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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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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清若好不容易等到林老三, 空閑下來,坐在河道旁啃著窩窩頭。

她宛若和多年好友聊天般,大口喝茶, 沒有半分高門貴女的樣子, 親切詢問道:“林大哥這個年紀, 瞧著應該已經有妻有子了。”

聽了她的話,林老三點頭,臉上浮現幾分溫情:“我前幾年討了個媳婦, 我和她有個丫頭。”

她點頭。

林老三這樣有妻有女, 踏實肯幹的人, 是她現在瞧著最可用的人。

不過不急。

她在這裏送茶,需要先把誠意給足, 不只是林老三,還有數以千計的纖夫、船工,都是她的目標。

正想著就見一婦人攜著不過三四歲的小姑娘, 向她們走來。

小姑娘臉上白白凈凈、肉乎乎的,瞧著父母應該是十分疼愛的,那雙眼睛忽閃忽閃看的人心都化了。

林老三語氣聽著沒有責怪, 反倒只有擔心道:“月娘,不是讓你和平安待在家裏嗎?”

被稱作月娘的女子, 道:“這日頭這麽毒, 我和平安待在家裏也擔心你, 就來看看。”

崔清若瞥了這女子一眼, 這人生得清麗端秀, 頗有幾分姿色。

她大概明了林老三為何不敢讓她上街了。

美貌對貴族是錦上添花, 可對於普通人卻未必是一樁幸事。

她拱手道:“見過嫂嫂。”

林老三有妻有女, 她畢竟女兒身, 當然不能給人家添麻煩。

於是,她故意行的男子的禮數。

月娘溫柔道:“您就是崔夫人吧?我這幾日聽夫君都說了,這碼頭上,有位好心的夫人給送不要錢的茶水。這樣的大恩,這讓人無以為報。”

崔清若知道這樣的行為,會起些作用利於她拓寬人脈。卻未成想,居然會這般快且有效。

除了眼前的林老三,還有無數個“林老三”,他們都會和自己的親人談起這件事。

可她心裏又覺得說不出的落寞。

在世家高門裏,奇珍異寶都換不來真心;可在這河畔,一杯茶水就能換到他人的感激。

月娘打斷她的思緒,道:“夫人是嫁人了嗎?還是立的女戶?”

林老三只是個男人,見她挽了婦人髻,下意識地認為崔清若是結了婚。

月娘同是女子,多幾分體諒與理解,還考慮她是立了女戶這一可能。

在她看來,崔清若這樣的女子,自然是立女戶的可能大些。

她羞澀笑道:“是嫁了我喜歡的人。”

月娘道:“那夫人還真是有福氣。”

女兒家的婚姻,哪輪得到自己做主,多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能嫁給喜歡的人,已經算是極為難得的事了。

崔清若問:“那你和林大哥是……”

月娘與林老三對視一眼,回答道:“前幾年我家鄉鬧了饑荒,父母養不起我,想把我賣了換袋米。”

她道:“我趁夜跑了,後來一路來了京城,得了大恩人襄助,才這兒落了腳。”

崔清若忽然想到薏娘和天香閣,問:“幫你的人可是叫薏娘?”

月娘點頭道:“正是!夫人可是與恩人認識?我家裏窮,打小便是沒有名字的,連這名字都是她給取的。”

崔清若搖頭:“我與她只是有過幾面之緣罷了。”

月娘失望地看著她,道:“恩人替我想辦法辦了戶籍,還得多虧了她。”

戶籍?

崔清若心裏猛地揪起來,薏娘居然辦得到戶籍。

月娘自覺失言,連忙岔開了話,“不知崔夫人與您夫君是如何相識的?”

崔清若心裏還想著她的話,但很快便反應過來,道:“他家與我家有幾分交情,平日裏私下有往來。日子久了,就記住了。”

她半真半假道。

謝家和崔家是世仇,勉強也算是……世交吧?

月娘道:“那夫人這也真真是一樁好姻緣。”

她害羞斂眉笑,瞧著和剛才落落大方的樣子略有區別,顯出幾分稚嫩。

她蹲下身,捏了捏平安的臉,道:“這小姑娘真是可愛,乖平安,給。”

她變戲法一樣,把雙只手左右重疊,在平安眼前晃了晃,最終變出一顆糖。

月娘想推拒,卻被她按住雙手,“不過一顆糖,平安這麽乖巧伶俐,就當獎勵平安好了。”

平安奶聲奶氣道:“謝謝漂亮姐姐。”

她瞧這孩子可愛,於是抱著她在茶水攤旁坐了好一會兒。

林老三幹活去了,她就與月娘聊著天,她問:“既然薏娘幫了你,緣何不留你在天香閣呢?”

那天香閣的女子,大都收留的是些走投無路之人。

按理來說,薏娘應當會收留她的。

月娘眼神溫柔道:“我在天香閣學了些刺繡的手藝,後來,遇到了相公,才離開了那裏。”

崔清若點頭。

月娘道:“恩人是個大好人,不僅收留我給我口飯吃,還讓我學手藝念書。”

崔清若聽了月娘對天香閣和薏娘的描述,她愈發對那裏和裏面的人產生好奇。

薏娘是王鳶的手下人,她們都是不折不扣的商人,怎麽會對這些雇工一樣的人這般好。

月娘感嘆道:“偶爾還是會覺得對不起恩人,不過……”

她用手指戳了戳平安的臉蛋,道:“如今有了家,日子過得還算是有滋有味。”

崔清若望著這人眼裏的滿足。

世上的人,有很多種活法。

獨立清醒的女商人也好,安於清平的農家婦人也罷,人人都有選擇的權利。

只是,她想要活得自在隨心而已,逃離那謝家的高墻,和子言過無拘無束的好日子。

她揉了揉平安的柔發,道:“平安真可愛。”

末了,她又遞過一個木牌,擡頭對月娘道:“若是,日後月娘你有什麽困難,便可來洛陽東大街的謝府尋我。我名喚清若,是謝家如今二房公子謝庭熙的夫人。”

她眼神清澈溫和,讓人不忍拒絕。

月娘只得接過木牌,點頭道:“那便多謝崔夫人。”

她微笑道:“無妨。”



“子言,子言……”崔清若小跑著進了書房,卻沒見著想見的人。

她連著幾天都去碼頭送茶水,好不容易等到那些船工記住她的臉,才改叫侍女幫她去茶水攤。

忙中偷閑,才騰出時間想帶著夫君,一起去她開的糕點鋪子。

她找了許久,才找見在後院的回廊上坐著,不知在做些什麽的謝庭熙。

他一見她來,忙不疊地拿起一旁的書,低頭假裝在看書。

她以為這人又在偷偷看閑書,正想說幾句話規勸幾句。

看閑書可以,只是白天還是得多讀點科舉考的。

她不逼這人考科舉,但總還是得有幾分文墨才行。

可他看的確實是正經的書。

就在她疑惑時,謝庭熙卻主動從衣袖裏,扔出一把小刀。

動作之明顯,配上他那亮晶晶的眼睛,就差把“快問我”三個字寫在臉上了。

崔清若配合道:“子言,在做什麽?”

謝庭熙邀功一樣,把藏在袖子裏的檀木發簪塞到她手裏。

她低頭,凝視手裏的木簪。

這人真是除了考科舉以外,什麽都會。

他道:“禮物。”

怕被誤會,他特意重覆道:“是崔清若嫁給我的禮物,不是生辰禮物。”

生辰過了,再送禮物反而沒了誠意;新婚禮物不一樣,本就是新婚,往後歲歲亦是夫婦。

這禮物永遠不會過時不吉利。

崔清若感受手裏的木簪的重量,心上也似被壓上了幾分重量,讓人莫名多了幾分底氣和安心。

她聽見他又道:“你出門別戴那支簪子,別人也有那款式。”

她的那支木簪是太子妃賞的,是宮裏的匠人打磨制作的,自然數量多。

他指了指這支簪子:“這支只有你有。”

崔清若的手摩挲到發簪上的凸起,她舉起仔細觀察,發現上面的小字——

“贈吾妻清若”

原本冰涼的發簪,被沾染她的溫香,一時讓人忘了它只是束發的工具。

只記得發簪是傳情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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