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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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店開在南大街, 來往的既有大腹便便的富商，同時，也不差瞧著餓得皮包骨的乞丐。
馬車行至那家米店時, 崔清若才發現, 這米店外不遠處, 居然就有一處小攤在施粥。
待她走近那施粥的小攤，看清上面的小字時，才是真正的疑惑。
這小攤居然是那米店開的。
這家的掌櫃……該是多善良, 才會做這種落到有的人眼裏, 是極其愚蠢的行為。
崔清若拿著賬本走進米店時, 才發現這裏的冷清。
並沒有她想象中，客流擁堵的景象。
畢竟, 按照賬本上所記錄的出納，按理說來，這家店的生意應當是十分紅火的。
可想到門口的粥棚, 她又覺得可以理解了。
既有免費的粥可以偶爾蹭蹭，多的是窮苦人不再掏錢買米。
窮苦人本就買不起多少米，有了富人掏錢, 也夠這米店的生意了。
米店的老板，比鐵鋪老板機靈許多, 一見她進門立刻便迎了上來。
這是位瞧著眼裏冒精光, 須發盡白, 是個十足的市井商人模樣。
他道：“您就是謝公子的新夫人吧。我叫陳綾, 您叫我陳掌櫃便好。”
崔清若心裏愕然。
她原以為謝庭熙的這些產業, 全是掩去真名悄悄做的。
未成想這人居然知曉。
他打量了一遭崔清若, 眼裏是滿意的神色, 道：“夫人, 瞧著真和謝公子登對。”
崔清若瞥見這人眼裏的慈愛。
陳綾與謝庭熙並不完全像是主仆的關系，更像是……親人？
尤其是陳綾的語氣，仿佛是家中的慈祥長輩，終於瞧著家裏的孩子謀了個好姻緣。
欣喜伴著欣慰，還帶著一分放了一份心的放松。
她回道：“多謝陳掌櫃。”
終歸這人是誇她，她回之一笑。
陳掌櫃道：“只是不知夫人今日來，所為何事？”
陳掌櫃不管怎麽說，都是個做了這麽多年生意的人，自然瞧出了崔清若的別有用心。
“陳掌櫃說笑了，只是夫君將這鋪子交付於我。”她的手若無其事地掃過賬本，“當然要仔細看看賬本才是。”
她的纖纖玉指此時輕輕翻開賬本，望著陳掌櫃道：“您瞧，這處。”
她指著某處的賬目，道：“這裏記載，說是承平三十年，因氣候濕熱，一批新米受潮——故只能按三等米售出。”
她拿出另一本賬本，“唰唰”地翻起來，直到翻到其中看似普通的一頁。
“你看這裏，承平三十一年，幾乎同樣的原因，同樣的處理方法——按三等米出售。”她指了指最後的總賬目，“相差價居然到了，每斤十六文。”
承平三十年四海升平，江南魚米之鄉豐收，米價普遍下跌。她卻發現，次年這處的三等米的處理，居然還高過了前一年這麽多。
要知道，承平三十一年，連二等米的售價都只有三十文一斤。
這樣一眼就看得出錯處，這些賬本中不說比比皆是，那也至少有十幾處。
只是這些賬目都有共同點，幾乎都是被記高了價格，而沒有一處，是被記低了價格的。
若是，是價格被記低了還好解釋。
那不過是被手下人貪了，實在是很正常的事。
唯獨這種賬目，讓人實在想不通，為何要把價格記高。
陳掌櫃打了個哈哈，道：“您是閨閣大小姐，自然不懂這米行的事。這裏面門道多著，您得要多學學才是。”
崔清若冷笑道：“陳掌櫃以為我是傻子不成，這賬目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您應當比我清楚。”
她斜掃了這人一眼，只見他眼裏有些糾結，半晌道：“這事我實在無可奉告，若您要辭退我的話，盡管辭退便是。”
崔清若看這個人油鹽不進的樣子，有一瞬間的疑惑。
但她面上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希望陳掌櫃自己考慮清楚。否則——我相信您也不希望這麽大把年紀，還要為了訟案奔波。”
陳掌櫃道：“您是說……您要狀告我？”
崔清若淺笑：“尋常人家若是出了家賊，都得好生打一頓教訓。我看陳掌櫃年紀大了，自然不希望您受這種罪。”
她擡眼望著，臉上是清淺笑意，眼裏卻似結了一層冰霜，道：“我是一介女流，手裏沒什麽可用之人，不過……我相信若陳掌櫃當真無辜，官府應當會還您清白。”
本朝雖說女子地位有所提升，那也僅僅是允許其經商立女戶，並且還要繳納高額的稅款。
對於存在百餘年的世家，對於這樣的風氣自然嗤之以鼻。
這麽多年來，出了那麽多“京城貴女”的世家，卻只出了一個王鳶這樣的“女商人”。
那也是因為那人身份特殊，母親早亡沒了約束，父親沒有責任心，繼母還磋磨她。所以，從小由家風相對開明的王家養大。
可如今，崔清若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別說陳掌櫃，就連冬青都意外地盯著她。
陳掌櫃瞧著欲言又止的樣子，被崔清若收入眼中。
她道：“陳掌櫃自己好好考慮吧，若是想好了。便明日太陽落山前，自個兒到謝家來找我。”
她和冬青起身便走。
她悠悠道：“下次相見，怕就不是如此這般了。”
走出米店的那一刻，崔清若一下子脫力，摔在冬青的懷裏。
冬青趕緊扶著她，卻聽見她忽然笑了起來。
起初是低聲的輕笑，接著變成了爽朗的放聲大笑，她道：“冬青，我做到了。”
冬青不解地望著她。
她並沒有解釋。
她只是發現，曾經那些讓她日思夜想，卻又畏懼不前的東西，原來真的只要她想做。
她也可以做得到。
今日，在米店的一言一行，雖是為了讓人焦頭爛額的事，卻讓她難得痛快。
她第一次不再把自己的聰慧，花在後宅的勾心鬥角上。
她第一次以自己的名義，能夠平等地和外面的人交談。
謝庭熙是對的。
那個人真的大智若愚，看出了她心底的欲望。
她也不想一輩子沈淪在後宅的淤泥裏。
她不想為了一己私欲，與同樣可憐的女人，就在四四方方的院子裏互相傾軋。
這麽大的大虞，東臨滄海，西至雪原，憑什麽容不下一個她，憑什麽把她禁錮在一方方院落裏。
她笑得痛快，像是把多年來，那些韜光養晦、那些不甘沈淪，一概發洩出來。
此刻，她也不在乎路過的人，如何看她。
覺得她確實遇上了喜事的理解，或是覺得她是個女瘋子的誤解，她都不在意。
待她笑累了，冬青才問：“夫人，現在可要回去？”
她張口欲言，卻被那米店的陳掌櫃突然叫住。
陳掌櫃向她拱手道：“夫人，您的問題，不是我不想回答，只是實在非我可以決定。”
他神情不似作偽，“您若真的有心，便直接問公子就是。他會給您說清楚的。”
她點頭，“好，那便多謝陳掌櫃。”
她轉身沒走出幾步，就又被陳掌櫃叫住。
他囑咐道：“您要好好陪著公子，公子……他很好的。”
她心裏疑惑，總覺得陳掌櫃的話，和葉小娘不論是語氣還是涵義都很像。
就像一團迷霧籠著謝庭熙。
她以為自己看清了他，可就像那個人那雙明眸一樣。
以為一眼就能看到底，實際上，卻是一無所知。
她向陳掌櫃頷首示意。
陳掌櫃追上她，給她塞了個紅包，道：“您和公子，要好好的。”
她垂眸凝視手裏的紅包。
謝庭熙的親人朋友，好像都喜歡給她塞紅包。
突然覺得，自己家裏人好像沒一個人給他紅包。
看來，後面要想辦法補給夫君。
她回答道：“謝謝……我們會的。”
這句話，一千次一萬次，都只會是這個答案。
待她走後，陳掌櫃才和，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一勁衣男子交談。
他道：“真是公子說的？”
那男子淡淡應了聲。
陳掌櫃如釋重負道：“好啊，公子總算走出來了。這幾年，我替公子做的這些事，我還以為……”
他搖頭失笑：“好，我總算是不辜負當年夫人的大恩了，我也死了敢去見她了。”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老師抽一年級小朋友用“善良”造句。
熙熙：善良的清若。
……
老師抽一年級小朋友說“善良”的近義詞。
其他人：心善/心慈……
清若：熙熙
（大家都看熙熙）
熙熙：（拍胸脯傻笑）嘿嘿，對，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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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走近那施粥的小攤，看清上面的小字時，才是真正的疑惑。
這小攤居然是那米店開的。
這家的掌櫃……該是多善良, 才會做這種落到有的人眼裏, 是極其愚蠢的行為。
崔清若拿著賬本走進米店時, 才發現這裏的冷清。
並沒有她想象中，客流擁堵的景象。
畢竟, 按照賬本上所記錄的出納，按理說來，這家店的生意應當是十分紅火的。
可想到門口的粥棚, 她又覺得可以理解了。
既有免費的粥可以偶爾蹭蹭，多的是窮苦人不再掏錢買米。
窮苦人本就買不起多少米，有了富人掏錢, 也夠這米店的生意了。
米店的老板，比鐵鋪老板機靈許多, 一見她進門立刻便迎了上來。
這是位瞧著眼裏冒精光, 須發盡白, 是個十足的市井商人模樣。
他道：“您就是謝公子的新夫人吧。我叫陳綾, 您叫我陳掌櫃便好。”
崔清若心裏愕然。
她原以為謝庭熙的這些產業, 全是掩去真名悄悄做的。
未成想這人居然知曉。
他打量了一遭崔清若, 眼裏是滿意的神色, 道：“夫人, 瞧著真和謝公子登對。”
崔清若瞥見這人眼裏的慈愛。
陳綾與謝庭熙並不完全像是主仆的關系，更像是……親人？
尤其是陳綾的語氣，仿佛是家中的慈祥長輩，終於瞧著家裏的孩子謀了個好姻緣。
欣喜伴著欣慰，還帶著一分放了一份心的放松。
她回道：“多謝陳掌櫃。”
終歸這人是誇她，她回之一笑。
陳掌櫃道：“只是不知夫人今日來，所為何事？”
陳掌櫃不管怎麽說，都是個做了這麽多年生意的人，自然瞧出了崔清若的別有用心。
“陳掌櫃說笑了，只是夫君將這鋪子交付於我。”她的手若無其事地掃過賬本，“當然要仔細看看賬本才是。”
她的纖纖玉指此時輕輕翻開賬本，望著陳掌櫃道：“您瞧，這處。”
她指著某處的賬目，道：“這裏記載，說是承平三十年，因氣候濕熱，一批新米受潮——故只能按三等米售出。”
她拿出另一本賬本，“唰唰”地翻起來，直到翻到其中看似普通的一頁。
“你看這裏，承平三十一年，幾乎同樣的原因，同樣的處理方法——按三等米出售。”她指了指最後的總賬目，“相差價居然到了，每斤十六文。”
承平三十年四海升平，江南魚米之鄉豐收，米價普遍下跌。她卻發現，次年這處的三等米的處理，居然還高過了前一年這麽多。
要知道，承平三十一年，連二等米的售價都只有三十文一斤。
這樣一眼就看得出錯處，這些賬本中不說比比皆是，那也至少有十幾處。
只是這些賬目都有共同點，幾乎都是被記高了價格，而沒有一處，是被記低了價格的。
若是，是價格被記低了還好解釋。
那不過是被手下人貪了，實在是很正常的事。
唯獨這種賬目，讓人實在想不通，為何要把價格記高。
陳掌櫃打了個哈哈，道：“您是閨閣大小姐，自然不懂這米行的事。這裏面門道多著，您得要多學學才是。”
崔清若冷笑道：“陳掌櫃以為我是傻子不成，這賬目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您應當比我清楚。”
她斜掃了這人一眼，只見他眼裏有些糾結，半晌道：“這事我實在無可奉告，若您要辭退我的話，盡管辭退便是。”
崔清若看這個人油鹽不進的樣子，有一瞬間的疑惑。
但她面上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希望陳掌櫃自己考慮清楚。否則——我相信您也不希望這麽大把年紀，還要為了訟案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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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大的大虞，東臨滄海，西至雪原，憑什麽容不下一個她，憑什麽把她禁錮在一方方院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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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也不在乎路過的人，如何看她。
覺得她確實遇上了喜事的理解，或是覺得她是個女瘋子的誤解，她都不在意。
待她笑累了，冬青才問：“夫人，現在可要回去？”
她張口欲言，卻被那米店的陳掌櫃突然叫住。
陳掌櫃向她拱手道：“夫人，您的問題，不是我不想回答，只是實在非我可以決定。”
他神情不似作偽，“您若真的有心，便直接問公子就是。他會給您說清楚的。”
她點頭，“好，那便多謝陳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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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裏疑惑，總覺得陳掌櫃的話，和葉小娘不論是語氣還是涵義都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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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一眼就能看到底，實際上，卻是一無所知。
她向陳掌櫃頷首示意。
陳掌櫃追上她，給她塞了個紅包，道：“您和公子，要好好的。”
她垂眸凝視手裏的紅包。
謝庭熙的親人朋友，好像都喜歡給她塞紅包。
突然覺得，自己家裏人好像沒一個人給他紅包。
看來，後面要想辦法補給夫君。
她回答道：“謝謝……我們會的。”
這句話，一千次一萬次，都只會是這個答案。
待她走後，陳掌櫃才和，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一勁衣男子交談。
他道：“真是公子說的？”
那男子淡淡應了聲。
陳掌櫃如釋重負道：“好啊，公子總算走出來了。這幾年，我替公子做的這些事，我還以為……”
他搖頭失笑：“好，我總算是不辜負當年夫人的大恩了，我也死了敢去見她了。”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老師抽一年級小朋友用“善良”造句。
熙熙：善良的清若。
……
老師抽一年級小朋友說“善良”的近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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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若：熙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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