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生環視整個戰場，目光在搖搖欲墜的城門上停頓了一瞬，退後幾步，縱身躍上城墻，避開迎戰的人群，就地打坐。

秦默默看到他周身不斷高漲的靈力，意識到了什麽，驚道：“城主，快停下來！”

他終於突破了，可不是時候。

她爹娘都不是人族，頂著雷劫對付靈王雖然兇險，還有成功的幾率，換做展生，必死無疑。

“您扛不住的！”

“就算換個時間，我也扛不住。”展生睜開雙眼，語氣平和：“半年前我就可以突破了，但我發現我的身體早已經衰竭了，不可能扛下雷劫，才會一直壓著。”

說著，他露出笑容：“能夠親眼看到掩月城建成，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原來賜福發揮作用了，只是依然沒能改變他的結局。

秦默默眼眶發紅：“您不必如此，我們可以打贏的！”

“我知道。”展生道：“雖然能打贏，但城會破，還會死很多人，我本就時日無多，能用餘下的時間守住家園、守住孩子們，也不枉此生。”

轟隆——

天空中，雲團聚攏，顏色漸深，天雷將至。

展生周身隱隱有光澤流動，他站起身，對秦默默笑了笑，轉身走了幾步，跳下城墻，沖進獸群。

事已至此，秦默默含淚拉開玄影弓，凝出靈箭，為他開路。

光線漸漸變得昏暗，厚厚的雲層中雷光忽閃，落雷透過展生的身體，將天地連接在一起，發出駭人的聲響。

他完全放棄防禦，借著雷霆之力，一刀落下，將一頭靈兵劈成兩半，化作焦炭。

獸群慌亂四散，黑熊被迫遠離城門，怒而攻向展生。

只要展生一死，雷劫就會散去。

想幫忙的人都被展生喝止。

若其他人被天雷傷到，豈不是本末倒置。

閭丘嶺憋得渾身顫抖。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村長”，很多人都跟著喊，然後都哭了。

一邊哭，一邊狠狠地砍向靈獸。

錚——

忽聞琴聲響起，如水波般層層蕩開。

使用音攻的弟子大有人在，但只能在小範圍內發揮作用，聲音很快會被周圍的嘈雜聲吞沒。

何況此時，還有震耳欲聾的雷聲交織著。

然，這琴聲卻覆蓋至整個戰場，仿若在心間彈奏。

司空離回來了！

他來到天雷不會波及到的邊緣區域，以琴聲傳音道：“黑熊，你只知人族與你的幼崽締結了契約，就沒想過人族如何能找到你的幼崽，又是如何把你從幼崽身邊引開的？”

黑熊身形微微一頓，繼續與展生纏鬥。

它和崽生活的地方從未有人族涉足，對崽構成威脅的族群都被它警告過了，才會放心把崽留在窩裏，自己去見白獅派來的妖獸。

白獅已經不止一次對它發出邀請，可它只想將兒子平安養大，不想參與。

這一次，妖獸給它帶來一個新消息，說是吃下仙藤可以助它飛升，靈王就是因為無法飛升才會想要得到仙藤。

原來萬獸之王還有不能飛升的苦惱，它如是想。

不過，它果斷拒絕，它早就能突破靈將了，想等崽能夠獨當一面再離開，才會一直壓著。

那妖獸倒是很聰明，知道它最在意什麽，又告訴它，吃下仙藤能夠讓崽提前突破至靈將。

它想了一下，還是拒絕了，連靈王都失敗了，它不認為白獅會成功。

而且有它在，崽早晚會成為靈將，沒有必要特意冒險，於它來說，崽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這麽一耽擱，等它回去的時候發現，崽居然被人族抓走了。

它能威脅靈獸，卻約束不了人族。

那白衣人族修士是什麽意思，莫不是說妖獸與人族勾結吧，怎麽可能呢？

司空離道：“你知道妖獸可以化形嗎？”

黑熊：“……”

司空離道：“實話告訴你，我也是妖。”

黑熊分神看了他一眼。

司空離循序漸進：“白獅也可以化形，他還假扮人族，成為人族的首領。”

說城主，黑熊這個獨來獨往消息閉塞的土鱉可能無法理解。

黑熊停下動作。

硬碰硬死得快，展生所做的就是拖住黑熊，讓它扛雷，見它沒有逃跑，趁著這個間隙趕緊吃幾顆療傷丹，也好能多撐一會兒。

不錯，聽進去了，司空離道：“白獅命火狐把你引開，然後假扮成人族抓走你的幼崽，再把你的幼崽送給人族，目的就不用我說明了吧。”

這都是他潛伏在人城發現的料。

連火狐都知道，多了幾分可信度，黑熊第一次開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司空離聲音變冷：“他忤逆王的遺命，我不想讓他如願。”

理由很充分，但難免有挑撥離間的嫌疑，他還想多說一些修飾一下，黑熊卻問起了別的：“你和白獅為什麽能化形？”

總不能揭秦默默的老底，司空離想了想道：“是王賦予我們的力量。”

於靈獸來說，靈王是神明般的存在，怎麽吹都行。

“我會自己去確認你說的事，若是你敢騙我，我一定會殺了你，若是情況屬實，等我殺了白獅會報答你。”

說完，黑熊解除狂暴化，直接離開了。

展生：“？？？”

掩月城一眾：“？？？”

眾人只看到司空離對黑熊彈琴，彈著彈著就把黑熊彈跑了。

原來黑熊的克星是音攻！

司空離：純屬誤會。

黑熊不在，其他的靈將可不敢扛著天雷死磕，畢竟靈王就是那麽玩完的。

展生扛著一把與身高等長的大刀全場狂奔，用生命的餘暉，披荊斬棘，最大限度地為後輩鋪下一片坦途。

靈將死傷過半的時候，獸群終於散去。

城守住了，人員的傷亡也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經過這一遭，掩月城在外圍徹底站穩了腳跟。

閭丘嶺在外城為展生立了一個英雄碑，在上面刻下他的生平事跡，讓後人銘記。

秦默默每次經過的時候，心情都不太好。

宮臨淵掃過石碑上的碑文，道：“他下輩子會直接投胎到仙界，還會投生在不錯的人家，比起一個老頭子孤零零飛升到上面可好多了。”

秦默默只當他在安慰自己，沒有當真。

宮臨淵看透她的心思：“我可不是胡說，巫月教能從□□成為正道之首，與一代代掌權人的關系密不可分，是他們將後面的人引入了正途，展生更是至死都要庇護後輩，他的福報會延續到下一世。”

“真的？”

“真的。”

秦默默高興了。

……

一個月後的夜晚，宅子裏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隗紹：師妹現在朋友圈子大了，人、妖、鬼都能做朋友。

他決定湊個熱鬧，讓葉飛陽拿著養魂珠帶他去前院瞧瞧。

“你是？”女鬼面生，秦默默不認得。

“我是秋雨婷。”女鬼道。

秦默默仔細打量，確定自己沒看錯，疑惑道：“你的容貌怎麽和生前不一樣？”

秋雨婷相貌平平，放在人堆裏很容易被忽視，女鬼算得上是美人，擦肩而過，能惹人回頭再打量一番。

女鬼摸了摸自己的臉：“我以前為了躲避仇家，用了換顏術，現在才是我本來的樣貌。”

秦默默恍然：“可是需要我為你做點什麽？”

能留在現世，說明她有未了的心願。

女鬼搖頭：“我今日只是想來這宅子裏看看，沒想到師妹竟能看到我。”

她目光掃過一排石燈，呢喃道：“這裏和從前一樣，你居然都沒有改過。”

石燈是隗紹的兵將的棲身之所，秦默默自然沒有動，她順勢問道：“師姐是五師兄的朋友嗎？”

女鬼想起從前的事，臉上劃過悲喜交織的神情，定睛看向秦默默：“我是你五師兄的……”

“她是我的道侶，你的六師姐，劉、紫、涵！”隗紹淒厲的嗓音響起。

察覺到隗紹的意圖，葉飛陽雙手扣住養魂珠：“隗長老冷靜點，你不能出去，不然此前的修煉全都前功盡棄了！”

“我修偽身的目的是找到她，帶她一起下地獄，她都已經死了，我不需要繼續修煉了！”

劉紫涵活著的時候，他動不得，死了就好解決了。

葉飛陽勸說道：“可以讓鬼將出手啊，沒必要親自動手。”

他現在鬼生過的有滋有味，在他看來，隗紹了卻心願之後會和他一樣，有一個全新的開始，沒必要搭上一切。

“不，我要親自動手！”隗紹執拗道。

葉飛陽挑眉。

哪裏不對勁啊。

劉紫涵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跑過去四下張望，激動道：“隗紹，是你嗎，你在哪裏？”

隗紹陰陽怪氣：“是我。”

葉飛陽見他平靜下來，攤開手掌。

劉紫涵端著雙手，淚如雨下：“我就知道你會等我。”

隗紹冷冰冰道：“我當然要等你，我怎麽可能讓你安然活在世上。”

劉紫涵眼眶一熱：“我好想你，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說話間，她化作一道流光鉆進珠子裏。

隗紹：“……”

葉飛陽：“……”

秦默默＆吃瓜鬼：“……”

“撲通。”葉飛陽把養魂珠丟回水池裏，既然人家都進去了，就不必擔心隗紹一時沖動跑出來。

隗紹的情況和他不同，除了仇恨，還有夫妻的情分，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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