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23章

關燈
帶著兩個孩子赴喪,是件頗煩惱的事情,畢竟孩子小,不懂事,夏晚生怕這倆孩子要在孔家鬧騰,要叫人家恥笑,說晉王府的孩子沒規矩。

不過甜瓜和昱瑾兩個的表現算得上叫夏晚咋舌了。

李燕貞傷才好,披裹的格外嚴實,若非扶著夏晚當個拐杖,是站不住的。

而昱瑾和甜瓜,則是替他拈香的人。

倆個孩子一進靈堂便收斂了笑意,恭恭敬敬拈香,磕頭,看主家還禮,也齊齊跪拜。

站在回廊上,李燕貞笑道:“瞧見了否,這就是有家教的孩子,無論在家裏怎樣的皮,到了外頭,有禮有節,所以,姐兒,你很不該對甜瓜太嚴厲。”

夏晚隨即回嘴:“您對昱瑾和昱元兩個,還不是一樣的嚴厲?”

他也只是對甜瓜格外溺愛而已,真正對著昱瑾的時候,一臉寒霜,經常嚇的昱瑾袍子顫簌簌的發抖。

被迎進內院,孔心竹披著麻孝,頭發枯黃,一臉的憔悴,見了丈夫,畢竟長年生疏的,也不過略點了點頭,倒是把兒子攬入懷中,埋頭在昱瑾胸前,悶了片刻。

她娘死的早,父兄們又常年在邊關,生平最親的親人就是老祖母了,而且還是因為自己照料不周才死的,格外傷心,但昱瑾糙裏糙氣的,不煩叫娘這樣抱,略一掙紮,和甜瓜兩個轉身跑了。

孔心竹擡起頭來,見夏晚手裏捏著帕子就抱了過來,將她攬入懷中,就替她擦起了淚。孔心竹頓時嗚咽了一聲,道:“瞧那沒心沒肺的小子,還是女兒跟娘親。”

雖不是親母女,但因為脾性相投,夏晚和孔心竹也勝似親母女了。

府中鋪蓋卷起,處處靈堂,也處處都有客要待,唯獨孔心竹曾經住過的閨房無人打擾,於是孔心竹就把李燕貞和夏晚兩個迎了進去。

李燕貞自打回家之後,就一直在病中,而孔心竹則一直呆在娘家,照料孔老太君。

她自年青時嫁給李燕貞,倆人就相敬如冰,而且在她的印象中,李燕貞一直都是冷冽剛肅,精神勃發,隨時準備要奔赴戰場的樣子,侍疾月餘,還以為李燕貞也不過小傷而已,直到看他走路都要夏晚攙扶著,才知道丈夫是真的病的重了。

她這閨房裏還生著火炕,連忙把李燕貞迎到了火炕上,見他依舊咳個不停,孔心竹自來沒有服侍過丈夫的,也不知該如何服侍他,轉而問夏晚:“姐兒,他咳成這樣子,怎麽辦?要不,你們趕緊回王府吧。”

夏晚心笑孔心竹傻,夫妻之間,也得有接觸才會有感情不是。

她道:“娘,我得去找甜瓜和昱瑾兩個,防著他們在這兒搗亂,您叫人端一碗冰糖燕窩來替我阿耶潤潤喉嚨,千萬記得,他胳膊受過傷,手上使不得勁兒的,要餵他吃才行。”說著,夏晚就急匆匆的走了。

今日孔府宴客,冰糖燕窩肯定是備著的,但是孔心竹從來沒有給李燕貞餵過吃的,待婢子蕓兒把燕窩端了上來,望著眼眶深陷,消瘦無比的李燕貞,發了半天的怔,道:“蕓兒,你給王爺餵,叫他吃口燕窩。”

蕓兒應了一聲,端著碗燕窩顫危危的走過去,剛想伸勺子,李燕貞啪的一把打過來,一窩燕窩全灑在了蕓兒的裙面上。

孔心竹一點就燃:“既不肯叫人餵,端來你自己吃吧。”

說著,另有個丫頭又端了一碗進來。孔心竹親自端到李燕貞面前,伸著手,示意他自己端著。

李燕貞低了片刻的眸子,忽而擡起頭來,頗深邃的眸子盯著孔心竹,柔聲道:“難道本王九死一生的回來,就不能叫王妃餵著吃一口粥?”

孔心竹總還記著當年李燕貞的眼睛和心都在陳姣身上的時候,對著陳姣時,老遠就在笑,待轉眼看到她,從眉眼到唇角到整個人,就全冷了。她嫁過去整整五年都還是個女兒身。

後來袁氏也不知怎的有了身孕,生了昱元那個庶子,之後李燕貞為要一個嫡子才跟她圓的房。

她也不是沒恨過,沒怨過,但終歸她是個嘴巴硬,心地善良的女子,盡心盡力,替李燕貞打理了二十多年的王府,耗盡了一生最好的年華。

所以,李燕貞於她來說,活著當然好,孩子有父親,王府有男主人,但便是死了,她心裏也沒有太多的傷感,畢竟他活著和死了,於她來說實在沒有太大的幹系。

坐在炕沿上才餵了兩口,忽而孔心竹覺得腰間一空,居然是李燕貞摟上了她的腰。她侍疾多日,身為家中唯一的女兒,忙著操持喪禮,頭發亂糟糟的不說,連著幾日澡都沒洗過,生怕李燕貞嗅到自己身上的氣息要生氣。

豈料李燕貞埋頭在她身上,卻是就那麽靜靜的偎著。

“心竹,叫為夫靠一靠,靠一靠就好。”他似乎極為疲憊,壓著嗓子裏的咳喘,輕聲說道。

李燕貞兄弟仨人,如今死剩他一個,父親愛他,但也提防著他,人到中年,孩子還未長成,整座王府的命運都得由靠他的決斷,做為府中唯一的靠山,他找不到可依靠的人,也唯有在自己這粗粗笨笨的王妃肩頭靠一靠,才能消解了那種疲憊。

孔心竹乍乍然見到丈夫軟弱的一面,不能適應,也不好驚動他,僵著身子,就那麽乍著兩只手,木木的挨著。

夏晚出來之後,並沒有先去找甜瓜和昱瑾兩個,反而是轉到了正院,重又進了靈堂。

此時梁清正在拈香。

待梁清拈罷了香,給老太君磕罷了頭,夏晚便陪著他走了出來。

冬日之中,處處天寒地凍的,來吊唁的客人們,任你高官大賈,也得擠到一間屋子裏烏煙瘴氣的吃點心去。

不過梁清總是能找到好去處的。

他帶著夏晚出了正院,往右側走,不過幾百步的遠,一處門前栽著兩顆臘梅樹的院子,雙扇如意小朱門,門上貼著白楹聯,還有鐵將軍把著門,顯然,這是不宴客的去處。

梁清將夏晚往自己身邊拉了拉,叫她替自己遮著,忽而一把,直接連鎖帶座兒一並扯了下來,拉著夏晚就進了院子。

院中與外面一般清雅,整整齊齊的四合院,纖塵不染。

待進了屋子,一股暖意帶著淡淡的佛手香。這當是個男子的居室,墻上佩著各類弓箭,書架上林林豎豎,插滿了書。案頭一張鋪開的大地圖,上面勾勾畫畫,全是軍事要塞。

梁清就跟個田螺姑娘一樣,竄出竄進,不一會兒就給夏晚端了茶爐子,熱騰騰的檳榔參草茶,翠玉豆糕,藕粉桂花糖糕,還有兩籠螃蟹小餃兒,幾盤蜜餞進來。

夏晚頗有些氣急敗壞:“我不過找你聊點事兒,幾句話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要擺弄這些,好好聽我說幾句話?”

梁清這才穩了下來,把茶遞給夏晚,道:“你吃,必得你吃著,我才肯聽你說。”

夏晚記得頭一回見梁清,囂張無比的長安小少爺,拿鼻孔出氣的,也不知道他如今怎麽會變成這樣一個殷勤的姿態來,挑了只中間夾著核桃仁兒的蜜棗咬了一口,道:“我要的東西,你可替我置了不曾?”

梁清道:“置了,老榆木的大棺,三底三蓋,清漆晾成,就連花紋都是照著你吩咐的圖樣畫的。

昨兒夜裏,我親自運進普寧寺的,就在大雄寶殿下面的地宮裏。但你確定王爺的棺木不是自己訂?便王妃的,也得她自己看過,願意了才行,他們都還年青,你早早兒替他們備棺木,怕要惹他們不高興。”

夏晚笑道:“所以我不要你告訴任何人。”

吃了一口茶,檳榔和著參草,酸酸甜甜的,帶著股子藥味兒。夏晚又拈了一枚棗子:“今兒夜裏你過府來一趟,咱們一起去看看棺木,如何?”

梁清道:“好。”

他坐在羅漢榻對面一張圈椅上,陽光照上胡茬,三十而立的人了,笑起來都有淡淡的魚尾紋了:“年姐兒,那棺木,不會是你替自己和郭六畜備的吧。”

夏晚一笑:“怎會?”

梁清指著她的鼻子笑了起來:“我覺得是。郭六畜步步都是險招,你怕他萬一那一天不慎會死,所以才替他備的棺材,對不對?”

對面的小婦人白衣烏鬢,臉素的像一輪玉盤,兩只眸子格外明亮,隨著梁清一言,眼圈上隨即蒙上一圈潮紅來,一笑,算是默認了。

“既郎有情妾有意,你就嫁了他又如何,以我來說,夫妻之間,天大的困難都該彼此相伴著挺過去。”梁清誠心實意說道。

夏晚埋頭,拈著棗子的手在微微發顫:“我不止有他,我還有孩子。如今於我,於他來說,皆是孩子更重要,我們總得要有一個安穩的活著,才能照顧孩子。他若能一直活下去,娶妻生子,平平安安一生。那兩具棺木只葬我,另一具陪我下葬既可。

他若死了,一人一具,我死了就去陪著他。但活著,我們是無法在一起的。”

在洛河鎮的那個雪夜,夏晚回去之後,在李燕貞的床前守著。兩目呆呆望著虛空,就那樣坐了一夜。

她沒有文貞那樣如炬的慧眼,所以無法辯別她說的話是真是假,當然也就不知道郭嘉是否真的跟文貞有過肌膚之親。

不過關於小甜瓜那一點,夏晚覺得文貞是在撒謊,因為沒有孩子的人不懂父母的心。父母對於孩子,沒有一種志在必得的強求,要的只是孩子安全,健康的長大,甜瓜在晉王府更安全,郭嘉就不會把他要回去。

但那些於夏晚來說並不重要。

李昱霖恨透了郭嘉,若非他一直沒有替他拿到孔方的兵權,是不會再容留他的。而李極也當郭嘉是自己砧板上一條任殺任刮的魚而已。

她是個婦人,便真是公主,也不過是皇帝為了收孔府的兵權,備的一步棋而已。

她沒有回天救他的能力,還得照顧孩子,就只能默默替他準備一幅棺板,好在他死後收斂他,並在百年後和他同葬。

“年姐兒,那年在河口,我說了那樣的話,害你跳河,你就不恨我?”梁清忽而問道。

夏晚旋即一笑:“我是自願跳河的,又為何恨你?”

倆人正說著,只聽門外忽而一陣腳步聲,旋即響起一個男子的聲音,分外醇和,聽著格外的悅耳:“郭六畜真的來了?”

“是。”

“走狗。這大魏江山,一半是我孔家軍的屍骨墊成,他想收咱們的兵權,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重?”

梁清和夏晚兩個不速這客皆是嚇了一跳,夏晚先就站了起來。

“這是孔家二爺孔成竹,他回來了,咱們怎麽辦?”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