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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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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 崔清若甚是苦惱。

她看著冬青懷裏的孩童,她該怎麽給夫君解釋這個孩子的來歷。

她總不能告訴夫君,自己上了趟街, 莫名其妙就被人塞了個孩子。

這孩子這麽小, 留在府裏做侍女都不行。

可若是送走, 她又實在放心不下。

她不是大善人,可也不是大惡人。

她做不到讓一個尚在繈褓的小孩自生自滅。

她回程時,路過早上出門時, 就遇到的那個賣糖葫蘆的老人。

麥草架子上正好還剩一串糖葫蘆。

她連忙道:“老翁, 這串我要了。”

鮮紅的山楂被晶瑩剔透的冰糖裹著, 灑了一層芝麻在其上,仿佛已經能夠聽見入口時的脆響。

她也想吃。

不行, 這是買給夫君的。

冬青道:“我記得夫人小時候,最喜歡吃這個了。”

她忽然想起來是有這麽回事,她最喜歡吃甜的。

小時候, 這個賣糖葫蘆的老伯只要路過崔家,她定然會去買。

只是崔家講究克制、質樸,所以, 這樣的甜食她只能少吃,不能讓別人知道她貪戀甜食。

她拿著這串糖葫蘆一進門, 就見府裏的侍女們腳步匆匆, 手上還都端著些美食佳釀。

她問:“她們這是去哪?”

冬青解釋道:“夫人有所不知, 今日是七夕佳節, 長公主特意大辦宴席……”

她懂了冬青的未盡之言, 道:“只是未請我們院的人?”

冬青輕輕點頭。

長公主這樣的舉動可以說是不慈。

若放到尋常人家裏, 這樣的主母必會惹了眾人議論。可惜, 如今世家畏懼皇權, 自然沒人敢對長公主指指點點。

便也縱得長公主這兩年行事,越發猖狂了起來。

她搖頭道:“無事。”

這樣的宴席,她與夫君便是去了,也不過推杯換盞,浪費時間。

還不如等會兒督促夫君多溫會兒書。

想到今日夫君一人乖乖在家裏看書,她就不由得唇角上揚。

今天夫君一整天都在書房溫書,想必一定累了。

自己給他帶了糖葫蘆,他一定會喜歡的。

只是她推開書房卻沒看到夫君,書桌上也什麽都沒有。

夫君該不會沒有好好用功……吧?

她正疑惑著,沒想到一轉身就看見謝庭熙站在書房門口,垂眸望著她。

她立馬笑靨如花地迎了上去,問:“夫君,今日可學累了?”

崔清若根本沒想過,這人今天偷溜出去,並沒有真的安安分分留在書房念書。

畢竟,謝庭熙的樣子實在不像做這種事的人。

謝庭熙不知道是不是心虛,沒有回答她,只是點了點頭。

他看著她,伸出手道:“糖葫蘆。”

她把糖葫蘆遞給他,見他接過去,然後,也不見他吃。

他瞧了瞧糖葫蘆,又看了看崔清若,幾番掙紮後,道:“給你咬一口。”

謝庭熙把糖葫蘆遞給她,補充道:“只能咬一口。”

她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片刻後,理解了他的意思,受寵若驚道:“好!謝謝夫君。”

她就著這人的手,咬了一口,“好甜。”

紅糖染紅她的貝齒,山楂的汁水點開味蕾,她舔了舔唇角的碎糖,珍惜這份甜蜜。

吃糖的人歡欣,旁邊站著的人,眸色漸深。

“給你了。”

謝庭熙把剩下的糖葫蘆都給了她,然後,轉身走了。

她拿著被咬了一口的糖葫蘆,一臉茫然無措。

夫君這是怎麽啦?

她拿著糖葫蘆去敲內室的門,謝庭熙悶悶的聲音從裏面傳出,“有事?”

“沒有,”她語氣裏都是甜蜜的氣息,“就是,夫君你是身子不適嗎?需不需要我去幫你叫大夫來?”

謝庭熙沒回應她。

她就站在原地,沒再敲門,過了好一會兒裏面還是沒動靜,她才又打算敲門。

她剛把手放在門上時,門就被打開了。

謝庭熙換了身衣服,是青綠色的,他穿著更顯挺拔。

讓人終於意識到,這個瞧著溫吞話少的人,不過只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

他把目光放在她手上的糖葫蘆,“你不是喜歡吃糖葫蘆嗎?”

她聞言搖頭,賣乖道:“我喜歡的,只是……想看看夫君在做什麽。”

謝庭熙道:“你先吃。”

然後,把今晨她讓寫的筆記給了她。

她立刻認真看了起來,連糖葫蘆都來不及吃。

謝庭熙望著她這樣,擔心她的糖葫蘆掉在地上,正想著幫她拿著。

崔清若卻忽地擡頭看著她,眼裏是崇拜的目光,道:“夫君,你的策論一定寫得不錯吧?!”

夫君今日看的應該是《尚書》,但夫君並沒有真的只是死讀書,而是,把書中的道理與當下大虞的問題相系。

雖然,看得出想法略顯青澀,但是,能夠做到這一步,便是說明夫君並不是一個完全的迂腐秀才。

就說這份認真,那都不是崔璨那個小崽子比得了的。

難怪那小崽子讀這麽多年書,長進不大,脾氣不小。

看不到他人長處的人,是很容易故步自封的。

打擊只會讓一個人越來越沒信心,她當然要好生誇夫君才是。

她道:“夫君這手文章寫的好棒哦,以後好好錘煉,一定不輸給任何人。”

她眨了眨眼,望著謝庭熙:“夫君,你說是不是?”

謝庭熙道:“不知道。”

沒有志氣怎麽行!

她只當夫君這話,是因為多年來受人看輕。

她拍了拍謝庭熙肩膀,鼓勵道:“夫君定然可以,咱們只要努力。不說考個狀元,考個舉人進士準沒問題。”

謝庭熙捕捉到裏面的幾個詞,問她:“你想做誥命夫人?”

“不是,”她搖頭,“我就是覺得,考個舉人進士,到時候就有了地位。咱們搬出去……”

她張量了四周,才湊近謝庭熙的耳邊道:“就再不用和討厭的人住在一起啦。”

她吐氣如蘭,說話時聲音全落到他耳朵裏,酥酥麻麻得直入心間。

她笑得開懷,好像口中的好日子,明日就能到來一樣。

謝庭熙不喜歡承諾,所以他沒有回答。

只是岔開了話題,指了指遠處抱著孩子的冬青,“這孩子是你撿的?”

崔清若不想把早上的經歷再講一次,怕惹了夫君擔心,只點頭道,“我瞧這孩子可憐,就把她抱回來了。”

謝庭熙道:“把她送去王鳶那吧。”

她驚訝出聲:“啊?”

謝庭熙不知在想什麽,過了會兒道:“你喜歡小孩子嗎?”

這話她當然是否決的。

畢竟,崔家比她小的那三個,從小就只會各種惹禍。

在嫁來謝家、認識謝芳年前,她一直都覺得小孩子是闖禍精。

她搖了搖頭。

謝庭熙道:“既然如此,你留著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他望了眼在冬青懷裏睡得香甜的孩子,看穿了她的想法,道:“這世上可憐人很多,你管不過來的。”

他道:“世家不見得比得過商賈人家,大姐會替她找戶好人家的。”

崔清若聽了他的話,思考了一會兒,在謝庭熙打算退一步的時候,卻聽見她道:“好。”

她望著他,眼裏是信任,“我相信夫君和大姐。”

她和王鳶相處過。

那人雖和尋常女子相比離經叛道,但腦子聰明,必然是有本事的。

願意收留棄婦老妓的人,應當是願意給這孩子找條出路的。

她道:“我讓冬青親自送去吧。”

謝庭熙這次沒勸她,只是淡淡答應了一聲。

謝庭熙道:“吃糖葫蘆吧。”

她聽見他道:“吃完我們出去玩,今天乞巧節,外面很熱鬧的。”

她點頭道,心裏的惆悵滋味,被略沖淡了些許。

“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乞顏容;乞我爹娘千百歲,乞我姊妹千萬年。”

京城就是這樣繁華不夜,尤其是在這樣的的佳節,遠處開襟樓上,傳來女兒家們的對月禱詞。

乞巧節,是女兒家們的節日。

這一日,未嫁的女兒可以不受禮法的束縛,在燈火闌珊的街市游玩;已嫁的婦人可以暫忘後宅的紛擾,約上舊時好友,對月許下美好的心願。

崔清若瞧著對什麽都很感興趣的樣子。

時不時停下看看投針驗巧的姑娘,偶爾又混進對月禱告的人群,許下幾個心願。

謝庭熙看她這樣,問:“你以前沒過過乞巧節嗎?”

不然,怎麽看起來對什麽都新奇的樣子。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鬢邊的流蘇,道:“我們未嫁時,都是在家裏過的。”

崔家是大族,先不說並不會允許族中女子,像尋常人家那樣上街游玩。

更何況,每到這樣的日子,不是自家人要辦宴席,就是哪個宗室辦了宴飲。

在她有限的記憶裏,好像只有四五歲時,陪著母親來過一次。

那時,她還是母親的掌上寶,得償所願有了對龍鳳胎的母親,把她看作自己的福星。

只是時間過了太久,她當時又太過年幼,如今早已記不清當時的場景。

今天,上了街,看了尋常人的乞巧節,她才恍若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裏沒有高門的規矩,沒有時刻盯著禮儀的嬤嬤。

她想笑就笑,想走就走,人潮洶湧,置於其間。

“謝子言。”她喊住身旁的人,眼裏倒映出星河、彩燈還有他。

“謝謝你。”

兩人站在橋上,遠處傳來縹緲的歌聲,“今宵看碧霄,牽牛織女渡河橋。家家乞巧望秋月,穿盡紅絲幾萬條。”

他們站在石橋上,橋下是漣漪微泛的河流,那清透溫潤的水像極了此刻謝庭熙的眼眸。

謝庭熙搖頭,指了指天上的星辰。

他道:“星辰瀚海,不為俗人;卿之華年,非我所襄。”

她聽見他的話。

原來在夫君眼裏,她就是星星一樣的人。

別人喜歡或是討厭,哪裏會影響星星的明光呢?

夫君這麽會誇人,她確定自己更喜歡夫君了。

不是感激,是這個人好到讓她喜歡。

光是知道世上有這樣一個人,她就會心動了。

作者有話說:

註:“今宵看碧霄,牽牛織女渡河橋。家家乞巧望秋月,穿盡紅絲幾萬條。”出自《乞巧》

“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乞顏容;乞我爹娘千百歲,乞我姊妹千萬年。”出自民間民謠《乞巧歌》

開襟樓化用自東晉葛洪的《西京雜記》“漢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針於開襟樓,人俱習之”。

【小劇場】

熙熙:我不想考公了,好痛苦(T_T)

清若:不行+_+

熙熙:為什麽QAQ

清若:咱們要可持續性擺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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