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北零怎麽也料想不到，那通關心慧慧有沒有帶雨傘、約定一起共享晚餐的電話，是自己最後一次聽到慧慧甜美的聲音。

將飯菜重新熱了一遍的北零，擡頭看了眼墻壁上的掛鐘，已經接近夜裏10點鐘，不禁有些擔心起來。正想給慧慧打個電話，詢問是不是加班還要延時，手機便搶先傳來電話鈴聲。

是慧慧的號碼！北零欣喜地接聽電話，電話那頭有各種喧雜的聲音，一個男聲低沈地通知他：“你認識謝慧慧吧？她出事了。”

那個陌生的聲音還在說著什麽，北零已經聽不清楚，滿腦子只有憤怒的疑問。為什麽那麽好的慧慧會遇到這種不幸的事情？為什麽自己沒有堅持去接她下班？為什麽自己又失去了最重要、心愛的人？

北零連外套也沒穿，便沖出家門，直奔發現慧慧屍體的地方。一路狂奔的時候，北零混亂的大腦裏，甚至瘋狂地閃現出親手殺了奪走慧慧生命的犯人的想法。

別人的死，被如何殘酷地殺害，北零都可以平靜地對待。或者說，盡量地無視這些事實的存在。平時看報紙，看網絡新聞信息，北零總是繞過那些極盡細致的死亡事件報導。

可是，現在被殺的是慧慧，是自己有生以來愛上的第一個女子。

2年前一次書展上，北零就對漂亮的慧慧產生好感。由於自己性格不夠主動，當時並未搭訕，連慧慧的名字也不知道。只是書展的那幾天，北零每天都借口看看自己那本參展小說的情況，蹲守在文化公司的展位，偷偷關註笑容明媚的慧慧。

直到1年前，北零像往日一樣到經常去尋找靈感、構思小說的咖啡廳，奇跡般地和慧慧重逢。自然地和慧慧對視上，互相微笑，而後便發現慧慧也時常到那裏喝咖啡。

第一次交談，還是慧慧主動拉開自己對面的座位，微笑著小心翼翼確認：“請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面？”北零激動地告訴慧慧，書展上曾經見過，自己也對慧慧有印象。

從那之後，兩人在咖啡廳相遇時，便自然地同桌共飲。多次交談中，發現彼此都早有好感，便水到渠成地開始交往。

北零曾經以為，自己和慧慧的相遇、相識那麽浪漫，一定是上天賜予他們這段美好的緣分。而現在，一個陌生兇徒，竟然殺害了慧慧。

“你就是死者的男友？請做好心理準備，死者臉部被利刃嚴重刺傷……”北零氣喘籲籲地想擠進人群，卻被一名臉色蒼白的年輕警察伸手拉住，嘆著氣提醒他。

“她的眼睛被刺瞎”、“她的嘴巴被刺破”、“看起來臉上像破了很多洞”，這些帶著同情色彩的話語，不斷傳入北零耳中。

這個殘酷的犯人不僅奪走了慧慧的生命，竟然還毀了她的容貌。北零一想到自己連戀人最後一面都見不到，淚水再也忍不住掉落下來。即使淚眼模糊，還是心痛地看清了慧慧慘不忍睹的臉。

慧慧的皮膚光滑又富有彈性，可以想象利刃在她臉上一下下劃過時發出的聲音，一定讓犯人感到更加興奮。北零想伸手撫摸慧慧的臉頰，像平時那樣寵溺地撫摸她漂亮的臉頰，手指碰觸到的卻是黏糊糊的血肉，嚇得北零觸電般縮回手指。

夜空又飄落淅淅瀝瀝的雨，紛紛落在慧慧臉上被割開的傷口上，北零覺得撕心裂肺的疼痛。

“誰有雨傘？誰給我一把傘啊！”北零大聲向周圍的人借雨傘，說雨水落到慧慧臉上的傷口會讓她更疼。沒有人拿出傘來借給北零，在他們聽來，這是北零因為女友殘酷被殺大受打擊後的瘋言瘋語。

那名年輕的警察扶起北零，其它人將慧慧的屍體小心收拾起來送到車上。

任憑北零如何追問“為什麽犯人要劃傷慧慧的臉”，誰也沒有響應他的問題，年輕的警察只是同情地對他搖搖頭，說著稍後警方會再聯系他，便也上了警車。

望著絕塵而去的車隊，北零恍然間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夢。低頭看著手指沾染的血液，是屬於慧慧的，卻沒有溫度。

小巷地面還有慧慧的血跡，北零跪在那片血跡前面，無聲哭泣起來。

感覺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北零帶著敵意回頭望去，一名脖子上掛著相機的記者沖自己露出笑容。北零無處宣洩的怒火一下沖上腦門，起身一把拽住記者衣領，將沖死者親友露出笑容的記者狠狠撞向小巷凹凸不平的墻壁。

“哎呀，痛死了，別生氣別生氣，我是想幫你。”仍舊一臉戲謔笑容的記者發出吃疼的聲音，忙向臉露慍色的北零解釋，“你剛才不是問警察，為什麽犯人要劃傷你女朋友的臉嗎？我可以給你提供一些情報哦。”

“真的？你知道真相嗎？你知道是誰殺死慧慧嗎？”北零將信將疑，雙手依舊緊拽記者的衣領不放。快喘不過氣的記者指了指北零的手，示意他先放了自己才能回答問題。

記者不急不忙地整理好皺巴巴的衣領，再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北零，又習慣性地露出帶點狡黠的笑容：“我是自由撰稿記者趙世生。今晚看到你女朋友被殺的情況，我就知道，又是‘借臉惡魔’幹的。”

“借臉惡魔？你們記者現在也喜歡編怪談故事？”北零對世生的說法有些失望，不禁冷冷嘲諷。原以為他真的能為自己提供殺死慧慧的真兇的線索，結果卻是這種虛無的城市傳說。

世生不理會北零的嘲諷，收斂嬉笑，嚴肅地告訴他：“全國各地已經發生了不下十宗類似的案件，警方一點犯人的線索也沒有，你又如何解釋呢？城市怪談並非空穴來風，說不定借臉惡魔確實存在。”

北零思量了世生的說法，無力地搖頭嘟噥道：“我無法接受這樣的說法，慧慧不應該遇到這種事的。”

如果慧慧是被城市怪談中的借臉惡魔所殺，自己還如何為她報仇？何況自己一直相信善有善報的因果循環，認識慧慧時間不長，卻深知她比誰都要認真努力和善良。

“不應該遇到這種事？呵呵，每個遭遇不幸的人都會這麽說‘為什麽是我遇到這種事’。看到不幸的事發生在別人身上而慶幸自己未受害時，就應該做好迎接不幸的準備。對吧？因為，‘未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啊。”世生倚著滲落雨水的墻壁，毫不在意衣服被染濕，在小筆記本上“刷刷”寫下些什麽字，將撕下的紙塞給一頭霧水的北零。

“這是……”北零借著路燈光看清楚紙上的字，是精神病院的地址，不解地確認世生的用意。

世生只是恢覆狡黠的笑容，留下一句“有興趣和我一起追蹤借臉惡魔的話明天就到那裏找我吧”，邊說邊朝呆立在原地的北零揮了揮手，轉身走出小巷。

巷口接觸不良而忽閃忽閃的昏暗燈光，落在地面的積水上，反射照落在世生臉上，勾勒出他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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