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卿回到碧落幻境的時候，身上還染了一絲來自歸墟的煞氣，煞氣與黑夜交融，稱得他有些沈肅起來。

他踏進碧落幻境的殿門，卻突然被眼前的景色愰了愰雙眼。只見青石板地上擺了一盞又盞的嫣紅燈籠，燭光交映，搖紅影動，平白添了幾分熱鬧來。

地上的燈籠規整的擺成兩列，形成一個通道向庭中延伸而去。玄卿輕笑一聲，身上的煞氣似乎散了散，他踏上燈籠擺成的路向前走。走到中庭的時候，只見一處寬闊的廊板上，青翎正捧了一盞紅燈笑盈盈地瞧他。

“玄卿，你回來了。”她淺笑著說道。

玄卿走到她近處，只見她身邊擺了一圈又一圈的燈籠，將二人圍在中間。

他低頭問她:“如此大的陣仗，是要做什麽？”

青翎一把將燈籠塞到他手裏，雙手合十閉上雙眼道:“我正準備向神明大人許願呢，聽離分哥哥說，只要將燈籠擺成一列，再虔誠向神明祈禱的話，神明大人就會聽見我的願望了。”

玄卿但笑不語，青翎又睜開一只眼睛問他:“玄卿不問問我要許什麽願嗎？”

他轉了轉手中的燈籠輕嘆道:“願望說出來便不靈了。”

青翎看了一眼玄卿，明艷倩兮地笑了笑道:“我這是說給神明大人聽呢。”

玄卿擡眸瞧她，這才明白她口中的神明大人原來是自己，他寵溺地笑了一聲:“神明大人聽到了，說吧。”

青翎又閉上眼睛，皺著眉頭似是十分猶豫的模樣:“許什麽願好呢……嗯……就願神明大人一生歡喜無憂，平安康順吧。”

玄卿的神色松了松，他原以為青翎要許的願大抵是要他同她四處游玩、或是不用再抄經書等諸如此類的願望。倒不曾想，她竟許了如此一個願望。

她細長的眉眼舒展開，像春日裏的柳樹和繁花，讓人見了便無端生出好心情。她長大了，本就是古靈精怪的一個人，如今心思更是越來越叫他猜不準了。

玄卿的聲音暗啞低沈，他揚了揚眉眼輕輕道:“這還需要你自己多用心。”

青翎睜開眼睛，不解地看著玄卿，玄卿溫和地笑了笑，便往回走了。青翎搖了搖袖子，也快步跟上，湊在他身邊同他說今日在天涯澗遇到的趣事。

“今天我聽到兩個仙姬誇讚玄卿呢……”

少女悠揚婉轉的聲音越走越遠，只見嫣然燭紅下，二人的背影也越來越小，卻顯得有些溫馨動人。

————

第二日清晨，曙光剛剛亮起，晶瑩剔透的露珠掛在石板間的青草上。

玄卿走到碧落幻境的殿門前的時候，卻發現門檻邊坐了一個小小的少女身影，正是早已在這裏等候的青翎。

她穿了一身碧綠折裙，隨意地靠在殿門邊折了一支花，漫不經心地一邊摘著一邊喃喃自語。

待見到玄卿，她笑著起身走到他面前，擡頭湊近了說道:“玄卿要去哪裏，也帶我一起去吧。”

玄卿很想伸手摸摸她的腦袋，到底是忍了下來。青翎湊近的時候，還能感覺到她身上淡淡清香的露水味，不知她為了等到自己，在這殿門前守了多久。

青翎仍是用清澈烏黑的眼眸註視著玄卿，玄卿終究沒有開口拒絕她，只淡淡地說道:“走吧。”

玄卿帶著青翎走到歸墟邊緣的時候，歸墟仍是暗沈沈的天色，風卷殘雲，吹得青翎的衣袖瑟瑟響動。青翎看了看玄卿的背影，心中暗暗想到:原來玄卿昨日來得是一個如此陰冷的地方，他不會怕嗎？

青翎就要向前跟上玄卿，玄卿卻突然回頭，一把將她停在原地。他單手結印，一道淡淡的光幕瞬間凝聚在青翎身邊。

玄卿看了她一眼:“你在這裏等我。”

青翎楞了楞:“我……”

話未說完，玄卿的身影就突然閃爍不見，只剩下茫茫的海平面在不住的波動。

青翎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仙障，十分明智地放棄了想要沖破它的想法，她無奈地坐下，朝著玄卿離去的方向輕哼道:“狡猾。”

歸墟深處，煞氣模糊了空間，形成扭曲的世界。玄卿沒有拔劍，他淩空而立，朝著空無一人的茫茫荒海輕輕說道:“我今日前來，並非是要斬殺你，是為了渡你。”

無人應他，他又繼續說道:“我知你心中有所怨，才更願意渡你往生，人生苦短，何苦陷於怨恨之中過盡一生。”

他話音剛落，東南方向的空中忽然黑影彌漫，漸漸現出那妖靈的形狀。

妖靈沈默了一會兒，似乎被他的話打動了幾分，聲音暗啞陰沈:“哼，我怨靈於身，你要如何渡我？好大的口氣！”

玄卿從空中劃出一柄劍來:“只要你將本源惡體釋放出來，我將其消除殆盡，便可將你剩餘的靈體渡化。”

妖靈又沈默了下來，其實它也知道，眼前之人是上神，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除掉自己。昨日也不過是自己僥幸罷了，而他話中所說的往生，自己卻是莫名的心動了。歸墟的天空，太冷、太灰，叫它覺得晝長苦澀，永無寧靜。

良久，它才緩緩開口道:“若你有那本事，那便來吧！”

說完，一道凝聚了沖天煞氣的靈源從它體內破天而出，卷起地獄般的陰冷向玄卿襲來。

————

青翎百無聊賴的坐在仙障中望天的時候，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陣又一陣的低語聲，她驚疑著扭頭望去，只見在茫茫荒海上有幾道模糊的身影正盯著自己。

隱約還聽得那幾道身影傳來的談話聲——

“快看！是人是人！”

“胡說什麽，那是仙家，不是人……”

“我好想上去同她說說話呀，歸墟幾百年也見不到生人。”

“昨天不是還來了一個，你怎不去同他搭話！”

它們幾人的的聲音嗡嗡嗡的，半點說悄悄話的自覺也沒有，青翎沈默著聽了一會兒，才出聲打斷它們道:“那個……你們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

那幾道身影僵了僵，瞬間尖叫起來:

“她聽到了！聽到了！”

“啊！怎麽辦！要被殺人滅口了！”

“我不想死啊！”

“不，你已經死了啊。”

青翎只覺得被它們吵得腦袋疼，她捂住耳朵，忍無可忍地喊道:“說得那麽大聲誰會聽不到啊！給我閉嘴！吵死了！”

幾道身影立刻就停了下來，瑟瑟發抖的抱成一團，無辜地望著她。

青翎無奈地看了它們一眼，只見它們身形透明，雖隱約瞧出是個人形的模樣，卻飄飄恍恍的，狀若幽靈一般。

“不是想同我說話嗎，過來。”

幾道幽靈你望我、我望你，才慢慢飄到青翎身邊，隔著仙障同她說話。

青翎與它們一番交談下來，才從它們混亂的七嘴八舌中得知，原來它們是死後沒有往生的陰靈，因無處可去，便聚在歸墟。只是歸墟這幾日突然凝聚了一道妖靈體，那妖靈法力高強，將它們的怨念吸收來壯大自己。

看了一眼這幾道幽靈，青翎才緩緩問道:“你們為何不往生呢？”

它們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才糾結著開口道:“我們生前是孤苦伶仃的命，死後沒有親人超度，才往生不了。”

青翎沈默了一會兒，才笑著安慰它們道:“你放心，待會玄卿來了，定能超度你們往生。”

幽靈們聽到這個消息，才興奮的嘰嘰喳喳起來:

“玄卿是昨日裏來得那個人嗎？”

“我昨日遠遠瞧見了，他一劍就劈開了妖靈！”

“是嗎是嗎……”

青翎笑了笑，也頗有幾分自豪地說道:“那是，玄卿可是三界裏最厲害的神。”

她這話剛剛落地，空中忽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緊接著是一陣狂風劃過，掀起一片滔天巨浪。

幽靈們紛紛尖叫著擠在青翎身後，青翎向那巨浪翻騰的地方看去，只見潑灑的海面上，一道巨大的、宛若地獄惡魔般的巨影正向她這邊狂奔而來。

幽靈們勉強擠出個腦袋來，待看清那巨影後卻是驚慌失措地同青翎說道:“那就是妖靈本體！”、“就是它將我們抓起來的！”、“快去快去，打死它！”

“哈？！我去？”青翎猶豫地看著那逼進的猙獰巨影，又有些緊張地握了握召出來的太虛古劍，她口中默念劍訣，又高高將劍舉起。

那巨影一路狂奔，卻是直直地從青翎身邊飛了過去……青翎不可置信地扭頭，她這是被無視了！

然而劍已舉起，豈能不發？青翎側了側身子，劈起萬重光華的劍勢向它而去。

劍光沒入那巨影的身體，只聽得一道沈悶的響聲，巨影周圍的煞氣緩緩消逝在空中，海面趨於平靜，一道金色的光亮從厚重的雲層中投射下來。

幽靈們見妖靈本體被打敗，紛紛向青翎鼓起掌來:“好厲害！”

青翎幹笑兩聲，不可思議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方才事發突然，她分明只使了三分的法力，那巨影就這般消逝了。

難道……難道她的功力突飛猛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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