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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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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貞失女之後,到這行府門上求著認親的不少,前些年還有人應付。後來有了郭蓮之後,再有上門的,哭哭啼啼的那等還好,冒失些的是要被打出來的。

大人在外如何跌份都無事,不能叫孩子看見。所以,除非額頭上寫著李燕貞之女幾個大字,夏晚是決對不會硬碰硬往裏沖,再叫人趕出來的。她倒無礙,小甜瓜看到娘叫人推推搡搡,孩子心裏會怎麽想?

就在這時,陳雁翎帶著個夥計,急匆匆的從行府大門裏出來了。夏晚見那小夥計躲躲閃閃,瞧她的眼神有些蟄蟹,便覺得有些不對。

果然,待那人擦肩而過,甜瓜掂著腳道:“娘,方才那個夥計,就是昨兒拿鐵三角砸我的人。”

夏晚驀然回頭,心說陳雁翎這是糊弄郭興了,分明說打斷了腿,卻還帶著四處招搖,顯然陳寶打甜瓜的事兒,她非但知情,還縱容過。

“放心,他跑不了。”夏晚回頭,盯著陳雁翎和那夥計鬼鬼祟祟離去的身影,眼中瞬時曝出血絲來:“早晚娘要把他送進大獄裏去。”

她牽著孩子給門房施了一禮,道:“大伯,我是晉江書齋的東家阿曇,咱們書齋承接了王爺給關西大營的兵書《司馬法》的印制,當中有些佚失補缺,以及錯別字的地方,我一一做了校修,來給王爺看看,但不知您可否通傳一聲?”

李燕貞自來善帶兵,於兵法手不釋卷,也要求關西大營的將士們要研讀兵書,所以經常印兵書給他們。這印刷的活兒,因為呼延天忠的關系,一直放在晉江書齋來做。

門房老者也知道自家王爺視兵勝於一切,聽說是書齋的東家,出於對書籍的尊重,立刻就站起來了,雙手捧過夏晚用油紙包著的書,躬腰回了夏晚一禮:“咱們王爺晨起還未出門,我去給你瞧瞧,看他在不在,只要他在,保準給你遞上去。”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門房就出來了。遠遠兒的他便笑著:“巧了,王爺恰好在府,他不過略翻了一翻,就叫東家進去一見。

夏晚緊握著甜瓜的手,倆母子對視一眼,這第一步就出乎意料的順。

經過昨日郭嘉生弒呼延天忠的地方,再向右一拐,也不知是心影還是真的,夏晚莫名覺得這地方格外熟悉,隱隱還記得,自己似乎在這地方喚過阿耶,阿耶,而年青,英氣逼人的李燕貞,就朝著她走過來。

憑這一點,夏晚覺得自己這親是準認無疑了。

牽著甜瓜的手,夏晚略有幾分踉蹌,跟著個婆子拐進一條窄徑子,兩側皆是大片的秋海棠,路的盡頭,是間八角亭子。

亭子裏坐著一人,站著一人。

坐著的玄色綢面袍子,目肅貌嚴,一臉剛毅。站著的穿著件瓦藍色的布面直裰,高秀挺撥,白靜清瘦,在夏晚牽著甜瓜上前的那一刻,回眸過來,眉溫目和,笑溫溫望著甜瓜。

甜瓜到底對這大伯有幾分好奇,悄聲道:“娘,那是我大伯。”他心說,這人可壞著呢,昨天害我摘了娘的頭巾,娘一夜都不開心。

夏晚道:“咱說咱的事兒,莫要管他。”

就在方才,夏晚未來的時候,一夜未睡的李燕貞和同樣一夜未睡的郭嘉正在聊天。

要說李燕貞在皇室的地位,也算是屈辱之極。十幾歲在外帶兵,幾乎少有敗績,卻從未見過父親李極和藹慈祥的笑臉。分明與李承籌相比,他的能力更出眾,但慢說儲君,便兵權,帶兵時有,只要戰停,立馬解除。

分明親父子,皇帝防他就像防賊一樣。

王妃孔氏是將門虎女,性子悶沖,為此而頗多抱怨,整日替他叫屈,前朝後宮惹了個遍,所以晉王府在長安算是最落魄的皇族了。

不過雖說率兵作戰勇猛果斷,但李燕貞於生活上是個豁達的性子,倒不會因為父親不喜就懷恨於心,愛就是愛,愛就愛到骨子裏,恨就是恨,管你天皇老子,只要動了我的逆鱗,手頭見什麽扔什麽,立刻就要砸過去。

“北齊人是散了,但我看關西兵最近松懈的厲害。”李燕貞道:“比曾經的北齊更可怕的是如今這些潛伏,蟄伏於四處的游兵殘勇們。若咱們邊防再繼續松懈下去,只怕某一日內/亂突起,受傷的可都是百姓,因為他們就潛伏在百姓之中。”

郭嘉道:“但凡一日,只要郭某還是天子近臣,就會督促他註意這些事情。”

他倆有五年並肩作戰的經歷,雖說郭嘉一直冷冷淡淡,但李燕貞待他就跟梁清一樣,比待兒子還真心。誰知陰差陽錯天意弄人,郭嘉居然是他的女婿。

從昨天到今天,李燕貞一直在為跳河而死的女兒而感慨。

“你們是青梅竹馬?”他忽而問道:“所以年姐兒那麽小就嫁給你?”

郭嘉回想起夏晚頭一回叫關西大營獻祭,叫他從那石棺中拖出來時滿身的鮮血,以及她當著他的面跳河,叫他抱上岸時滿臉疤痕,還強撐著笑的樣子,道:“是。”

“郭玉山在水鄉鎮經營的也不差,郭蓮能讀書善識字的,既有時間,為何你不教年姐兒讀書識字,叫她臨死時連封遺書都寫不清楚?”

其實夫妻不過幾個月,自打那一回,夏晚篡改了他教她的天蒼蒼,野茫茫,改成銀哥等你在瓜房之後,郭嘉氣她拋下自己獨自離開,就未再教過夏晚認字兒。

……

“郭蓮冒充是她,既你早知道,為何不說?”李燕貞兩眼犀利的光,冷冷盯著郭嘉:“還是覺得,畢竟是自家妹子,既年姐兒已經死了,就讓她占著年姐兒的位置,好給你妹妹尋一份優渥的生活?”

郭嘉斷然反駁:“王爺忘了,我從未承認過郭蓮是您的女兒。”

李燕貞將手中的書丟在石幾上,道:“聽說你昨天是為了你的小侄子才臨時收手,放了李承籌一條生路。”

郭嘉微翹的唇角一抽:“殺了李承籌,我就走不出這行府了。”

李燕貞微嗤:“便你昨日真的為了投桃報李而殺李承籌,本王也絕不會認你這個女婿……”

正說著,夏晚牽著小甜瓜,就上前了。

晨光照在她石榴色的襖兒上,明亮鮮艷,奪然欲滴。手裏牽著的小甜瓜瘦瘦高高,白面紅唇,一臉文雅的俊秀。

也不知是母子還是姐弟,總之,這一對兒叫人看著很舒心。

郭嘉沒能討好妻子,轉而想在夏晚趕到之前討好一把老丈人,不期也是碰了一鼻子的灰,見兒子鬢額上那道疤痕,滿腔的怒意,恨不得一把捏死陳寶。

不過如今的他多說多錯,倒不如讓夏晚自己上前,出了她七年的悶氣才好。所以他退了一步,就是想看夏晚要怎樣收拾郭蓮,認這門親,徜若她做不到,他再幫一把,她冷如鐵石的心,必定會有點暖意吧?

李燕貞撿起桌子上的《司馬法》,見夏晚拉著孩子跑在面前磕了頭,便命人將她和孩子扶了起來。

他站了起來,踱下臺階,道:“這些年來,本王在金城找過多家書齋,若非油墨太多,便是字跡寡淡,雕版工人們總愛投懶,就沒有印成過一本叫本王看著舒心的書。晉江書齋本王還是頭一回聽,不過書印的很好,倒不期是個女東家,可見女子不如男,不過是男子們癔想而已。但不知東家貴姓?”

夏晚道:“養父姓夏。”

畢竟她戴著面巾,李燕貞也沒有與婦人多話的習慣,遂也不深問,只道:“本王瞧過了,書印的很好。”

夏晚道:“在七年前,金城還算邊關,為兵的護戌國土,保護百姓,為他們印制書籍是民婦的榮幸。他們善用兵法,上陣殺敵也是為了保護百姓。民婦不在印刷上盡心,非是在敷衍王爺您,而是在敷衍百姓,是在敷衍民婦和自家的孩子。

畢竟當兵的腹中無墨,不懂得排兵布陣,吃虧的還是咱們百姓,不是嗎?”

郭嘉以為以夏晚往昔的脾氣,聽說李燕貞是自己的父親,必定會興沖沖上門來認親。當然,天一亮她就來了,可她進門不是像別的女子一般,要麽喊李燕貞做爹,要麽拼命拍著胸脯說自己是他的女兒。

雖說依舊蒙著面紗,可她眼中沒有仇恨,自信,平和,以至於郭嘉都猜不到,她下一步準備要做什麽。

就在這時,聽說夏晚直接領著兒子去見李燕貞的郭蓮手牽著自家大胖兒子陳寶,也急匆匆的趕來了。

“二嫂。”她一聲厲喝:“有事兒咱們外頭說去,不過倆孩子絆個口角,這也能鬧到王爺面前?”

李燕貞都給郭蓮嚇了一跳,她連頭都未梳,氣沖沖的上前,一把拽上夏晚的袖子便要將她拉走。

夏晚輕輕摔開郭蓮的手,道:“縣主這話怎麽說?孩子們絆口角會絆出三寸長的口子來?會雇兇進書院打傷弟弟?”

郭蓮低聲道:“阿曇,若還想和我二哥好好過下去,我勸你閉嘴,自己從這兒走出去。否則的話……”她輕咬著牙,白眼瞪著夏晚:“我的兩個哥哥向來都聽我話的,你這兒子不是我二哥親生的吧?

一個野孩子而已,你是覺得我們老郭家的門太好入了是不是?”

夏晚摔開郭蓮的手,轉而對李燕貞一禮,道:“民婦七年前初次見面,就欽佩,仰慕王爺的為人,王爺修身修已,一身清名。

陳寶是您的外孫,本該自幼學您的品德,但他小小年紀就知道□□,將我兒子打成這樣,王爺是否也該責斥孩子兩聲,而不是一味的總覺得他不過個孩子,就縱著慣著,真到殺人的那一天,王爺也悔之晚矣吧。”

畢竟李燕貞在面前,郭蓮驀的就跪下了。

李燕貞知道郭蓮有個兒子,但是見都不曾見過,信步走出涼亭,走至甜瓜面前,指著他額頭那一道三寸長的口子道:“本王的外孫將你打成這樣?”

他聲音都變了:“本王自己出門尚且顫顫兢兢,生怕百姓說本王以勢壓人,蓮姐兒,你的兒子倒成金城一霸了?”

一本書砸出去,他吼道:“把陳雁西生的那孽種帶來,叫本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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