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道子幽黑的眸子轉向吳緣的方向掃了一眼，沈吟了片刻道：“我不會聽你的一面之詞，除非你能拿出確切證據。”

鬼話未必就是真話。

事關己身，葉飛陽很難平靜，怨氣暴漲：“這麽說巫長老是想包庇他了？！”

如果他還活著，他的師父師祖一定會如同巫道子這般保護自己，可他死了，與他們陰陽兩隔了，不會再替他做主！

好氣，好恨……

其他鬼魂見狀聚到他身邊，一同與巫道子對峙，他們鬼多勢眾，若是動起手來，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巫道子更覺可疑，只是報仇的話，怎麽會招來這麽多鬼魂，把鋒利的劍尖對準葉飛陽，眼底湧出了殺意。

被他召來的僵屍也擺出了攻勢。

“二師兄。”

晚風徐徐，聽到少女清泉般的嗓音，雙方的戾氣都消退了不少。

葉飛陽已經被仇恨蒙蔽了理智，只得由秦默默出面解釋了。

巫道子身形一頓，頭發……沒梳頭發的樣子被師妹看到了！

他僵著脖子轉過頭去，嗓音沙啞：“師妹……”

與此同時，被他召來的僵屍也做出同樣的舉動。

可怕之處不在於生死，在於感官，秦默默不斷安撫自己，這是自家二師兄，二師兄……

強撐著沒有表現出異樣，扭頭看向悄然退回屋裏的吳緣，淩厲道：“吳緣，你想去哪裏！”

“弟子只是覺得這樣面見小師叔有些失禮，想回去換件衣服。”吳緣從善如流，他只穿著中衣，外袍松松垮垮地搭在肩頭。

秦默默沒有阻攔，不過立刻有鬼魂跟了上去。

“二師兄，事情的經過我已經從葉師兄口中聽說了，我懷疑吳緣是為了他的屍骨才會暗算他，吳緣曾說葉師兄已經藏身獅口，屍骨無存，我們今日來此就是為了找到他的屍骨，只要找到了，就能證明葉師兄說的是真的。”秦默默對巫道子道。

“取活人性命煉屍是趕屍師的大忌，如果真是他做的，我絕不會姑息。”巫道子鄭重道。

都那麽幹，趕屍術早就被列為禁術了，不乏有心術不正之人，他一直教導自己的弟子要取屍有道。

“秦姑娘，吳緣去煉屍池了。”跟隨吳緣的鬼魂回稟道。

話音未落，巫道子如同鬼魅般消失了。

他和銀衡一樣，早已是元嬰巔峰的修為，不能突破就潛心鉆研武學。

秦默默覺得憑自己的實力是打不贏他的，真為宮主之位登上擂臺，也只能給宮臨淵當掛件。

煉屍房，吳緣縮著脖子，一臉誠懇：“師父，弟子每日都是修煉到子夜才睡下，絕沒有偷懶。”

他身材滾圓，給人一種憨厚老實的感覺。

巫道子至今仍然願意相信他，但看到圍著煉屍池的張牙舞爪的鬼魂，還是要給出一個交代，沈聲道，

“把煉屍池打開。”

吳緣垂頭看了一眼隨後趕到的秦默默，猶猶豫豫地解開了煉屍池的封印。

煉屍水意外的沒有屍體的腐臭味，似濃稠的血液，無法直視內裏。

“調配的比例不錯，添一顆凈水珠，就能直接看到煉化程度。”巫道子以師者的身份提點道。

“是。”吳緣習慣性地附和。

秦默默＆一眾鬼魂：“……”

巫道子輕咳一聲：“把屍體都撈出來，讓為師看看。”

吳緣不能視魂，就算那些鬼魂搭臺唱戲他也無法察覺，巫道子沒打算解釋，想通過這種方式解除他的嫌疑。

“是。”吳緣挽起褲腿，踏進池子往外撈。

頭骨、手骨、肋骨、大腿骨……完整的、零散的，圓潤的、尖銳的，堅硬的、酥脆的，還有似白玉般的質感，晶瑩剔透，像一件精心打磨過的玉雕，除了先天原因，與生前的修為和煉化方法以及煉化程度都有關系。

半晌，他直起身道：“師父，就這些了。”

秦默默正打算捏著鼻子親自下去摸一摸，巫道子一擡手，一具猶如黃金打造的骸骨破水而出，落入他手中。

他常年與屍體打交道，對屍體的氣息十分敏感，混在一起無法分辨，有還是沒有一清二楚。

“師父。”吳緣心臟狂跳，故作鎮定地跪下來：“徒兒果然瞞不了師父，徒兒是想煉成之後給師父一個驚喜。”

巫道子透過窗戶看了一下天色，道：“天亮之後，你隨我去巖川宮見仇牧長老。”

仇牧是仇豐的兒子，葉飛陽的師父。

“為什麽要見他……”

吳緣瞳孔收縮，臉色慘白，抱住巫道子的大腿，嗓音顫抖：“師父，葉飛陽的屍體被徒兒拼死搶回來了，徒兒想把它留下才撒了慌，如果巖川宮的人知道肯定會討回去，徒兒只是想要一具厲害的骨屍，師父就成全徒兒吧。”

巫道子垂眸將他仔細打量一番：“你的身體不適合拿來煉屍，焚了吧。”

連解釋都沒有，直接做出了判決。

吳緣觸犯了趕屍師的大忌，如不嚴懲，巫道子門下所有的徒弟都會受到牽連。

吳緣對自家師父的性情十分清楚，不再狡辯，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放出一早準備好的千年靈木棺，裏面是葉飛陽提過的鎧甲和兵器，對巫道子道，

“師父，能不能讓徒兒幫他穿上鎧甲？”

一具完美的屍骨於趕屍師來說，好似劍修的劍，自家的媳婦，他這是死了也想全了心思。

葉飛陽一瞬不瞬地盯著吳緣，眼中的恨意外洩。

“不能。”秦默默接過話頭：“你為了一己私欲，斷人生路，有什麽臉讓人成全你。”

吳緣面目猙獰地看向秦默默，吼道：“你懂什麽，他死了比活著有價值！”

下一刻，巫道子面無表情地用蒼白的手刀沒入他的胸腔，抓出一顆完整的溫熱的心臟，鮮血順著他幹瘦的手腕滑進袖子裏。

趕屍師對人體結構比醫師還要熟悉。

秦默默：“……”

更像惡鬼了！！！

誰來關照一下她的小心肝！

肩頭的小團子拱了拱她的脖子：我在。

吳緣的鬼魂看到葉飛陽之後，二話不說，直接投胎去了。

葉飛陽閉上雙眼，再次睜開的時候，一片清明，周身的怨氣徹底散去。

他道：“這件事就不要告訴我師父和師祖了。”

已經過去的事，何必再讓他們難過一次。

“你想去投胎嗎？”秦默默問道。

葉飛陽露出一口皓齒，散發著陽光味：“我要留下來幫助師妹修煉體術。”

秦默默：“……”

你還是走吧。

巫道子仔細端詳著葉飛陽的屍骨，用手指敲了敲，讚嘆道：“形態完整，強度和韌性都很不錯，果然是絕佳的煉屍材料。”

對葉飛陽道：“葉師侄，你都死了，仇也報了，屍骨就不要浪費了吧，可以煉化之後給小師妹用來防身。”

“可以。”葉飛陽大方應下。

關於這件事，秦默默早有考量：“我想用它作為葉師兄的棲身之物。”

骨屍可以成長，葉飛陽附身其中，無限接近於活著的時候。

巫道子聞言道：“師妹，你是不是和老五一樣學了禦魂訣？”

那麽今晚這一切就能解釋了。

秦默默點頭，沒有隱瞞。

巫道子回了一個自以為和藹可親的陰森森的笑容。

秦默默：x。

隗紹：習慣就好。

……

須茂勳從入網的大魚變成了魚餌，閭丘嶺一邊坐等巫月教上鉤，一邊安排人轉移瞿正初的家人。

除了當事人以及相關人員之外，都把註意力轉移到羅剎宮的新宮主人選。

其實千機宮也很快面臨這個問題，沒人敢提而已。

公孫瞑是首選，他本就掌事多年，和宮主差不多，但因仙根受創，尚未痊愈，經常帶領弟子們前往外圍狩獵的巫道子和銀衡的呼聲也很高。

至於秦默默……可以忽略，功勞雖大，大家還是更向往強者，再來，她入宗時間尚短，年紀太小，給人感覺不太可靠。

就在這個時候，巫道子主動宣布退出，給公孫瞑投了一票，公孫瞑平日就與一門七宮往來頗多，幾乎一邊倒地傾向於他，有甚者已經提前道喜，只差銀衡歸來之後就能上位了。

在事情進一步發酵之前，閭丘嶺突然宣布要打擂競選宮主，發起人是秦默默。

秦默默：“？？？”

她知道這是閭丘嶺等急了，如果不遏制這個勢頭，等銀衡回來就會變成“你是回來參加宮主繼任儀式的吧”這樣的情況。

修為是一樣的，但以公孫瞑在幻術方面的造詣，她十有八九會在幻境中兵不血刃地走下擂臺……

於是乎，她卯足了勁兒給銀衡拉票，她要給銀衡布一個騎虎難下的局！

銀衡的弟子數量最多，他都是“一窩一窩”地收，然後“一窩一窩”地帶，只要有人搭橋，自然都希望自家師父上位，他們也有更多的機會成為長老。

等銀衡回宗，就算為了這些徒弟，也不好不戰而降，一旦登上擂臺，出於尊重對手，絕不會放水。

她就不信堂堂銀袍將軍王會敗給一個宮裏蹲！

計劃如此完美，可抵不上有心人的不要臉。

公孫瞑提出要和秦默默提前打擂，只要他贏了，呼聲就更高了，晚歸的銀衡不太可能與他單獨打擂。

秦默默躺在躺椅上，雙手舉著小團子，無奈道：“怎麽辦啊？”

小團子十分幹脆：“打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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