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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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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無論穆十四娘如何警醒,一日之內,船只都再沒有靠過岸。船上的日子是枯燥的也是寂靜的,可是她們這些樓下的船客是懼於船主的威懾,而樓上也是寂靜如斯,卻不知為何。

老者帶的是饅頭,許是吃得膩了,就與穆十四娘互換了餅子,趁著船主離開的檔口,問她:“小夥計,你去京城做什麽?”

穆十四娘心說,我也不知道我去京城幹什麽?但自小在穆府那樣的環境裏長大,倒也懂些人情世故,“傍親戚,討生活。”

“那倒是,同樣的工,京城的工錢比這裏要多上許多。”老者說道。

“老伯去京城做什麽?”穆十四娘覺得來而不往非理也。

老者說道:“我是個木匠,去京裏接個活。”

穆十四娘點頭,他自己說京城的工錢比省城的高,想來也是因為這去的。

“小夥計,勸你一句,若只是幫工,不如學門手藝,日後管它天幹水澇,只要肯幹,手藝精,總不致餓死。”老者打開了話匣子,成日被困在這狹窄的船艙裏,哪有那麽多的覺可睡,現在尋到了說話之人,就有些收不住口。

穆十四娘又趕快點頭,表示認同他的看法。

“像我,就是憑著獨門技藝,有了些名氣,這不,連京城中的機子出了故障,都尋我去修。”老者言語間頗有些自得。

穆十四娘接道:“老伯是修什麽的?”

老者回道:“修織機的,五色的,七色的,我都會修。”

穆十四娘馬上聽出,老者說的就是織錦緞的織機。在穆十四娘眼裏,如果老者真的能修提花的織機,那就相當厲害了。

也許是穆十四娘眼中讚嘆的神彩激勵了老者,他接著說道:“京城的木花坊裏有一臺七色的提花織機,可以織出七種顏色的錦緞,那成品,真是美倫美奐,光彩奪目。老夫這次去,就是去修那臺織機的。”

穆十四娘一聽,也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同時織出七種顏色,要知道她現在最多只能在一件繡品上同時繡出三種顏色,還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絲毫出不得差錯,不然浪費絲線不說,還荒廢了工時。

老者望著她明亮的雙眼,“怎麽樣?想跟著老夫學徒嗎?”

穆十四娘一楞,這是什麽緣份?哪有萍水相逢就拉人當徒弟的?心中鑼鼓一陣敲響,莫不是老者見她孤身一人,年紀又不大,起了歹心不成?

老者見穆十四娘搖頭不止,輕笑一聲,“我是見你眼神清澈,有些靈氣。手指纖長,適合做這個,才多句嘴罷了。老夫可從不缺徒弟,旁人想學我還不一定帶呢?”

穆十四娘見老者似乎生氣了,有些過意不去,解釋道:“實乃與人有約在先,豈能輕易失約。再說我對織機一竅不通,又沒什麽力氣,怕會辜負了老伯的好意。”

老者被她的解釋說服了,“重信守諾,不錯,就當如此。守著這點本心,什麽事都不難。”

穆十四娘心中說道,如果您知道我根本不是個小夥計,還不知會如何後悔呢?

船主的腳步聲從船弦處傳來,兩個人都識趣地保持了沈默,只是極有默契的相視一笑。“缺了吃食的,兩錢銀子兩個饅頭,一碗熱湯,可到後廚取用。”船主進來輕聲問道。

船艙裏有兩位船客起了身,老者面前的包袱裏還有十幾個大白饅頭,穆十四娘還有兩塊餅子,船中的冷水倒是可以隨意取用,剛剛也吃過,所以並沒有起身。

“小夥計,你是從哪裏上來的?”船主突然發現了穆十四娘,站在那裏望著她,似乎在回想著她上船的碼頭。

穆十四娘趕緊說道:“我是從省城碼頭上來的。”

船主抓了抓頭,船靠省城碼頭時,因為忙著接上面那位貴客,下面就沒留意了,反正夥計說都是收了船錢的,就沒再理會穆十四娘,領著那兩位願意去喝熱湯的,去了後廚。

老者看向穆十四娘的眼光突然多了份狐疑,自己上來時,分明看到這個小夥計縮在麻袋堆裏睡熟了的,哪裏像剛剛上船的樣子。但又想到,出門在外,誰還沒有個難事,看這小夥計的模樣,多半是想混個船錢罷了。

因著這事,老者又想到了如今的局勢,一時聽是這位登了頂,一時聽是那位登了頂,終之那把椅子這些年就沒消停過。不過這些,在他們這些底層的螻蟻看來,並沒有太多的幹系。反正要做活吃飯,不做活就沒飯吃。

樓上的洛玉瑯也終於睡醒了過來,洗漱之後,望著眼前的湯藥頗有些頭疼,這個洛誠什麽都好,就是太過死性,是藥三分毒懂不懂?不過是個外傷,現在連外敷的藥都不用了,還整天熬上三頓湯藥,非逼著自己喝下去,說什麽傷筋動骨一百天,現在只是表皮合攏了,裏面的血肉尚未長好。

一擡眼就看到洛誠恭敬地站在那裏,洛玉瑯忍住自己想翻白眼的欲望,端起藥碗,一飲而盡。“公子,可以去船弦透透風,順順氣,待會好食早飯。”

洛玉瑯聞言,走到船弦,今日天氣倒是不錯,江水澄藍,碧空如洗,兩岸綠樹成蔭,偶有農田,還有農人在其間勞作。那一輪暖陽尚未散發出威力,只是出來點個卯似的,圓圓的紅著張臉呆在半空。

洛玉瑯不禁想起在紅崖上看到的那次日出,層林疊嶂之間,那輪紅日穿透雲霞之時,凜冽如寒劍一般的光芒,可比今日這溫吞的暖陽要爽利多了。

船主問詢的聲音傳上來,洛玉瑯有些意外,回頭問道:“下面還有船客嗎?”

洛誠回道:“是,想著他們都已付了船錢,又無甚可疑,就沒趕下去。”

洛玉瑯接著發了會呆,傷口隱隱有些發癢,就有些不耐煩站著,回到船艙依舊靠在棉襖上,這樣簡陋的船艙,只有這裏稍微舒服一些。

隔了衣衫輕摸著從裏癢到外的傷口處,“還有多久才能到岸?”洛誠回道:“公子,恐怕要到明日午間。”

“府裏可知道我要回去的事?”洛玉瑯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洛誠老實回道:“當家的恐怕尚不知情。不過,公子放心,斷不會再令公子受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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