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來的冥仙（另附NP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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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來的冥仙（另附NP結局）
四百年後。
“你們聽說沒有，最近鎮上老是有人離奇死亡，死狀恐怖得很呢，不是被咬斷了脖子，就是被掏空了內臟，還有的，後腦開了老大一個洞，腦漿都被吸幹了，真真是嚇死人啊！”
“是啊是啊，聽說是什麽怨靈作祟，道行還高深得很呢！玉清觀的天虛道長你知道吧？那可是得道高人啊，前些日子，他知道了這事想為民除害，沒想到，最後竟栽在這惡鬼手裏，現在整個人都廢了，躺在床上不能動，連自己的徒弟都不認得了，唉，實在是作孽喲！”
錦燏與曦華閑來無事到莫南國游歷，剛進這家名為“蕓香居”的酒樓，就聽到店裏的客人們神情緊張地小聲議論著。聯想到來時路上店鋪生意蕭條，一到入夜時分就家家門窗緊閉，路上不見行人的景象，他們不由得交換了一個“原來如此”的眼神。
“小曦，你說，我們要不要管這個閑事？”扇動了一下輕靈的長睫，錦燏一手支頤，眼底艷彩流轉，顯然已是對此事上了心。
“如果我說不管，結果肯定是，半夜醒來，發現枕邊人不見了蹤影！”曦華一邊頭也不擡地喝湯，一邊氣定神閑地回了一句。
不出所料，錦燏眨眨眼，討好地媚笑著膩了上來：“厲害，真是厲害，正所謂，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娘子也！”
“這是在外頭呢，正經點！”曦華橫了他一眼，一掌拍開了那只不安分地勾上自己脖頸的獸爪。錦燏立刻恢覆正襟危坐狀，低眉順眼，神情沮喪，活像個受了委屈暗自垂淚的小媳婦。
“裝，繼續裝！好像我是只母老虎，讓你受了多大的氣似的！”曦華挫敗地撇撇嘴，妥協地嘆了口氣之後，主動伸手挽住了他的臂膀，“好啦，管就管唄。其實我也不想袖手旁觀，誰叫咱們有了這身本事呢，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善良百姓被妖魔禍害不是？”
錦燏滿意地挑眉，擡手夾了筷菜送到曦華唇邊，同時拋了個大大的媚眼。曦華想對他板起臉，終究還是忍不住噗嗤笑了，搖搖頭，張嘴吃下那口菜，斯斯文文地咀嚼起來。
用過晚膳，回到客房中之後，夫妻倆用法術搜索了一下附近的邪氣，很快摸清了這所謂怨靈的底細。
“原來是個生前作惡太多，死後要遭油烹之刑，來世還要被打入畜生道的惡鬼，卻不知怎的被他逃了出來，把怨氣都發洩在了生者的身上！這冥君老兒是怎麽管教他手下的，連個小鬼都看不好，真是越老越糊塗了！”錦燏邊說邊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別對你老朋友這麽苛刻嘛，人也好，神也罷，誰還沒個疏忽的時候？咱們今天既然遇上了，替他管了這事便罷。”曦華大大方方也很客觀地說著，絲毫不似她家男人的牙尖嘴利。
“沒有我這尖酸刻薄的小男人，哪能顯出娘子的豁達大度呢？”錦燏眉眼彎彎，笑得一臉魅惑，趁著曦華微微晃神之際，一把抱起她放到自己身上，膩膩歪歪地不安分起來。
“哎，我們還有正事要辦呢！”曦華伸手抵在他胸口，努力抗拒著她家禍水相公的誘惑，但終究還是在美人關中敗下陣來，迷離恍惚地在他懷中化作了一汪春水。就在兩人繾綣纏綿，如膠似漆之時，忽然，一陣強烈的陰邪殺伐之氣讓他們同時心頭一震，瞬間清醒了過來。
“城南五十裏，那東西出現了！”
了然地互望一眼，兩人迅速起身，一金紅，一銀灰兩道光芒倏然射出窗外，掠向了那被陰氣籠罩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就在他們行至半途的時候，突然感應到陰氣的來源地又有另一股強烈氣息出現，那股氣息中有來自冥府的陰氣，卻又流溢著充沛的浩然正氣，非神非妖，特殊至極。
“是冥仙！”與冥君結交多年，錦燏對冥府中的族類也甚是熟悉。冥仙是以鬼魂之身修成的仙族，在冥界的地位僅次於冥君之類天生的冥神，他們雖沒有肉身，卻可以憑法術化出實體，自由來去於三界之間，同人界生命修成的仙族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如此說來，你那老朋友並不糊塗啊，已經派人過來拿那邪物了呢！”曦華嫣然一笑，話音未落，卻忽地頓住，望著前方劍氣沖天之處驚直了眼睛。
“小曦，當心！”見正在禦光而行的曦華一時分心，差點從半空墜落，錦燏趕緊縱身掠去攬住了她的纖腰。
感覺到她呼吸急促，在自己懷裏劇烈顫抖著，一會兒盯住自己掌心間浮動的那抹劍形銀光，一會兒望向那團將怨靈困得死死的青灰色劍氣，眸中閃爍著似驚似喜又似有些不敢置信的覆雜光芒，錦燏心中一動，訝然而呼道：“你的瀲影生感應了？難道……是他？”
那冥仙法力甚高，當錦燏拽著曦華飄身落地之時，那怨靈已被他擊敗收入了法壇。明凈月光下，墨發垂肩、青衣飄逸的人影優雅轉身，皎潔明澈的俊臉笑意盈盈，幽幽一瞥間，柔情似水的迷離眸光恍若望穿千年。
天地萬物，仿佛在這一刻倏然靜止，世間萬丈春光，也仿佛在這一刻盡數縈繞在了那青衫翻飛的身影周圍。熾熱的激流，瞬間貫穿了曦華幾乎停跳了一拍的心，無語，凝眸，淚眼迷蒙，猶如過了三生三世那麽久，一聲顫抖的呼喚終於霍然逸出喉頭：
“俊，真的……是你！”
將灩魂劍收入掌心，秋離俊一步一頓地緩緩行來，飄然出塵的身姿，就像是游移在煙火不染的詩畫之間。
“曦華，我回來了。五百年了，你會……怪我來得太遲嗎？”
“不……”曦華搖頭，很想對他微笑，可一眨眼間，流出的卻是更多的淚水，“難怪人間一直沒有你的蹤跡，原來，你已在冥府修仙了！”
“當年，承冥君厚愛，道是我身有靈氣，只在凡間道輪回未免可惜，問我是否願意留在他身邊執事。我想，你已非肉體凡胎，我若只為一介凡夫，終究不能長伴你左右，冥君願留我修仙，正是天賜良機，於是便領了冥君這份情。仙體未成之前，我不能離開冥界，今日，是我第一次以辟邪冥使的身份出來替冥君辦事，不想便遇見了你，上天，真是何其厚待我！”
寥寥數語勾勒出五百年來經歷的輪廓，訴不盡的，卻是那千年無悔，世世不變的深情。看著身畔的曦華此刻眼中只映著那抹清新如風，溫柔若水的身影，錦燏下意識地攥緊手邊飄忽不定的翠袖，纖薄的唇瓣抿出了一彎酸澀而糾結的弧度。雖然，他一直都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可一旦事實當真擺在眼前，一時間，還是有那麽點難以接受。
曦華似有所覺地回眸，輕輕攏住他微涼的手掌，眼中有著疼惜，也有著一絲懇求。看到他們雙手交握的那一剎，秋離俊粲亮的眸光微暗，欣喜若狂的心漸漸冷卻了下來：
“我是否，不該出現的？其實我知道，這五百年來，沒有我，你過得也很幸福，或許，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不是！”曦華花容失色，欲邁步上前，卻被錦燏緊攥不放的手阻住了腳步。就在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忽覺那死死揪著她衣袖的手悄然滑落，耳邊，隨之響起了錦燏半含慵懶的幽魅語聲：
“小曦，我突然想起，觀渡那老狐貍還欠我一局棋，很久沒有半夜騷擾他了，我倒是很想看看他被我掀被窩，氣炸了狐貍毛的樣子呢，我這就找他耍耍去，你們慢聊吧！”
說著，他捏訣施法便要禦光而行，卻被曦華和秋離俊二人同時上前堵住了去路。
“燏，你生我氣了嗎？別走！”曦華慌亂地瞧著他，櫻唇泛白，眸光無措。
“闌夜聖使，對不起，該走的人，是我！”
秋離俊苦笑著看了看曦華，又轉向錦燏，雖難忍刀絞般的心痛，卻也是萬分誠懇地道：“當年，你一心助曦華護我魂魄，自己卻與逐浪同歸於盡，若非宴日上神全力相救，早已湮滅於三界之間，這些年，陪在曦華身邊的人是你，替我撫育暉兒和昕兒長大，教養他們成才的也是你，我欠你的已然太多，又豈能再破壞你和曦華的幸福？忘了我剛才那些話好嗎？我只想看看曦華，看到她過得好，我便安心了，我這就離開，還請你萬勿遷怒於她！”
“俊……”聽他說要走，曦華再度神情劇變，左右為難的她眼前陣陣泛黑，一顆心幾乎被撕作兩半。就在她心碎絕望之時，卻見錦燏緩緩笑開，眸底光影流溢，明媚而又清柔。
“你們這是做什麽？莫非以為，我走了就不回來了嗎？小曦也是我花了千餘年光陰才追到手的，如此便抽身而退，豈非愚不可及？”似笑非笑地朝曦華拋了個媚眼，他不緊不慢道，“我不過是看你們數百年未見了，才想讓你們好好單獨相聚一番。小曦，前緣固然要續，可也別忘了抽空想想我，差不多時記得喚我回來，要是撇下我太久，我可是會吃醋的哦！”
“燏，你的意思是……”曦華又驚又喜，癡癡望著錦燏，卻又不敢說出心底的猜測。
“闌夜聖使？”秋離俊也有幾分明白，可又難免踟躕不決，“我真的……可以嗎？”
“自小曦投生人界之後，你才世世是她的愛人，如何輪得到我說可不可以？”錦燏睫羽一斂，見秋離俊又現惶然之色，已調整好了狀態，心結漸解的他低眉淺笑道，“我向來不拘小節，只要小曦快樂，你亦覺無妨，又有何不可？這數百年來，她一直念著你，既然回來了，便莫再讓她難過。”
秋離俊許久不語，目光在曦華與錦燏身上回環往返數度，終於舒展眉頭，釋然地輕吐了口氣：“闌夜聖使，多謝！”
“我早非天界聖使，日後也如小曦一般稱我燏便是！”金紅色光影流轉，錦燏含笑旋身，迅速拔起的身形化為光束逸向天際，“俊，好好照顧小曦，回頭再見時，她若還是這張苦瓜臉，我惟你是問！”
默立原地靜靜註視著金紅色光影消失於層雲之間，曦華許久方氤氳著雙眼，用唇語無聲地道了句“謝謝”。
緩緩收回目光，她回身看著秋離俊施法傳聲喚出兩個低階位的小冥仙，把收著那作惡怨靈的法壇交給他們，囑咐他們帶著法壇去向冥君覆命，那溫和淡寧、指揮若定之態儼然是當年獨當一面，為她撐起半壁江山的旻親王殿下，只是多了如許輕靈飄逸之氣，再無那些曾經壓在心底，凝在眉間的沈重。
她不由得一陣恍惚，傾慕、驕傲、歡喜、疼惜，種種情緒接連湧上心頭，化作了一絲生怕眼前的一切並不真實，隨時會消散在風中的忐忑。迎上秋離俊恰在此時移來的目光，她強抑著激蕩的心潮，顫聲問道：“俊，你如今在冥界有職司，真的可以……留在人界嗎？”
“冥君知道我所有的往事，他說過，我修成仙體之後，只需在有任務時回去應差即可，平時要住哪裏，都隨我。”秋離俊凝眸淺笑，她眼底的依戀之情讓他滿心溫暖，甜蜜無限。
心頭那懸著的大石緩緩落下，曦華明眸一轉，握住了他的雙手：“帶你去個地方好嗎？”
“好。”秋離俊什麽都沒問，只是溫柔頷首。對於如今的他來說，還有什麽是比牽著她的手再不放開更幸福的事？只要和她在一起，上天入地，碧落黃泉，去哪裏，都是最好的。
光影流動間，兩人轉眼已置身於那綠草如茵的牧場。看著這個與他們初見之處如此相似的地方，秋離俊的雙眼瞬間濕潤了：“曦華，你……還記得？”
“天地為廬，和風為伴，草原上那一次美好的相遇，在我心中從不曾變色，不管你當初為了什麽來到我身邊，我羿天曦華……今生不後悔成為你的妻子！”
一字不差地娓娓道出當年曾對他說過的話，曦華深望進秋離俊迷蒙的雙眼，幽幽道：“俊，我很抱歉，今後無法再將這顆心只留給你一人，但你在我心裏的分量從未因任何人的出現而減輕過半分，你還願意，重新接受我這份並不盡善盡美的愛嗎？”
微笑，緩緩浮上秋離俊清臒俊朗的臉龐，眸色燦然地在她額前印下深摯一吻，他溫柔低磁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輕飄過：“我的答案，從來都沒有改變過，只要有你，我的生命，就是完美的！”
凝眸一瞬，他眼底毫無芥蒂的柔色終令曦華心胸暢然，再無憂懼。撮唇呼哨間，一匹神駿的白馬飛馳而來站定在他們面前，曦華翻身上馬，星眸含笑地向秋離俊伸出手去：“此刻雖是夜晚，當也不影響我們縱馬草原，今日便讓我當你的馬夫如何？”
溫厚的大手瞬間包裹住她的柔荑，青影掠動間，秋離俊人已到她身後，穩穩環住了她的纖腰：“何止是今日，千年，萬年，生生世世，我都要你帶著我一起走！”
彼此的溫暖，在這一刻交疊滲透，千年相吸的心，在這一刻愈合了所有的傷口水/乳/交融，世世總有缺憾的生命，也這一刻終得圓滿。相視一笑中，馳騁的駿馬帶著兩個幸福相依的身影如風而去，在夜色朦朧的草原上，譜下了一首永無終結的纏綿戀曲……
☆ ☆ ☆ ☆ ☆
九華神州，東海之濱。
午後的陽光暖洋洋地照耀著金色的沙灘，腹部微微隆起的韻竹像只慵懶的小貓般一臉滿足地蜷縮在牧雲胸前，一手把玩著他如雲似錦的美麗銀發，一手執著銜心寶鏡，笑容滿面地看著鏡中的景象。
風景如畫的庭園中，藕色衣衫的清麗女子悠然而坐，一只活潑的黃鸝鳥在她指尖上跳躍飛舞，身畔，青衣玉帶的儒雅男子將一杯漂浮著與她衣衫同色花瓣的香茶置在她面前案上，明澈的墨瞳中流溢著清朗如風，溫潤若水的柔情，另一側，朱衣勝火的明艷男子媚眼如絲，兩指輕輕擷起落在她發間的一片碎葉，弧度優美的薄唇含著魅惑而張揚的笑意，三人間或交換一個眼神，眸底皆是春光明媚，溫暖無限。
“看到他們這樣，真好！”滿足地一嘆，韻竹舒服地在牧雲懷裏蹭了蹭，“你說是不是？”
話音落後，半晌沒有聽到回應，她詫異地仰眸望去，卻見牧雲似乎頗為困擾地微擰起劍眉，寶石般的藍眸幽幽註視著她的臉龐，其間閃爍著些許惶然不安的光芒。
“怎麽了？”韻竹撐起身子，不解地端詳著他，“難道你覺得，女子如此，便是不該嗎？”
“我並無此意！”牧雲低啞一嘆，寵溺地攏住了韻竹後仰的嬌軀，不讓她費力支撐自己的身體，“情愛之事，只要他們自己覺得幸福就好，哪有什麽該與不該？只是……”
他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下去，只是不舍地撫了撫愛人如玉的香腮，海水般幽深的眼瞳中隱隱飄過一絲憂郁。
轉動了一下靈慧的眼瞳，韻竹突然明白了他在擔心什麽，忍不住噗嗤笑了：“傻瓜，我們的情況和他們根本不一樣，過去的天後幽篁早就死了，現在的我只是林韻竹，你一個人的竹兒！人家都要給你生第三顆小龍蛋了哎，你還對我連這點信心都沒有？”
說到這龍蛋之事，韻竹心中又不由得一陣好笑。牧雲的原身是龍，她的原身是翠竹，生出的後代，原形竟是殼上帶著竹節花紋的龍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海裏那種叫竹蟶的貝殼動物呢。
還好，從殼裏鉆出的小龍一切正常，除了鱗片的顏色比較像竹葉青……不過現在都化形成了漂亮的小孩子，男娃像雲，女娃像她，嗯嗯，最後的成果還是挺滿意的。
至於這次懷上的嘛，據她和雲一起用法力探測，很有可能是個雙黃蛋……哦不，是雙胞胎，或者說，是龍鳳胎。他們很快就有兩男兩女四個孩子了，可直到現在，龍蛋他……孩子他爹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真是傻透傻透了呢。
“竹兒，我不是不信你……”牧雲偏著頭看她，深沈的眸光在她面上溫柔流轉，“我只是……害怕自己不夠好，給你的幸福還不夠多……”
睿智如他，堅毅如他，竟也會流露出如此脆弱懵懂似孩童一般的神情，只因視她重於自己生命的在乎。韻竹心一柔，忽地雙手齊出勾住他的脖頸，櫻唇輕啟深深吻了上去——這傻男人，當了爹之後，真是變得越來越多愁善感了，幾天不調/教就不行，算了，她就偏勞一點，權當是多哄個孩子吧……只不過哄的方式不同而已。
身子一顫，牧雲眸色驟深，那片夢幻般的幽藍漸漸蒙上了濕熱迷離的水霧。呵呵，調/教初見成效，反正這一招，用在他身上總是百試百靈的！感覺到他欣喜而熱切的回應，韻竹滿意地瞇起星眸，欣然放松自己，縱情地沈醉了在他越來越是熾烈的濃醇愛意之中……（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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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年後。
“你們聽說沒有，最近鎮上老是有人離奇死亡，死狀恐怖得很呢，不是被咬斷了脖子，就是被掏空了內臟，還有的，後腦開了老大一個洞，腦漿都被吸幹了，真真是嚇死人啊！”
“是啊是啊，聽說是什麽怨靈作祟，道行還高深得很呢！玉清觀的天虛道長你知道吧？那可是得道高人啊，前些日子，他知道了這事想為民除害，沒想到，最後竟栽在這惡鬼手裏，現在整個人都廢了，躺在床上不能動，連自己的徒弟都不認得了，唉，實在是作孽喲！”
錦燏與曦華閑來無事到莫南國游歷，剛進這家名為“蕓香居”的酒樓，就聽到店裏的客人們神情緊張地小聲議論著。聯想到來時路上店鋪生意蕭條，一到入夜時分就家家門窗緊閉，路上不見行人的景象，他們不由得交換了一個“原來如此”的眼神。
“小曦，你說，我們要不要管這個閑事？”扇動了一下輕靈的長睫，錦燏一手支頤，眼底艷彩流轉，顯然已是對此事上了心。
“如果我說不管，結果肯定是，半夜醒來，發現枕邊人不見了蹤影！”曦華一邊頭也不擡地喝湯，一邊氣定神閑地回了一句。
不出所料，錦燏眨眨眼，討好地媚笑著膩了上來：“厲害，真是厲害，正所謂，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娘子也！”
“這是在外頭呢，正經點！”曦華橫了他一眼，一掌拍開了那只不安分地勾上自己脖頸的獸爪。錦燏立刻恢覆正襟危坐狀，低眉順眼，神情沮喪，活像個受了委屈暗自垂淚的小媳婦。
“裝，繼續裝！好像我是只母老虎，讓你受了多大的氣似的！”曦華挫敗地撇撇嘴，妥協地嘆了口氣之後，主動伸手挽住了他的臂膀，“好啦，管就管唄。其實我也不想袖手旁觀，誰叫咱們有了這身本事呢，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善良百姓被妖魔禍害不是？”
錦燏滿意地挑眉，擡手夾了筷菜送到曦華唇邊，同時拋了個大大的媚眼。曦華想對他板起臉，終究還是忍不住噗嗤笑了，搖搖頭，張嘴吃下那口菜，斯斯文文地咀嚼起來。
用過晚膳，回到客房中之後，夫妻倆用法術搜索了一下附近的邪氣，很快摸清了這所謂怨靈的底細。
“原來是個生前作惡太多，死後要遭油烹之刑，來世還要被打入畜生道的惡鬼，卻不知怎的被他逃了出來，把怨氣都發洩在了生者的身上！這冥君老兒是怎麽管教他手下的，連個小鬼都看不好，真是越老越糊塗了！”錦燏邊說邊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別對你老朋友這麽苛刻嘛，人也好，神也罷，誰還沒個疏忽的時候？咱們今天既然遇上了，替他管了這事便罷。”曦華大大方方也很客觀地說著，絲毫不似她家男人的牙尖嘴利。
“沒有我這尖酸刻薄的小男人，哪能顯出娘子的豁達大度呢？”錦燏眉眼彎彎，笑得一臉魅惑，趁著曦華微微晃神之際，一把抱起她放到自己身上，膩膩歪歪地不安分起來。
“哎，我們還有正事要辦呢！”曦華伸手抵在他胸口，努力抗拒著她家禍水相公的誘惑，但終究還是在美人關中敗下陣來，迷離恍惚地在他懷中化作了一汪春水。就在兩人繾綣纏綿，如膠似漆之時，忽然，一陣強烈的陰邪殺伐之氣讓他們同時心頭一震，瞬間清醒了過來。
“城南五十裏，那東西出現了！”
了然地互望一眼，兩人迅速起身，一金紅，一銀灰兩道光芒倏然射出窗外，掠向了那被陰氣籠罩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就在他們行至半途的時候，突然感應到陰氣的來源地又有另一股強烈氣息出現，那股氣息中有來自冥府的陰氣，卻又流溢著充沛的浩然正氣，非神非妖，特殊至極。
“是冥仙！”與冥君結交多年，錦燏對冥府中的族類也甚是熟悉。冥仙是以鬼魂之身修成的仙族，在冥界的地位僅次於冥君之類天生的冥神，他們雖沒有肉身，卻可以憑法術化出實體，自由來去於三界之間，同人界生命修成的仙族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如此說來，你那老朋友並不糊塗啊，已經派人過來拿那邪物了呢！”曦華嫣然一笑，話音未落，卻忽地頓住，望著前方劍氣沖天之處驚直了眼睛。
“小曦，當心！”見正在禦光而行的曦華一時分心，差點從半空墜落，錦燏趕緊縱身掠去攬住了她的纖腰。
感覺到她呼吸急促，在自己懷裏劇烈顫抖著，一會兒盯住自己掌心間浮動的那抹劍形銀光，一會兒望向那團將怨靈困得死死的青灰色劍氣，眸中閃爍著似驚似喜又似有些不敢置信的覆雜光芒，錦燏心中一動，訝然而呼道：“你的瀲影生感應了？難道……是他？”
那冥仙法力甚高，當錦燏拽著曦華飄身落地之時，那怨靈已被他擊敗收入了法壇。明凈月光下，墨發垂肩、青衣飄逸的人影優雅轉身，皎潔明澈的俊臉笑意盈盈，幽幽一瞥間，柔情似水的迷離眸光恍若望穿千年。
天地萬物，仿佛在這一刻倏然靜止，世間萬丈春光，也仿佛在這一刻盡數縈繞在了那青衫翻飛的身影周圍。熾熱的激流，瞬間貫穿了曦華幾乎停跳了一拍的心，無語，凝眸，淚眼迷蒙，猶如過了三生三世那麽久，一聲顫抖的呼喚終於霍然逸出喉頭：
“俊，真的……是你！”
將灩魂劍收入掌心，秋離俊一步一頓地緩緩行來，飄然出塵的身姿，就像是游移在煙火不染的詩畫之間。
“曦華，我回來了。五百年了，你會……怪我來得太遲嗎？”
“不……”曦華搖頭，很想對他微笑，可一眨眼間，流出的卻是更多的淚水，“難怪人間一直沒有你的蹤跡，原來，你已在冥府修仙了！”
“當年，承冥君厚愛，道是我身有靈氣，只在凡間道輪回未免可惜，問我是否願意留在他身邊執事。我想，你已非肉體凡胎，我若只為一介凡夫，終究不能長伴你左右，冥君願留我修仙，正是天賜良機，於是便領了冥君這份情。仙體未成之前，我不能離開冥界，今日，是我第一次以辟邪冥使的身份出來替冥君辦事，不想便遇見了你，上天，真是何其厚待我！”
寥寥數語勾勒出五百年來經歷的輪廓，訴不盡的，卻是那千年無悔，世世不變的深情。看著身畔的曦華此刻眼中只映著那抹清新如風，溫柔若水的身影，錦燏下意識地攥緊手邊飄忽不定的翠袖，纖薄的唇瓣抿出了一彎酸澀而糾結的弧度。雖然，他一直都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可一旦事實當真擺在眼前，一時間，還是有那麽點難以接受。
曦華似有所覺地回眸，輕輕攏住他微涼的手掌，眼中有著疼惜，也有著一絲懇求。看到他們雙手交握的那一剎，秋離俊粲亮的眸光微暗，欣喜若狂的心漸漸冷卻了下來：
“我是否，不該出現的？其實我知道，這五百年來，沒有我，你過得也很幸福，或許，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不是！”曦華花容失色，欲邁步上前，卻被錦燏緊攥不放的手阻住了腳步。就在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忽覺那死死揪著她衣袖的手悄然滑落，耳邊，隨之響起了錦燏半含慵懶的幽魅語聲：
“小曦，我突然想起，觀渡那老狐貍還欠我一局棋，很久沒有半夜騷擾他了，我倒是很想看看他被我掀被窩，氣炸了狐貍毛的樣子呢，我這就找他耍耍去，你們慢聊吧！”
說著，他捏訣施法便要禦光而行，卻被曦華和秋離俊二人同時上前堵住了去路。
“燏，你生我氣了嗎？別走！”曦華慌亂地瞧著他，櫻唇泛白，眸光無措。
“闌夜聖使，對不起，該走的人，是我！”
秋離俊苦笑著看了看曦華，又轉向錦燏，雖難忍刀絞般的心痛，卻也是萬分誠懇地道：“當年，你一心助曦華護我魂魄，自己卻與逐浪同歸於盡，若非宴日上神全力相救，早已湮滅於三界之間，這些年，陪在曦華身邊的人是你，替我撫育暉兒和昕兒長大，教養他們成才的也是你，我欠你的已然太多，又豈能再破壞你和曦華的幸福？忘了我剛才那些話好嗎？我只想看看曦華，看到她過得好，我便安心了，我這就離開，還請你萬勿遷怒於她！”
“俊……”聽他說要走，曦華再度神情劇變，左右為難的她眼前陣陣泛黑，一顆心幾乎被撕作兩半。就在她心碎絕望之時，卻見錦燏緩緩笑開，眸底光影流溢，明媚而又清柔。
“你們這是做什麽？莫非以為，我走了就不回來了嗎？小曦也是我花了千餘年光陰才追到手的，如此便抽身而退，豈非愚不可及？”似笑非笑地朝曦華拋了個媚眼，他不緊不慢道，“我不過是看你們數百年未見了，才想讓你們好好單獨相聚一番。小曦，前緣固然要續，可也別忘了抽空想想我，差不多時記得喚我回來，要是撇下我太久，我可是會吃醋的哦！”
“燏，你的意思是……”曦華又驚又喜，癡癡望著錦燏，卻又不敢說出心底的猜測。
“闌夜聖使？”秋離俊也有幾分明白，可又難免踟躕不決，“我真的……可以嗎？”
“自小曦投生人界之後，你才世世是她的愛人，如何輪得到我說可不可以？”錦燏睫羽一斂，見秋離俊又現惶然之色，已調整好了狀態，心結漸解的他低眉淺笑道，“我向來不拘小節，只要小曦快樂，你亦覺無妨，又有何不可？這數百年來，她一直念著你，既然回來了，便莫再讓她難過。”
秋離俊許久不語，目光在曦華與錦燏身上回環往返數度，終於舒展眉頭，釋然地輕吐了口氣：“闌夜聖使，多謝！”
“我早非天界聖使，日後也如小曦一般稱我燏便是！”金紅色光影流轉，錦燏含笑旋身，迅速拔起的身形化為光束逸向天際，“俊，好好照顧小曦，回頭再見時，她若還是這張苦瓜臉，我惟你是問！”
默立原地靜靜註視著金紅色光影消失於層雲之間，曦華許久方氤氳著雙眼，用唇語無聲地道了句“謝謝”。
緩緩收回目光，她回身看著秋離俊施法傳聲喚出兩個低階位的小冥仙，把收著那作惡怨靈的法壇交給他們，囑咐他們帶著法壇去向冥君覆命，那溫和淡寧、指揮若定之態儼然是當年獨當一面，為她撐起半壁江山的旻親王殿下，只是多了如許輕靈飄逸之氣，再無那些曾經壓在心底，凝在眉間的沈重。
她不由得一陣恍惚，傾慕、驕傲、歡喜、疼惜，種種情緒接連湧上心頭，化作了一絲生怕眼前的一切並不真實，隨時會消散在風中的忐忑。迎上秋離俊恰在此時移來的目光，她強抑著激蕩的心潮，顫聲問道：“俊，你如今在冥界有職司，真的可以……留在人界嗎？”
“冥君知道我所有的往事，他說過，我修成仙體之後，只需在有任務時回去應差即可，平時要住哪裏，都隨我。”秋離俊凝眸淺笑，她眼底的依戀之情讓他滿心溫暖，甜蜜無限。
心頭那懸著的大石緩緩落下，曦華明眸一轉，握住了他的雙手：“帶你去個地方好嗎？”
“好。”秋離俊什麽都沒問，只是溫柔頷首。對於如今的他來說，還有什麽是比牽著她的手再不放開更幸福的事？只要和她在一起，上天入地，碧落黃泉，去哪裏，都是最好的。
光影流動間，兩人轉眼已置身於那綠草如茵的牧場。看著這個與他們初見之處如此相似的地方，秋離俊的雙眼瞬間濕潤了：“曦華，你……還記得？”
“天地為廬，和風為伴，草原上那一次美好的相遇，在我心中從不曾變色，不管你當初為了什麽來到我身邊，我羿天曦華……今生不後悔成為你的妻子！”
一字不差地娓娓道出當年曾對他說過的話，曦華深望進秋離俊迷蒙的雙眼，幽幽道：“俊，我很抱歉，今後無法再將這顆心只留給你一人，但你在我心裏的分量從未因任何人的出現而減輕過半分，你還願意，重新接受我這份並不盡善盡美的愛嗎？”
微笑，緩緩浮上秋離俊清臒俊朗的臉龐，眸色燦然地在她額前印下深摯一吻，他溫柔低磁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輕飄過：“我的答案，從來都沒有改變過，只要有你，我的生命，就是完美的！”
凝眸一瞬，他眼底毫無芥蒂的柔色終令曦華心胸暢然，再無憂懼。撮唇呼哨間，一匹神駿的白馬飛馳而來站定在他們面前，曦華翻身上馬，星眸含笑地向秋離俊伸出手去：“此刻雖是夜晚，當也不影響我們縱馬草原，今日便讓我當你的馬夫如何？”
溫厚的大手瞬間包裹住她的柔荑，青影掠動間，秋離俊人已到她身後，穩穩環住了她的纖腰：“何止是今日，千年，萬年，生生世世，我都要你帶著我一起走！”
彼此的溫暖，在這一刻交疊滲透，千年相吸的心，在這一刻愈合了所有的傷口水/乳/交融，世世總有缺憾的生命，也這一刻終得圓滿。相視一笑中，馳騁的駿馬帶著兩個幸福相依的身影如風而去，在夜色朦朧的草原上，譜下了一首永無終結的纏綿戀曲……
☆ ☆ ☆ ☆ ☆
九華神州，東海之濱。
午後的陽光暖洋洋地照耀著金色的沙灘，腹部微微隆起的韻竹像只慵懶的小貓般一臉滿足地蜷縮在牧雲胸前，一手把玩著他如雲似錦的美麗銀發，一手執著銜心寶鏡，笑容滿面地看著鏡中的景象。
風景如畫的庭園中，藕色衣衫的清麗女子悠然而坐，一只活潑的黃鸝鳥在她指尖上跳躍飛舞，身畔，青衣玉帶的儒雅男子將一杯漂浮著與她衣衫同色花瓣的香茶置在她面前案上，明澈的墨瞳中流溢著清朗如風，溫潤若水的柔情，另一側，朱衣勝火的明艷男子媚眼如絲，兩指輕輕擷起落在她發間的一片碎葉，弧度優美的薄唇含著魅惑而張揚的笑意，三人間或交換一個眼神，眸底皆是春光明媚，溫暖無限。
“看到他們這樣，真好！”滿足地一嘆，韻竹舒服地在牧雲懷裏蹭了蹭，“你說是不是？”
話音落後，半晌沒有聽到回應，她詫異地仰眸望去，卻見牧雲似乎頗為困擾地微擰起劍眉，寶石般的藍眸幽幽註視著她的臉龐，其間閃爍著些許惶然不安的光芒。
“怎麽了？”韻竹撐起身子，不解地端詳著他，“難道你覺得，女子如此，便是不該嗎？”
“我並無此意！”牧雲低啞一嘆，寵溺地攏住了韻竹後仰的嬌軀，不讓她費力支撐自己的身體，“情愛之事，只要他們自己覺得幸福就好，哪有什麽該與不該？只是……”
他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下去，只是不舍地撫了撫愛人如玉的香腮，海水般幽深的眼瞳中隱隱飄過一絲憂郁。
轉動了一下靈慧的眼瞳，韻竹突然明白了他在擔心什麽，忍不住噗嗤笑了：“傻瓜，我們的情況和他們根本不一樣，過去的天後幽篁早就死了，現在的我只是林韻竹，你一個人的竹兒！人家都要給你生第三顆小龍蛋了哎，你還對我連這點信心都沒有？”
說到這龍蛋之事，韻竹心中又不由得一陣好笑。牧雲的原身是龍，她的原身是翠竹，生出的後代，原形竟是殼上帶著竹節花紋的龍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海裏那種叫竹蟶的貝殼動物呢。
還好，從殼裏鉆出的小龍一切正常，除了鱗片的顏色比較像竹葉青……不過現在都化形成了漂亮的小孩子，男娃像雲，女娃像她，嗯嗯，最後的成果還是挺滿意的。
至於這次懷上的嘛，據她和雲一起用法力探測，很有可能是個雙黃蛋……哦不，是雙胞胎，或者說，是龍鳳胎。他們很快就有兩男兩女四個孩子了，可直到現在，龍蛋他……孩子他爹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真是傻透傻透了呢。
“竹兒，我不是不信你……”牧雲偏著頭看她，深沈的眸光在她面上溫柔流轉，“我只是……害怕自己不夠好，給你的幸福還不夠多……”
睿智如他，堅毅如他，竟也會流露出如此脆弱懵懂似孩童一般的神情，只因視她重於自己生命的在乎。韻竹心一柔，忽地雙手齊出勾住他的脖頸，櫻唇輕啟深深吻了上去——這傻男人，當了爹之後，真是變得越來越多愁善感了，幾天不調/教就不行，算了，她就偏勞一點，權當是多哄個孩子吧……只不過哄的方式不同而已。
身子一顫，牧雲眸色驟深，那片夢幻般的幽藍漸漸蒙上了濕熱迷離的水霧。呵呵，調/教初見成效，反正這一招，用在他身上總是百試百靈的！感覺到他欣喜而熱切的回應，韻竹滿意地瞇起星眸，欣然放松自己，縱情地沈醉了在他越來越是熾烈的濃醇愛意之中……（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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