但是你要記得,我喜歡的人不是他就足夠。將來會怎樣我不清楚,你也不會清楚,但是暗自喜歡一個人那麽久,是很辛苦的事。"

"林亦然,你說的或許是真,是我好運,暗自喜歡一個人的時間不夠煎熬。但是此刻你要同我說的事,我大概已經知曉。"我笑了笑朝她伸出右手,"你或許會等到煎熬的終結日,而且看起來,你也沒有以前那麽討厭。"

"謝謝。"她說,很是愉快握住我的手。

或許有一天,喜歡會變成不喜歡,不喜歡也會變成喜歡。

我想起方清硯這樣說,人會為先前的二三事而對他人產生斷定。如果此後未曾有交集,或許那個人在你心上蓋棺定論,再不會有翻案的機會。

塵緣那麽奇妙,遇見一些人一些事,是由無數的偶然變成必然。而互相喜歡著的人,是如此幸運。

我無從猜測林亦然喜歡的人是誰,此後我試探過她,她含笑否定。知道我提到江城的名字,她幽幽的擡起臉來,正在挖米飯的動作頓了頓。

我陷在猜中了的慌亂中,根本無暇顧看她眼底藏匿的戲謔。

她說,"如果我喜歡江城,就不會給你機會。"

我暗自舒了口氣,卻又覺得不對勁,等我氣急敗壞去搶她飯盤的時候,她早就安安穩穩坐好,剩了大半碗的米飯,表示自己已經吃好。

"林亦然,你是不是覺得江城喜歡我,是挺不現實的事。"我吸了口氣問。

她額發漸長,早春嫩柳映著她花瓣似的臉龐,我忽覺得自己自掘墳墓。

"不是不現實,是超自然的存在。"她笑說,"但是方清硯喜歡你,就極為自然。"

我卷了卷毛衣的袖子,垂頭喪氣的追問原因。

她手指交疊撐著下巴,說,"你們兩個青梅逐馬,堪堪是戲文裏最讓人艷羨的一對。"

我想象不出端茶聽戲的林亦然是什麽模樣,但只是覺得,曾經給她起的林古董的稱謂,此時莫名貼切。

"我曾給你取過外號。"我說。

"我知道,林古董。"她很淡然。

"他怎麽什麽事都告訴你!"

"吃醋了?"

"胡說。"一枝樹影映到眸子裏來,我說,"折花門前,都是少年時罷了。"

【小征:這章竟然寫哭了,我果然不不是正常人。

小征乙:你正常起來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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