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生出貪念，他怎麽好意思開口。”宮臨淵冷哼：“起因應該是人城的那具神屍。”

人族口中的仙人其實已經封神了，只是在凡界生靈短暫的一生中能夠封神的少之又少，大家都把化神雷誤認作飛仙劫。

化神雷是將肉/體凡胎鑄成神軀，飛仙劫有隕落的風險，兩者有本質上的區別。

綠牡丹面上一僵，身體緊繃，顯然被說中了。

九方濂只去過一次外圍，全程都被“水土不服”之癥困擾，哪裏顧得上那些細節。

倒是宮臨淵能夠化形後，抽空把前世做不到的事都查清楚了。

“神屍怎麽了？”九方濂一時間沒想通其中的關聯。

宮臨淵在解釋的過程中，融入了自己的推測。

佛修既不殺生，也不吃葷腥，因而不會涉足外圍。

那位封神的佛修是個特例，他專程去外圍為妖族的亡靈超度。

從某種意義上講，妖即是通人性的非人之物，他們擁有類似於人族的七情六欲，死後有可能會變成冤魂厲鬼滯留世間，害人害己。

在他之前，不曾有人做過此事，可想而知，已經到了泛濫成災的地步。

他沒日沒夜地超度，廢寢忘食地超度，在不知不覺中得到了神位。

封神後就必須前往上界，如果他離開了，就再也沒有人為妖族的亡靈超度了。

活著必須離開，死了就沒有限制了，他將身體轉化成神軀之後，自行坐化，以身正道，自此，亡靈只要進入神軀照拂的區域就會被渡化。

靈獸從不進入人城不是因為恐懼，相反，是出於對那位佛修的敬畏，不想在他周圍制造殺戮。

這也是為何白獅能夠自由出入，不受限制。

妖族的亡靈不再作亂，外圍的環境安定不少，且多了一個避風港，人族修士的傷亡大幅度減少，新增的數量大幅度提升，可謂是影響深遠。

如果全民都是修士，這片地域就可以從凡界升級為仙界，到了這個層面，獲益的就是天道了。

凡界的主宰和仙界的主宰有著天壤之別。

神族照拂子民是在上界才有的事，此事可謂是空前絕後。

天道在這件事中嘗到了甜頭，可凡界百萬年未必會出一個神族，就算出了，人家也是拍拍屁股走人了，願意就地躺平的只此一位。

天道無法創造神明，著重研究困神之法。

很不幸，九方濂就是被困住的那一個。

“神？”聽到這裏，秦默默驚訝地擡頭看向九方濂。

身為一株未化形的妖植，他還當過救世主不成？

宮臨淵幻化成人形，看著她可愛懵懂的模樣，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濂是青龍神君轉世，把他困在這裏為內圍提供靈力，會增加修士的數量，那些天生沒有仙緣的修士皆是源於此。”

他們命中註定是凡人，因為青龍神君的存在才會成為修士，仙界自是不會接納。

宮臨淵目光轉向綠牡丹，眼中透著寒意：“我怎麽都沒想到，凡界的天道會膽大包天到算計青龍神君。”

上界有四大神君，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因戰鬥力驚人，又被稱為四大戰神，世人聞聲色變。

綠牡丹抿了抿唇，他只知九方濂是神明轉世，但不知道具體是哪一位，從種族來看，還以為是靈植類的弱雞。

丟一個就丟一個，弱雞庇護的仙人也沒本事跨界來尋。

他很想問一句青龍神君轉世為什麽不是龍族，哪怕是亞龍族他也不敢招惹啊。

本以為挑了一個軟柿子，結果踢到了帶刺的鋼板，他還覺得委屈呢。

等他發覺的時候已經沒辦法收手了。

而後招來眼前這位，鬥智鬥勇了千年，苦不堪言。

不然哪裏會一直跟在蘇瓊音身邊，就怕一不留神她就沒了。

宮臨淵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然會送他白眼。

轉生初期很脆弱，被敵對陣營發現的話，就永遠長不大了。

在得到傳承之前，絕不會暴露身份。

綠牡丹跪下，砰砰磕頭：“是我有眼無珠不識泰山，可我這麽做也是為了凡界的生靈著想，還望神君大人不記小人過，饒我這一次。”

“她是怎麽回事？”九方濂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

綠牡丹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蘇瓊音，受困是一方面，更讓他憤怒的是受騙。

他硬著頭皮解釋道：“蘇瓊音天賦不好被家族當成棄子，是我教她咒術，幫她換了仙根，指點她創立了巫月教，與你締結共生契……”

他幫助蘇瓊音這個底層的渣渣扭轉命運，一躍成為天之驕子，人上人，還獲得了永生，自是對他感恩戴德、言聽計從，就算九方濂對她掏心挖肺也只是基於天道的恩情之下，付出十分會被天道分走六分。

這番說辭必然會惹怒九方濂，綠牡丹話鋒一轉，補救了一下：“蘇瓊音做這些其實是為了你，她本來已經認命了，遇到你之後，你幫她改善體質，精進育苗術，家族的人得知後，想逼她把你交出去，為了護住你，她才選擇走捷徑，但更換仙根後，就不能飛升了，而你卻是要飛升的，為了和你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她想要封神，在有限的壽元中很難完成，才會想到與你締結共生契，把你移栽到陣眼，也是為了積攢功德，早日封神與你比肩。”

從這個角度來說，蘇瓊音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九方濂，九方濂算不上是被欺騙了感情。

“她做這些事的時候，為什麽不和我商量？”九方濂氣惱道。

把天道的位置替換成九方濂，九方濂得到傳承後，自然有法子讓她幹幹凈凈地得償所願。

綠牡丹沒有立即作答，他在斟酌措辭，想著如何能弱化自己在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同時讓九方濂覺得蘇瓊音情有可原，沒有錯付真心。

既要與外界看到的結果吻合，又不能全盤托出，難度有點高。

秦默默接過去：“我猜綠牡丹是這樣對蘇瓊音說的，如果讓九方濂知道你做了這些骯臟的事，他會棄你而去，所以，一定要瞞住他，只能向他展示你最美好的一面，把他困在陣眼是為了救世，他會理解你的，等你封神之後，他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只會更在乎你。”

一個包藏禍心，一個又蠢又毒。

在一個人面前展現出的善良不是真正的善良，不過是自欺欺人抑或是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

封神就更不可能了，偽善怎麽可能得到功德。

可憐九方濂年幼，尚未獲得傳承，又有天道從中做梗，被瞞得死死的。

綠牡丹聞言，臉色一沈，雖是實情，沒有半點修飾。

他惡狠狠地看向秦默默，區區螻蟻也敢對他落井下石。

等他重新獲得自由，一定要讓她好看。

宮臨淵牽著秦默默的小手，冷冷地回視。

綠牡丹垂下頭，掩去眼底的不平。

吼——

九方濂發出一聲悠長的龍吟，藤條之軀化作一條威武強勁、氣吞山河的青龍，龍目註視著下方，呈睥睨之態，吐出一口龍息：“填了吧。”

所有的困惑都解開了，他再無留戀，說完，昂首鉆進雲層。

實力低下的仙蟲已經死光了，蟲王們扒著他的龍鱗一同離開凡界。

迷霧之外的修士和靈獸聽到龍吟，眼中滿是困惑，不過他們此時顧不上探究，地顫越發強烈，大有天崩地裂之勢。

青龍神君的臨行留言太可怕了，綠牡丹驚慌失措地提醒道：“大人，凡界不能沒有我。”

天道令九方濂身心都受到重創，動手之前，宮臨淵有意討回幾分，玩味地看著他：“如果天道不公，會發生什麽？”

天地會孕育出新的天道來取締。

綠牡丹額角滲出冷汗：“我雖有過，也是為了凡界蒼生，尚未出格。”

還不到被抹殺的地步。

宮臨淵認真地問道：“濂已經離開了，陣眼受損，如果你不填，內圍的結界很快就會破碎，該如何是好？”

綠牡丹想了一下：“可以用人城的神屍來補。”

“嘖嘖，那他可要死不瞑目了。”那位佛神為了使神軀不滅，沒有轉世，神魂仍在。

若是被移過來填補陣眼，會變成第二個九方濂。

天道已經歪的沒邊了，宮臨淵嘲諷完之後，突然道：“司空離，你也進來吧。”

收到指令，司空離穿過迷霧，來到宮臨淵身側。

“給你一個出氣的機會，把他推進陣眼。”宮臨淵指著綠牡丹。

“你們不能這麽做！”忍辱負重，浪費了那麽多口舌，他始終抱著一絲希望，竟然還是落得這個下場，綠牡丹尤為憤怒。

如同曾經的九方濂。

“出氣？”司空離怔楞，無冤無仇，出什麽氣啊？

“你身為新天道，卻跑去給人族測天賦，一定是你這位前輩的手筆。”宮臨淵幽幽道。

綠牡丹臉色驟變。

司空離臉上少見的出現了驚詫萬分的神情：“我？新天道？是不是搞錯了？”

若非為了自保，他會一直當一位歷史的見證者和旁觀者，直至不得不飛升。

“靈石可不會生出天道眼。”宮臨淵道。

被窺視的時候哪怕只是靈力的波動都會被察覺，可司空離的能力防不勝防，他自己不跳出來，根本不會被發現。

這是獨屬於一界主宰的能力，無影無形，無所不在。

司空離目光轉向綠牡丹，一步步走過去，衣袂翩然。

“你別過來！”綠牡丹脊背緊貼著空間球。

司空離充耳不聞，將修長的手掌貼在空間球上，在那一瞬間，從綠牡丹的額心浮出一塊光芒四射的金印飛向司空離。

天道印。

“不要！”綠牡丹伸手去抓，卻被狠狠地彈開。

已經易主了。

尚未得到天道印的新天道並不強大，卻是前一任無法抗拒的存在。

天道印沒入司空離的額心，宮臨淵曾經刻下的六芒星一閃即逝，他整個人散發出與天道印同樣的光芒，雪色的發絲無風自舞，一股渾厚的力量向四周溢出。

待到光芒散去，長發垂落在身後，如飛流直下的瀑布，司空離的瞳孔變成了金色，整個凡界的景象呈現在他的識海中，通過傳承獲得了大量的知識層面的信息，同時也獲取了前任天道的一部分記憶，類似於職務的交接。

他面無表情卻又不是針對某個人或是某件事作出的反應，這是身為裁決者的天性，他會平等地對待每一個凡界的生靈，做出的每一個裁決都是公平公正不帶有自身的感情/色彩。

身為裁決者的同時，他還是一位守護者，依據法則對凡界內部進行平衡和制約，抵擋一切來自外界對凡界造成的傷害。

他雙手用力往前一推，空間球滾入了陣眼的缺口，然後張開手臂，操控青龍神君千年來賦予凡界的靈氣對陣眼進行修補。

大地的振幅開始減弱，最終歸於沈寂。

只是守護陣眼的屏障已經隨著青龍神君的離開徹底破碎了，沒有恢覆。

普通的陣法不太可靠，只要多花些時間，一個閭丘嶺就能破開。

宮臨淵伸出一只手臂，抖了抖袖子，“劈裏啪啦”掉出一堆虎骨：“拿去用吧。”

“多謝。”司空離雙眼亮了亮，旋即回禮：“我會保你此後在凡界轉生期間無憂。”

原本的屏障只是被動的防禦，用這些虎骨能讓陣眼周圍形成空間風暴，進入風暴區會被攪成碎片。

再也不會有任何種族敢打陣眼的主意，從源頭上杜絕了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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