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番外2 無盡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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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相距過遠，青萍為“玩弄凡人感情”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尚不可考，青兮只知道，無盡海第一次大宴時，姐姐是和衛晏一起過來的，還以夫妻名義送了份厚禮。
青兮很開心。
年齡上她早已超過萬歲，但因長期在無盡海底和魔君日夜相抗，彼此消磨，大部分時間處在混沌期，萬年前的記憶對她來說最是鮮明。
那時候她和瑭住在陳國的一處小院子裏，相隔兩條街的地方，就是姐姐青萍和衛晏的家。他們家中有個大大的葡萄架，總是整整齊齊站著幾只麻雀，還被她壓塌過。
沒想到上萬年過去了，無盡海岸的石頭風化成沙，人世間早已滄海桑田，還能看到姐姐和衛晏並肩而來。
青兮又感慨又歡喜，脆生生道：“謝謝姐姐、姐夫！”
青萍：“……”
傻妹妹喲，你是不是在海底待得太久被泡發了？姐姐滿眼的疲憊和辛酸都看不出來嗎！
衛晏倒是挺開心。他頭戴綸巾，仍是書生打扮，氣質卻更加從容，溫和道：“妹妹不必客氣。我修佛多年升仙，惜無所成，唯有齋菜做得很好，你以後可常到三危山來品嘗。”
青兮猛點頭：“嗯！”
兩人就蝦仁水餃的口味友好交流片刻，青萍終於借口要早早入席把衛晏拉走，並在袍袖遮掩下惡狠狠掐了衛晏兩把。
目送兩人越走越遠，青兮後知後覺地發出疑惑：“三危山不就是我家嗎？為什麽姐夫也住在山中？”
然而今天實在太忙，連瑭都去殿前接待他曾經的同僚了，青兮很快便將這點疑惑按下，步履匆匆地巡視了廚房與後院，爾後換好衣服去往千波殿。
千波殿乃是無盡海占地面積最大的宮殿，專為了宴客而建，和主殿處在同一中軸線上。青兮分水而行，沒多久便到了附近，但見蝦兵蟹將來來往往，大小龍族說說笑笑，甚至有熱情的龍女包圍了不知何時到來的鳳珂，又是送花又是跳舞，大有將他留在無盡海的架勢。
龍十九則被百花仙子打頭的女仙們圍著挑首飾，和面紅耳赤的鳳珂不同，龍十九侃侃而談游刃有餘，活脫脫的仙女之友。
青兮從不講究排場，但她已成為無盡海的王，即擁有掌禦無盡海水的力量，對水中所有生物皆有天然的震懾，特別是水族，感受更深，甫一露面就被發現。
眾水族一擁而上，鳳珂等天界來客也跟著上前打招呼，一群人說說笑笑地簇擁著青兮往殿內走。
“我從沒來過無盡海底，沒想到這般華美，當真叫人艷羨。”
“托王的福，無盡海才能生生不息，無窮無盡！”
“好事成雙啊，我們王值得最好的！”
“和王多般配呀，海上打魚的都知道呢。”
“說來十九王子也不小了，你要不要……”
“哎！快看我這新花簪，繁覆多姿，搖曳生光，明天打八折！”
“我瞅瞅我瞅瞅！”
青兮隱隱覺得哪裏不對，試探開口卻被岔開話題，幹脆也不問了，只隨著人流坐上主位，寬慰自己一切有瑭，瑭肯定不會出紕漏。
果然，待賓客們先後入座，宴席開場，瑭也含笑坐到了她身邊，一邊品嘗美酒佳釀，一邊與眾人談笑風生。也不知他怎麽做到的，話很少，但殿中仙妖人人滿意，連素來不喜海水的百花仙子都笑得鮮花綻放，和身後裝飾珊瑚的彩色水母相映生輝。
青兮十分滿意：這可是她頭一次做東道主，感覺真不錯。
當然，要是娘親青風沒有頓悟閉關，就更圓滿了。
瑭一眼看透青兮的心思，低聲道：“下次大宴人就全了。”不全他也不敢開宴。
青兮疑惑道：“什麽時候？”
瑭輕笑出聲：“這就看你的了。”
青兮更加疑惑，然而瑭只揉了揉她的腦袋，便起身道：“我想送你一個禮物。”
他打了個手勢，仙樂驟停，滿殿賓客也齊刷刷看過來。坐在中間位置的昴日星官高聲道：“勾陳仙君，你這是要作甚？可是要給青兮上神送賀禮？”
瑭頷首應是，然後走到千波殿正中的空地上，肅容道：“諸位皆知，我因神魔大戰身死魂消，得無盡海蘊養而重獲新生，今已萬年矣。”
“在萬年前的今天，青兮破殼出生，我亦化形為人，所以今天，是個非常好的日子。”
他轉向青兮，神色越發嚴肅：“青兮，我想在今天向你求親。你願意做我的伴侶嗎？從此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青兮：“！！！”
她數數兒不太好，自己都不記得哪天破殼，方才聽瑭提到是今天，感動得眼眶都濕了，怎麽突然急轉彎要求親？
原來瑭說的禮物，就是他自己嗎？
那可真是……太好了！
青兮迅速眨掉眼中淚意，大聲道：“我願意！”
青萍：“……”
我的傻妹妹喲，你那麽大聲做什麽！要矜持！
然而青兮已經非常不矜持地跳下主位，喜滋滋跑到瑭身邊，還拉起他的手晃了晃，重覆道：“我當然願意！我們從前沒有分開過，以後也不會分開。”
青兮笑得燦爛，眼中全是驚喜，毫不猶豫就在大庭廣眾之下許了諾，瑭心頭頓時一松，嚴肅感如春水融冰迅速消散，笑意從那雙沈靜似淵的眸子中溢出，漫上眉梢嘴角，讓他整個人更多了三分柔和俊美，煜煜生輝。
“咳咳！”
“咳咳咳！”
“仙君！”
“仙君醒醒！”
咳聲四起，還有人小聲提醒，饒是青兮並不覺得有什麽好害羞，也不禁有些赧然。
瑭捏捏青兮的手，輕笑道：“這個才是賀禮。”
話音落，腳下的水晶磚無聲分開，自中間升起一座玲瓏寶塔，塔身七層，外刻繁覆符文，內蘊五色華光，顯然不是凡品。
“此物為我昔年所煉，今註入你我二人神魂，可鎮海伏波，保生機無盡。”
以鸞鳥之身統禦無盡海，時間長了總有各種不便，青兮年幼想得少，他須得護她周全。
伏波塔用了他積年的寶物和一點精魂所煉，打上青兮的神魂烙印後，不管多少龍族或其他水族來到無盡海，青兮都是此方天地的王，說一不二。
青兮剛被求親，正歡喜時又收到這份禮物，顯然是瑭為了她專門準備，一時間心裏甜得要命，仿佛泡進了蜜糖海。
滿腔的甜不停發酵，不停脹大，甜蜜裏又生出點酸酸的脹，只叫那份甘甜越發動人。
或許，這就是愛的滋味？
直叫人說不清，道不明，偏又欲罷不能。
青兮仰臉望著瑭，兩人相視而笑。須臾，便有一金一綠兩點神魂自兩人額前出現，與此同時，一道星芒從天而降，隨著兩人神魂沒入寶塔。
水波湧動間，塔身光華大盛，直沖雲霄，灼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妙啊！真是珠聯璧合！佳偶天成！”昴日星官閉著眼大聲誇讚。
這一聲仿佛打開了什麽奇怪的開關，滿座賓客紛紛跟進——
“恭喜恭喜啊！”
“百年、呸呸，天荒地老！情比金堅！”
“男才女貌！”
“早生貴子！”
“恭喜恭喜！”
“琴瑟和鳴！花好月圓！”
青萍：“……”
她一邊看著那七層寶塔沈入海底，一邊聽著眾仙閉眼狂誇。有的詞兒多些，譬如昴日星官，那是誇了又誇，不停帶動氣氛，比自己成親還積極。
有的詞兒少些，譬如龍十二，就混在其中不停恭喜，且充熱鬧。
最糾結的非月老莫屬，頭上桂樹狂掉葉子，手中紅線都打成了結。
反倒是衛晏開始翻騰芥子空間，準備再送一份禮。“如此喜事，合該再恭賀妹妹。”
青萍深深吸了口氣，攔住衛晏道：“不必麻煩。”
她算看明白了，今天這宴席，根本就不單純！
可讓她去挑這個妹夫的毛病，又找不出來，可惡啊簡直！
然而妹妹並沒有察覺到她覆雜的內心活動，青萍只好混在一眾喜氣洋洋的賓客裏，足足歡慶了五天，才振翅飛往三危山，牢牢蹲守在青風閉關的山洞外，等人一出關，就劈裏啪啦把無盡海之事倒個幹凈。
末了道：“阿兮說她想盡快成親，我總覺得不太妥。”
“有什麽不妥？”青風戳大女兒一指頭，“青兮都上萬歲了，瑭又和她貼心，成親有什麽好奇怪的？”
青萍：……無法反駁。
服侍青風梳洗又用過飯，青萍終於忍不住了，小聲道：“娘，你不是說阿兮沒有情絲，體會不到情愛嗎？如何又能成親呢？”
她們青鸞一族，生來便多情種。那情絲就蘊在最寶貴的青鸞羽中，一旦認定一個人，就會牢牢刻在骨血裏，永不變更。
當初她娘和蕭離定情，就曾以青鸞羽立誓，有天道約束，所以情斷後才能化情絲為利刃，將蕭離刀刀穿心，彼此踐諾。
可是卻苦了阿兮。
出生前逢此劫難，阿兮非但沒長出情絲，還在無盡海孤寂百年，對世間悲歡喜樂無所感悟。但青鸞舞正因詠歌不足，故舞之蹈之，阿兮先天不足，自然不會青鸞長歌，連辛苦練習的青鸞舞也和傳承有所不同。
娘和她小心翼翼地瞞著，唯恐阿兮哪天發現真相難過，沒想到她竟突然要成親……
瑭雖然千好萬好無可挑剔，但身為四域之一，神通廣大，如果他和妹妹一個用情至深，一個就沒生出那根弦，可怎麽琴瑟和鳴過日子？
“我的傻閨女呀。”青風笑著拍拍青萍肩膀，“此事都怪為娘任性，激憤之下用青鸞羽重傷蕭離，釀成後患。但大道五十，天機存一，青兮自有她的機緣。”
“你要知道，阿兮在無盡海舍身除魔，有功德降世，又得仙君這麽多年陪伴，已經不是當初的小青鸞了。”
“世間最難得，從來‘相守’二字。娘只盼你和阿兮都能開開心心。”
“哈哈哈！我是一只大青鸞了！哈哈哈哈哈！”
無盡海上空，青兮盤旋著上下翻飛，長而華麗的尾翎穿過雲層，在夕陽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彩。
成親後她和瑭周游四境，看遍千山萬水，閱盡人生百態，在數不清的地方留下足跡與傳說，兜兜轉轉又回到無盡海。
三百年過去，她終於長成一只又健壯又美麗的大青鸞了！哈哈哈哈哈！
青兮暢快大笑，飛落到梧桐樹上放聲高歌。
長大了真好！現在她的歌聲非常動聽，再也不用擔心一開腔就讓海中魚兒翻肚皮了！
以前唱不好，果然是因為年齡太小發育不良！
此刻，她已經是一只完美的大青鸞了！哈哈哈哈！
完美大青鸞在空中又飛又唱，好不快活，直到晚霞漸起，暮色四合，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夫君去了海底，半晌沒露面了。
青兮拍拍翅膀，正要下水去尋，忽見海面波浪層層湧動，一座半透明的七層寶塔嘩然出水，塔頂上長身玉立的男人，可不就是瑭？
他身披霞光，雙手飛快結印，很快就將伏波塔加固完成，重鎮海底。
青兮揮動翅膀：“瑭！”
夫妻數百年，瑭一看就知道青兮是愛憐新長出的鸞羽，舍不得下水。他也不戳穿，揮手召了朵胖乎乎的祥雲，慢悠悠飛過去，拱手道：“無盡海諸事皆宜，王可有吩咐示下？”
青兮“噗嗤”一樂，又抿嘴作嚴肅狀，哼道：“我要一塊大石頭，會開花的那種。”
“好，這就帶你去看。”
“開九十九朵。”
“太多了。”
“那……九朵吧。”
絢爛晚霞在西天燃燒，給無盡海披上一層紅橙的暖光。岸邊，青兮和瑭掰著手指討價還價，沒多會兒就十指相扣，依偎在一起。
回首前路，他們是彼此新生的開始。漫漫餘生，也將是彼此的終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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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兮很開心。
年齡上她早已超過萬歲，但因長期在無盡海底和魔君日夜相抗，彼此消磨，大部分時間處在混沌期，萬年前的記憶對她來說最是鮮明。
那時候她和瑭住在陳國的一處小院子裏，相隔兩條街的地方，就是姐姐青萍和衛晏的家。他們家中有個大大的葡萄架，總是整整齊齊站著幾只麻雀，還被她壓塌過。
沒想到上萬年過去了，無盡海岸的石頭風化成沙，人世間早已滄海桑田，還能看到姐姐和衛晏並肩而來。
青兮又感慨又歡喜，脆生生道：“謝謝姐姐、姐夫！”
青萍：“……”
傻妹妹喲，你是不是在海底待得太久被泡發了？姐姐滿眼的疲憊和辛酸都看不出來嗎！
衛晏倒是挺開心。他頭戴綸巾，仍是書生打扮，氣質卻更加從容，溫和道：“妹妹不必客氣。我修佛多年升仙，惜無所成，唯有齋菜做得很好，你以後可常到三危山來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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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蝦仁水餃的口味友好交流片刻，青萍終於借口要早早入席把衛晏拉走，並在袍袖遮掩下惡狠狠掐了衛晏兩把。
目送兩人越走越遠，青兮後知後覺地發出疑惑：“三危山不就是我家嗎？為什麽姐夫也住在山中？”
然而今天實在太忙，連瑭都去殿前接待他曾經的同僚了，青兮很快便將這點疑惑按下，步履匆匆地巡視了廚房與後院，爾後換好衣服去往千波殿。
千波殿乃是無盡海占地面積最大的宮殿，專為了宴客而建，和主殿處在同一中軸線上。青兮分水而行，沒多久便到了附近，但見蝦兵蟹將來來往往，大小龍族說說笑笑，甚至有熱情的龍女包圍了不知何時到來的鳳珂，又是送花又是跳舞，大有將他留在無盡海的架勢。
龍十九則被百花仙子打頭的女仙們圍著挑首飾，和面紅耳赤的鳳珂不同，龍十九侃侃而談游刃有餘，活脫脫的仙女之友。
青兮從不講究排場，但她已成為無盡海的王，即擁有掌禦無盡海水的力量，對水中所有生物皆有天然的震懾，特別是水族，感受更深，甫一露面就被發現。
眾水族一擁而上，鳳珂等天界來客也跟著上前打招呼，一群人說說笑笑地簇擁著青兮往殿內走。
“我從沒來過無盡海底，沒想到這般華美，當真叫人艷羨。”
“托王的福，無盡海才能生生不息，無窮無盡！”
“好事成雙啊，我們王值得最好的！”
“和王多般配呀，海上打魚的都知道呢。”
“說來十九王子也不小了，你要不要……”
“哎！快看我這新花簪，繁覆多姿，搖曳生光，明天打八折！”
“我瞅瞅我瞅瞅！”
青兮隱隱覺得哪裏不對，試探開口卻被岔開話題，幹脆也不問了，只隨著人流坐上主位，寬慰自己一切有瑭，瑭肯定不會出紕漏。
果然，待賓客們先後入座，宴席開場，瑭也含笑坐到了她身邊，一邊品嘗美酒佳釀，一邊與眾人談笑風生。也不知他怎麽做到的，話很少，但殿中仙妖人人滿意，連素來不喜海水的百花仙子都笑得鮮花綻放，和身後裝飾珊瑚的彩色水母相映生輝。
青兮十分滿意：這可是她頭一次做東道主，感覺真不錯。
當然，要是娘親青風沒有頓悟閉關，就更圓滿了。
瑭一眼看透青兮的心思，低聲道：“下次大宴人就全了。”不全他也不敢開宴。
青兮疑惑道：“什麽時候？”
瑭輕笑出聲：“這就看你的了。”
青兮更加疑惑，然而瑭只揉了揉她的腦袋，便起身道：“我想送你一個禮物。”
他打了個手勢，仙樂驟停，滿殿賓客也齊刷刷看過來。坐在中間位置的昴日星官高聲道：“勾陳仙君，你這是要作甚？可是要給青兮上神送賀禮？”
瑭頷首應是，然後走到千波殿正中的空地上，肅容道：“諸位皆知，我因神魔大戰身死魂消，得無盡海蘊養而重獲新生，今已萬年矣。”
“在萬年前的今天，青兮破殼出生，我亦化形為人，所以今天，是個非常好的日子。”
他轉向青兮，神色越發嚴肅：“青兮，我想在今天向你求親。你願意做我的伴侶嗎？從此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青兮：“！！！”
她數數兒不太好，自己都不記得哪天破殼，方才聽瑭提到是今天，感動得眼眶都濕了，怎麽突然急轉彎要求親？
原來瑭說的禮物，就是他自己嗎？
那可真是……太好了！
青兮迅速眨掉眼中淚意，大聲道：“我願意！”
青萍：“……”
我的傻妹妹喲，你那麽大聲做什麽！要矜持！
然而青兮已經非常不矜持地跳下主位，喜滋滋跑到瑭身邊，還拉起他的手晃了晃，重覆道：“我當然願意！我們從前沒有分開過，以後也不會分開。”
青兮笑得燦爛，眼中全是驚喜，毫不猶豫就在大庭廣眾之下許了諾，瑭心頭頓時一松，嚴肅感如春水融冰迅速消散，笑意從那雙沈靜似淵的眸子中溢出，漫上眉梢嘴角，讓他整個人更多了三分柔和俊美，煜煜生輝。
“咳咳！”
“咳咳咳！”
“仙君！”
“仙君醒醒！”
咳聲四起，還有人小聲提醒，饒是青兮並不覺得有什麽好害羞，也不禁有些赧然。
瑭捏捏青兮的手，輕笑道：“這個才是賀禮。”
話音落，腳下的水晶磚無聲分開，自中間升起一座玲瓏寶塔，塔身七層，外刻繁覆符文，內蘊五色華光，顯然不是凡品。
“此物為我昔年所煉，今註入你我二人神魂，可鎮海伏波，保生機無盡。”
以鸞鳥之身統禦無盡海，時間長了總有各種不便，青兮年幼想得少，他須得護她周全。
伏波塔用了他積年的寶物和一點精魂所煉，打上青兮的神魂烙印後，不管多少龍族或其他水族來到無盡海，青兮都是此方天地的王，說一不二。
青兮剛被求親，正歡喜時又收到這份禮物，顯然是瑭為了她專門準備，一時間心裏甜得要命，仿佛泡進了蜜糖海。
滿腔的甜不停發酵，不停脹大，甜蜜裏又生出點酸酸的脹，只叫那份甘甜越發動人。
或許，這就是愛的滋味？
直叫人說不清，道不明，偏又欲罷不能。
青兮仰臉望著瑭，兩人相視而笑。須臾，便有一金一綠兩點神魂自兩人額前出現，與此同時，一道星芒從天而降，隨著兩人神魂沒入寶塔。
水波湧動間，塔身光華大盛，直沖雲霄，灼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妙啊！真是珠聯璧合！佳偶天成！”昴日星官閉著眼大聲誇讚。
這一聲仿佛打開了什麽奇怪的開關，滿座賓客紛紛跟進——
“恭喜恭喜啊！”
“百年、呸呸，天荒地老！情比金堅！”
“男才女貌！”
“早生貴子！”
“恭喜恭喜！”
“琴瑟和鳴！花好月圓！”
青萍：“……”
她一邊看著那七層寶塔沈入海底，一邊聽著眾仙閉眼狂誇。有的詞兒多些，譬如昴日星官，那是誇了又誇，不停帶動氣氛，比自己成親還積極。
有的詞兒少些，譬如龍十二，就混在其中不停恭喜，且充熱鬧。
最糾結的非月老莫屬，頭上桂樹狂掉葉子，手中紅線都打成了結。
反倒是衛晏開始翻騰芥子空間，準備再送一份禮。“如此喜事，合該再恭賀妹妹。”
青萍深深吸了口氣，攔住衛晏道：“不必麻煩。”
她算看明白了，今天這宴席，根本就不單純！
可讓她去挑這個妹夫的毛病，又找不出來，可惡啊簡直！
然而妹妹並沒有察覺到她覆雜的內心活動，青萍只好混在一眾喜氣洋洋的賓客裏，足足歡慶了五天，才振翅飛往三危山，牢牢蹲守在青風閉關的山洞外，等人一出關，就劈裏啪啦把無盡海之事倒個幹凈。
末了道：“阿兮說她想盡快成親，我總覺得不太妥。”
“有什麽不妥？”青風戳大女兒一指頭，“青兮都上萬歲了，瑭又和她貼心，成親有什麽好奇怪的？”
青萍：……無法反駁。
服侍青風梳洗又用過飯，青萍終於忍不住了，小聲道：“娘，你不是說阿兮沒有情絲，體會不到情愛嗎？如何又能成親呢？”
她們青鸞一族，生來便多情種。那情絲就蘊在最寶貴的青鸞羽中，一旦認定一個人，就會牢牢刻在骨血裏，永不變更。
當初她娘和蕭離定情，就曾以青鸞羽立誓，有天道約束，所以情斷後才能化情絲為利刃，將蕭離刀刀穿心，彼此踐諾。
可是卻苦了阿兮。
出生前逢此劫難，阿兮非但沒長出情絲，還在無盡海孤寂百年，對世間悲歡喜樂無所感悟。但青鸞舞正因詠歌不足，故舞之蹈之，阿兮先天不足，自然不會青鸞長歌，連辛苦練習的青鸞舞也和傳承有所不同。
娘和她小心翼翼地瞞著，唯恐阿兮哪天發現真相難過，沒想到她竟突然要成親……
瑭雖然千好萬好無可挑剔，但身為四域之一，神通廣大，如果他和妹妹一個用情至深，一個就沒生出那根弦，可怎麽琴瑟和鳴過日子？
“我的傻閨女呀。”青風笑著拍拍青萍肩膀，“此事都怪為娘任性，激憤之下用青鸞羽重傷蕭離，釀成後患。但大道五十，天機存一，青兮自有她的機緣。”
“你要知道，阿兮在無盡海舍身除魔，有功德降世，又得仙君這麽多年陪伴，已經不是當初的小青鸞了。”
“世間最難得，從來‘相守’二字。娘只盼你和阿兮都能開開心心。”
“哈哈哈！我是一只大青鸞了！哈哈哈哈哈！”
無盡海上空，青兮盤旋著上下翻飛，長而華麗的尾翎穿過雲層，在夕陽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彩。
成親後她和瑭周游四境，看遍千山萬水，閱盡人生百態，在數不清的地方留下足跡與傳說，兜兜轉轉又回到無盡海。
三百年過去，她終於長成一只又健壯又美麗的大青鸞了！哈哈哈哈哈！
青兮暢快大笑，飛落到梧桐樹上放聲高歌。
長大了真好！現在她的歌聲非常動聽，再也不用擔心一開腔就讓海中魚兒翻肚皮了！
以前唱不好，果然是因為年齡太小發育不良！
此刻，她已經是一只完美的大青鸞了！哈哈哈哈！
完美大青鸞在空中又飛又唱，好不快活，直到晚霞漸起，暮色四合，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夫君去了海底，半晌沒露面了。
青兮拍拍翅膀，正要下水去尋，忽見海面波浪層層湧動，一座半透明的七層寶塔嘩然出水，塔頂上長身玉立的男人，可不就是瑭？
他身披霞光，雙手飛快結印，很快就將伏波塔加固完成，重鎮海底。
青兮揮動翅膀：“瑭！”
夫妻數百年，瑭一看就知道青兮是愛憐新長出的鸞羽，舍不得下水。他也不戳穿，揮手召了朵胖乎乎的祥雲，慢悠悠飛過去，拱手道：“無盡海諸事皆宜，王可有吩咐示下？”
青兮“噗嗤”一樂，又抿嘴作嚴肅狀，哼道：“我要一塊大石頭，會開花的那種。”
“好，這就帶你去看。”
“開九十九朵。”
“太多了。”
“那……九朵吧。”
絢爛晚霞在西天燃燒，給無盡海披上一層紅橙的暖光。岸邊，青兮和瑭掰著手指討價還價，沒多會兒就十指相扣，依偎在一起。
回首前路，他們是彼此新生的開始。漫漫餘生，也將是彼此的終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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