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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混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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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師傅不是個寡言的人,從他的言談間,穆十四娘知道了,‘木花坊’之所以稱為木花,是因為繡坊的主人是以織機起家,認為織出的布匹無論貴賤,都是木——織機中生出的‘花’,所以將自己的繡坊取名為‘木花坊’。

更曉得了繡坊主人的一些隱秘,繡坊主人故去的丈夫就是做織機的高手,這臺能同時織出七色彩緞的織機就是出自他手。更因此,與墨師傅成了莫逆之交,也可以說是兩個人相互成就了對方,雙方切磋之下,其中一個成了造織機的高手,另一個成了修織機的高手。

只是繡坊主人的丈夫在日夜殫精竭慮之下,過早的離世了。而墨師傅又不願遠離故土,背景離鄉來京城長居。所以,繡坊的織機一壞,墨師傅得了信便來修理。

穆十四娘有些好奇,既然有這樣的情誼,為何不願意給繡坊留個傳人呢?不過,生性謹慎的她,是不會輕易將這樣的話問出口的。

墨師傅則對這個謹言慎行的小夥計施思——穆十四娘給自己新取的名字,越發地滿意。雖未明說要收她為徒,但每日指使她來來去去,其實就是在測試她有沒有這行的悟性。

穆十四娘倒是徹底沒有多想,因為與穆十五郎只是約定數月之後,爭取在新年之前來省城與她相聚。

自己就這樣稀裏糊塗來了京城,若是穆十五郎因為擔憂自己,提前到了省城尋她,豈不是會撲空。

而後還不知會如何傷心,因為她知道,穆十五郎與自己一樣,凡事都喜歡往壞事想。

往常吳姨娘說他們杞人憂天,穆十五郎還辯解道:事往壞處想,事往好處行。這樣才不容易行差踏錯,或大意失荊州。

所以難得主動開口的穆十四娘問了句,“墨師傅,這織機還要多久才能修好?”

墨師傅沈默了許久,才回了句,“新換的關節一步都省略不得,快了更容易壞。這做事啊,最忌心急,一步急,步步急。最後滿盤皆輸,得不償失。”

穆十四娘聽了這樣的教誨之辭,再不敢多問。只得將心中的忐忑努力地壓了下去。

繡坊對墨師傅十分客氣,廚房還單獨為他做了菜。穆十四娘就沒有這樣好的待遇了,得自己去廚房吃大鍋菜。

所以一到飯點,她都先去廚房將墨師傅的飯食端來,站在一旁候著他吃完,收拾好碗筷一路送到廚房,再去吃飯。

廚房的人以為是墨師傅苛刻,也是喜歡她平日的勤快,有事能幫就幫,於是悄悄對她說:“施小師傅,你每日幹脆早來些,快些吃完,再送飯過去。免得每日都是冷食。”

穆十四娘回道:“這如何使得,墨師傅是長者,長者未食,小輩豈有先食的道理。再者,繡坊的眾多前輩都還未吃呢,我豈能先吃?”

話傳到繡坊主人耳中,不禁對著身邊的人感嘆道:“怪不得墨老頭收了他做徒弟,瞧這話說得,多有道理。”

穆十四娘不但這樣說,還是這樣做的。接下來的半個月,依舊老實如舊,沒有絲毫的逾矩。

其實這也是穆府素來的嚴苛家教有關,像穆十四娘這樣的庶出女兒,順從乖巧是頭等大事,再加上吳姨娘從來不爭不搶,連帶著穆十四娘也習慣了凡事忍讓,若要強求,寧肯放棄。

眼明心亮的穆十四娘過些時日便明白了墨師傅說的凡事不可性急的真正緣故,新做的楔子和關節,都要刷上數遍桐油,等新刷的桐油幹了,還要用粗布仔細地去擦,為的就是將新做的物料變得光滑不沾絲、不掛絲。

穆十四娘有些明白了,如此細致,這樣的物料都常常會壞,如果草率為之,豈不是修的時候多,用得時候少了。

在幫著墨師傅操作的時候,穆十四娘還明白了,這幾樣物料十分講究織機師傅的手藝,稍有不慎就容易卡死,若用多了蠻力去拉扯,就變成極易損壞。

這樣繁覆的織機,只要有一樣關節或楔子卡死了,或是斷掉了、缺損了,就等於整張織機都壞了。

“唉,原來的張娘子走了,這新上手的,連她的手藝都沒有了。”墨師傅一邊調試著織機,一邊自顧自報怨著。

見穆十四娘依舊沈默著在一旁整理著織機上的絲線,手指一挑一按,如彈琴一般,十分靈巧,又添了句,“可惜你是男子,不適宜幹這個,不然你學上這門手藝,也挺不錯的。就算將來嫁了人,依舊可能養身。最不濟遇上個不頂事的,也不愁沒有下場。”

穆十四娘有些頭大,好好的說這些做什麽?驚得她心一跳一跳的,好像被人識破了一樣。

墨師傅卻似乎仍舊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繼續嘮叨著,“當初若是信我的該有多好,偏不信邪,最後又落得什麽好了,白白的丟了性命。”

穆十四娘靜靜地聽著這些她根本聽不懂的絮叨,心中明白這些話必定與墨師傅的過去有關系。

就像吳姨娘苦悶之時,也時常念叨,若是她那做秀才的爹沒死那麽早,她也不會落到穆家,自己的一雙兒女也不會像鴿子一般被關在這狹窄的院子裏養大。

有時說得收不住嘴時,就會盯著穆十四娘,念叨著:“如今你只有靠十五郎早些成才,等他的言語有了份量,才能改了你的命。不然,像你這般的眉眼,去了哪個高門都不會好過。旁的人如何能容得下哦。”

穆十四娘原先並沒有明白她話中之意,只是從那以後,吳姨娘就喜歡為她拔眉,時不時地拔,弄得她的眉毛總是稀稀落落,連帶著長些的眼睫毛也被吳姨娘扯去了。

頭發更是,為她留了厚厚的劉海,還不好好剪齊了,風一吹,滿頭的亂發。

所幸穆十四娘一向逆來順受慣了,只要穿得暖吃得飽,其他的,倒從未在意過。

象這次出逃,穆十五郎為她準備了帽子,正好可以將所有頭發遮住。而她每日又按穆十五郎的交代,將整個臉抹黑,變得更加像個小子。

她那雙手倒是不必折騰,自小就做慣了,從來就不是纖纖玉手;後來又常年刺繡,一手的針眼,指尖粗糙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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