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兮這一趟凡間行，下去時很艱難，回去有青風帶著，就……更艱難了。

青風也是後知後覺才發現女兒被置於險地，痛定思痛，決定必須加快對小女兒的教育進度，而且這麽快能化形，還能靠青鸞舞引動天地之氣——雖然範圍小，這天賦也是驚人了——足見青兮是個可造之材，先前在三危山每日淘氣，說不定正是因為無聊呢。

多學點兒東西，既能保護自己又能發洩旺盛的精力，多好！

青兮於是苦逼地在界壁中穿來穿去，像個勤快的繡娘，足足飛了十幾個來回，確定沒有任何問題之後才被青風帶著一起回三危山。

青風誇讚道：“阿兮的悟性很強，以後多用原形練習，會學得更快的。”

青兮點頭應是，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娘，我都能化形了，為什麽還沒有長大？我看了看羽毛，都沒有變長。”而且她還是和以前一樣的胖！

青風沒有察覺女兒點隱藏的小心思，道：“咱們青鸞族壽命悠長，長得自然也慢，你的元身，要到掉毛一次之後才能長開，然後逐漸長大，像阿萍一樣。”

青兮：“哦。”既然掉毛還有段時間，她就先用人形出現吧！

母女倆坐在一朵胖乎乎的雲彩上走著，恰好在路上遇到了鳳珂和他的母親鳳夫人。鳳夫人笑起來溫溫柔柔的，身邊跟著個纖瘦的少年郎，正是化形了的鳳珂。

青風自然大為感謝：“上次多虧令郎傳訊，我才能及時找到青兮，正準備擇日去上門道謝呢，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不如去三危山坐坐？”

鳳夫人掩嘴笑：“都是緣分啦，上次鳳珂非要自己去看他姨母，結果就迷了路，恰巧遇到令愛。今天我帶著他一起去看我那妹妹，結果就遇到仙子帶著阿兮回家，可見緣分多麽奇妙呀。”

風夫人很會說話，對青兮的喜愛也不似作假，在青風誠懇地邀請他們以後有時間一定過來之後，爽快地定了一個月後見。

青兮也趁機給鳳珂塞了個小禮物：“謝謝你上次帶我一起飛。”

鳳珂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學得也很快。”

風夫人再次確定了見面時間，然後帶著鳳珂離開。

走出近千裏之後，鳳夫人得意洋洋地道：“鳳珂～你看娘今天有沒有什麽不同？”

鳳珂想了想：“笑得特別假？”

“傻兒子呀，你看不出來娘在幫你找媳婦嗎？”鳳夫人給了兒子一個大大的白眼，“那小姑娘我看著很不錯，人美氣質好，血脈力量也很強，你以後沒事多往三危山這邊飛飛。”

鳳珂的耳朵悄悄紅了，急道：“哎呀您也太著急了吧！我剛剛化形都沒多久，哪裏用得著這麽早就開始找媳婦？你以前不是一直說要找個鳳凰嗎？”

“說你傻你還真傻了，”鳳夫人恨鐵不成鋼地掐了兒子一把，對美少年的齜牙咧嘴視而不見，“鳳凰族人口稀少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年輕一輩除了你，剩下的也就兩枚蛋，一千年多年了也沒有破殼的跡象，破殼了也不一定是小姑娘！就算小姑娘長大，你也早成年了！如果不提前找媳婦，讓娘算算，你至少要打八千年的光棍！”

八千年的光棍……

鳳珂成功被這數字驚到：“我明白了我會多迷路啊不是多飛過來的娘你可以松手了疼！”

***

回到三危山之後，青風感嘆道：“你上次遇險，多虧了鳳珂，當時我就覺得這孩子很不錯，沒想到他的人形這麽秀氣，真不愧是鳳凰族的血脈。倒是鳳夫人慣來嚴肅，今天這麽好說話，估計是心情好吧。”

青兮驕傲擡頭：“我的人形也很美麗呀～”

青風笑出了聲：“是啊，阿兮也很美。”

青兮很會長，繼承了她和蕭離容貌的長處，雖然還有點嬰兒肥，也不難預見以後張開了會是何等昳麗的容顏。

定定地看了小女兒一會兒，青風忽然開口：“阿兮，關於青鸞長歌的事，你有沒有什麽想問的？”

青兮眨巴眨巴眼睛：“娘想讓我問什麽，我就問什麽，”

“真是只狡猾的小青鸞。”青風摸摸青兮的腦袋，嘆了口氣，“罷了，還是告訴你吧，早晚你也會知道。”

“長歌是青鸞的天賦，變化萬千，用來對敵其實沒什麽大用，但可以抒發胸意，排遣生活，就好像人類會琴棋書畫一樣，有了固然好，沒有也不要緊。本來小鸞鳥應該在破殼前被同族引著自然而然學會長歌，可是，因為娘的失誤，讓你，讓你在無盡海待了上百年，娘心裏——”

一百多年啊，本該千嬌萬寵的小女兒在死氣沈沈的無盡海待了一百多年，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陪伴，獨自一顆蛋，該是何等的孤獨和寂寞啊！

只是想一想，青風就覺得心裏疼得要命，她的小女兒，要不是流落在外，哪裏會連長歌都不會？甚至現在教她長歌都晚了，不管什麽時候，青兮都只能以正常的音調說話，從不曾高聲呼喊過哪怕一次！要不是當初……

“娘你別哭。”青兮遞上一張手帕，打斷了青風的自責，“我雖然不會唱歌，但是我會跳舞呀，還跳得那麽好！這樣難道不是很好嘛？”

“對，很好，這樣就很好了。”青風邊說邊擦眼淚，擦完一看手帕，“這是人間的東西麽？怪不得如此粗糙。”

那手帕四四方方的，很普通的綢緞，上面繡著兩團綠色的草，跟天界的東西完全不能比。

青兮：“啊真的嗎？我覺得這個還挺好看的呀。”

“好看？”青風順手清潔了手帕讓它迎風招展，“阿兮你還是多在天上待著吧，看看你才去了人間多久，連美感都不正常了。這兩團草有什麽好看的？還亂糟糟的。”

青兮看著那塊帕子，覺得好像也沒那麽醜：“……這是我繡上去的呀，繡的是娘和我。”

青風：“？！”

仔細看了又看，還是沒能從兩團亂草和青鸞原形中找出相似點，瞧那混亂的針腳、淩亂的線頭、毫無審美的布局，還有這粗糙的布料……青風瞧了又瞧，到底沒看出什麽值得誇獎的地方，索性發揮本色，非常耿直地道：“醜是醜，但畢竟是凡人的東西，學不會也沒什麽。我女兒難道還要長大了做繡娘不成？”

沒有得到想象中的誇獎，青兮迅速將手帕收回來，道：“可是姐姐就會呀，我看到她繡的荷包了，特別漂亮。”

青風哼了一聲：“那是她為了哄人間的那個小子叫什麽衛晏的開心，自己買和自己繡，都沒什麽差別的。”

青兮：“啊？”

天哪我娘居然什麽都知道而且還默許了！當年織女下凡她不是很生氣麽虧我還一直小心不說漏嘴原來娘早就知道了……

心中一時間轉過無數念頭，青兮滿眼都寫滿了問號，結結巴巴地道：“啊娘你，你都知道啦？”

青風捏了捏小女兒的臉，好笑道：“我當然都知道，阿萍答應了我只是去人間經歷一世，不然我早送那衛晏投胎去了。”

青兮：信息量好大的樣子啊。

乍然知道自家娘親比自己想象中還要開明，青兮驚訝之後很快開始連珠炮地發問：“娘你怎麽知道的呀？你不怕姐姐吃虧上當嗎？姐姐萬一像織女姐姐那樣沈迷到情愛中怎麽辦？天上和人間的時間也不一樣，姐夫老了姐姐怎麽辦？姐姐會回到天上嗎？”

“母女連心，我自然是知道的。”青風耐心解釋，“吃虧上當是什麽？咱們神仙對上凡人，根本沒有吃虧上當這一說，你對著螻蟻，會吃虧會上當嗎？哪只咬了你肯定早早被踩死了。”

“至於時間，這才是我放心讓阿萍下凡的原因，時間是很殘酷的，會改變很多東西，脆弱的感情更是經不起時間流逝。只有親眼見過這種殘酷，她才會明白為什麽天庭不允許和凡人相戀。”

“人間對仙人來說，就像客棧一樣。到了時候，她自然會回到天上的。”

青兮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蹙了眉頭：“可是，那樣姐姐會很難過嗎？”

青風怔了怔，肅容道：“無論難過與否，路都是她自己選的。凡人一生短暫，仙人壽數悠長，甚至有生物朝生而夕死，但不論長短，都是一生，充滿了喜怒哀樂，但凡開了靈智的生物，都會為各種情所苦。苦不要緊，只是別困住就行。只有超脫世外，才是真正的仙界中人。”

青兮恍然大悟：“我懂了！就好像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一樣，是不是一個道理？”

雖然差的有點遠，青風還是體貼地點了點頭。

既已回到三危山，又趕上自己有空，青風抓緊時間把僅剩的一點青鸞傳承教給青兮，在她的懇求下，還把長歌的種種也說了一遍，並告誡她不要鉆牛角尖。

青兮哈哈笑起來：“娘，我是鳥，為什麽要鉆牛角的尖尖呢？哈哈哈！”

青風嘆氣，默默在心裏祈禱小女兒傻人有傻福。

學成後認真練習了數日，青兮便忙不疊地要去凡間。

“娘……就讓我去嘛，去嘛～有危險我就踩死壞蛋，你昨天還說我又變重了呢。”青兮搖著青風的袖子撒嬌。

青風扶額，上次趁機教育青兮，沒想到她只抓住了對自己有利的一點，堅持認為下凡不會有危險，本想反駁，奈何這話是自己剛說出去不久的，唉。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小女兒真是活學活用啊。

青風長嘆一聲，終於還是同意了青兮的請求，只再三叮囑不可貪玩，一世之後必須跟著青萍一起回來。

青兮點頭如搗蒜，背上小包裹一溜煙飛了出去。

母女倆都沒想到，這短暫的一次分離，會帶來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改變。

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裏，不可捉摸的未來正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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